《南歌晚》九骨枯

53、何时当归

　　“小千航，就你娇妻那样的身板能用石蒜么？”
　　顾瑶儿随手摘了一株石蒜在鼻尖嗅了嗅，仰着头笑问道。
　　忽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浅白身影。
　　苏兰？
　　她来这里做甚？
　　莫非这般清冷之人也懂得了争风吃醋，特意来这里争宠？
　　顾瑶儿挑一挑眉梢将手中的石蒜放进怀里，看到楚千航也正好折了些拿在手中，目光却在瞥见这一瞬怔了怔，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走罢。”
　　楚千航往前走去几步，抬首间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兰，却还是朝偏离她的那一方走去。
　　“怎么，有了新欢美人儿就忘了旧爱？”
　　顾瑶儿追上去鼓了鼓腮帮子似有些抱怨，倒是楚千航神色没有发生一丝半毫得变化，只是越走越快了。
　　不过没走多远两人都吃惊地看到前方又一个素白的身影。
　　楚千航大步上前，只手握住面前女子的手腕，虽一字未言却不难看出他俊脸上的愠怒。
　　也不仅仅是愠怒，还参杂了更多的什么。
　　顾瑶儿伸手摸了摸脸颊，她知道，只有当他束手无策时才会如此。
　　能让他束手无策的，迄今为止怕是只遇到了这么一个。
　　“哦，美人如斯，难怪你会将旧爱撇得这般干净。”
　　顾瑶儿的目光从筠缠歌身上转向另一边的苏兰那方，看到眼前的美人儿目光起了变化后继续笑道：
　　“你可不知道，曾经小千航对苏兰姐有多百依百顺。”
　　筠缠歌听罢浅浅一笑，她思量着眼前这位第一次蒙面的女子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来，是为了试探自己，还是试探南儿？
　　又或者，是向他们走来的苏兰。
　　“冷，回屋。”
　　楚千航唇边溢出这简单的三字，心里却不尽如此。
　　她不会听自己的。
　　他十分了然，以至于当她摇头时他已经将手放在了她的纤腰上想直接抱她回去。
　　可这时缠歌已经捧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用食指在他的掌心认真地写下了几个字。
　　百子莲。
　　楚千航抬眸看了一眼石蒜后面的那片浅紫，又低眸看了看面前的人儿，终是点了点头将自己外面的长衫围在了缠歌身上。
　　“公主喜欢百子莲？”
　　顾瑶儿望着不远处摇摇曳曳的浅紫花丛睁大了一双眼睛，而后回头对着几人笑道：
　　“那是谷主唯一的关门弟子亲手所植，相传那位弟子十分喜爱百子莲。只是可惜，谷主一生所念非人，那人为了她的情郎殉情，谷主却为了那人的挚爱花费了如此精力。”
　　顾瑶儿俨然就像是故事外的说书人，她的眼神明亮又坦荡，语气里并没有责怪谁，只有淡淡的惋惜之意。
　　“想来公主也只愿与殿下前去，苏兰姐姐，我们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不如去聊聊罢。”
　　苏兰似乎没有料到顾瑶儿会如此，但很快就点了点头。
　　她今日来是想请谷主的，不过现在顾瑶儿回来了，也不必再去求谷主。
　　待两人离她们有一段距离后，苏兰有些焦急地开口道：
　　“殿下他顽疾复发……”
　　苏兰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顾瑶儿那双耐人寻味得眸子笑望着自己。
　　“殿下？”
　　顾瑶儿的眼珠儿快速晃了一圈，随后低笑道：
　　“你若找个机会让五公主与那位殿下会一会，兴许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你。”
　　苏兰听罢一惊，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当归……
　　石蒜的艳红与妖娆被这一波淡紫色给消淡。缠歌将手放在胸口前静静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节的浅紫恍了神。
　　“吃一颗。”
　　楚千航从怀里拿出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放在筠缠歌的唇边，未想她乖巧地吃下去了。
　　很难受么？
　　楚千航握住缠歌的手腕，却发现脉搏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也难怪谷主会放她出来。
　　“这是姨母种的罢。”
　　楚千航对着这片百子莲轻声道。
　　听到这声“姨母”，缠歌唇边弯出好看的笑意，抬起一双美目望着他从怀里拿出了那本医书。
　　百子莲下，葬当归。
　　看着书页最后的那行字楚千航微微一愣，之后合上书缓缓道：
　　“你要找当归？”
　　嗯。
　　筠缠歌用力点头。
　　自然应当，归。
　　若生不能归，就如姨母所写，葬，当归。
　　楚千航紧抿唇角握住了筠缠歌的一双手，却没有开口。
　　这么大一片百子莲，寻得其中的当归花实在是海底捞针！即使能寻到也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就凭她这样病弱的身子，光等着都是无比煎熬！
　　可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倔，并毫无办法！
　　怎样才能最快的找到？
　　楚千航皱眉望着那片浅紫沉思着。
　　钟爱百子莲的姨母在这里种下了当归。这株当归下一定是埋藏了很重要的东西，她不想让人轻易发觉才掩藏地如此隐秘，可她又不愿这事物就此埋葬杳无声息，才会在书上添下这一笔。
　　如果是自己有这么一样想掩盖又舍不得就此掩盖的事物，会藏在哪里？
　　楚千航的双目在百子莲前缓缓移动，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左侧，与此同时他旁边的人儿也抬起了手，恰是指向那方。
　　石蒜与百子莲交界的过道处，正是最鲜明也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等我。”
　　楚千航再次替缠歌拢好衣服，转身朝那条过道走去。
　　这片百子莲虽称不上广阔，却也十分壮观，风过摇摇荡荡好似一片紫色的浅湖。
　　筠缠歌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个月白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若生，姨母一定会亲自带那人来到这里。
　　若死，她一定愿那人此生不知，不明，不念，不痴。
　　可她却一定想让人知道，除却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浓烈的心意，以此来证明那人的好。
　　“师傅，你又要去哪儿？”
　　那个缥缈的梦境里，他再次回到曾经的那段光景中。
　　穿着紫衣明媚如阳的少女生气地站在药炉前凝视着自己。
　　“这次你不带双儿走，以后你都别想带着双儿走了！”
　　紫衣少女快速低着头捣鼓着手中的药材，纤长的睫毛将她眸底的委屈一一遮尽。
　　“等你再回来，不管一日也好两日也好十天半载也好，双儿都不要跟着师傅学艺了！”
　　她生气的模样跟以往一样，他便以为这一次还是会如往常，带回她喜欢的花草种子她便又如往常欢喜，一声一声地唤他一句“师傅”，然后欢喜道：
　　“您回来啦！”
　　可那一次之后，不再回来这里的人，是她。
　　双儿。
　　吴景恂睁开双眼望着手中握着的一方锦帕，这锦帕的颜色已不再明艳，只有中央秀着的一个大大的“城”字十分醒目。
　　她一直都这样，开心时笑的很艳，伤心时会痛哭，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她的脸上都一眼就可以看出。
　　“今日，世上便没有萧国了。”
　　吴景恂对着锦帕轻声说道。
　　他不在意这锦帕上醒目的“城”字，虽然曾今他无比憎恶那个人。
　　可这块锦帕，是她最后握在手中的。
　　“那件事办成后，我便去找你。”
　　他不信筠子城，也从不想把她交给筠子城。
　　哪怕是在地府，他也要再去争一争。
　　可吴景恂不知道，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从不需要去争。

　　“是这个么。”
　　楚千航将一个外表斑驳的小木盒放在了筠缠歌手中，眼神里透露着些许不安。
　　他并不在意这是什么，他只想能让眼前的人儿早些回去。
　　缠歌垂眸看着这个小木盒，她不想他这么快就找到了。
　　楚千航有些诧异她在自己面前打开了这个木盒。
　　盒中，有一块已经干硬的当归，和一个锦袋。
　　筠缠歌看了那个锦袋很久，最后还是打开了。
　　那里面，是一根用红绳绑住的发辫，两股发辫交缠织起，一股黑顺，一股色泽如秋天的麦田般。
　　“当归，当归。等你再回来，到时，到时可不能只是师傅而已……”
　　紫衣少女的脸上飞上两片云霞，她的一双杏眼里明媚如春，将手中的一块当归和一只锦袋放入了盒中。
　　等他下次回来，便亲手交给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