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十番乐 ...
-
落日余晖,似一层金纱,敷在石板小路上,带着熹微的光和将夜的寒,因着青焰续命,木叶每日的疼痛稍减,很有趣的是,木叶时常因为青鸾带来的香薰,想起一些莫须有的事,她因着生来便是仙体,甚少做梦,只是偶尔因为灵力的原因,她去探知生灵过往时,才会做噩梦,梦到的不乏都是鬼怪。在上次与岁崇去大漠,见识到那么多难度的白骨后,她才知,原来如今只剩下幽都没有因为当年天地生死劫的事而消耗到元气。
如今,以元神纪年,如此看,竟然显得有些讽刺,卷宗曾记载过关于四海八荒的族群,分为,天,人,妖,鬼,神,还有须弥境。上一次记年,是混沌初开,各个部族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那时以鸿蒙记年,可自天地生死劫后,反而是只剩下鬼族幽都没有受到干扰,依然长盛不衰。
四海八荒的秩序,向来是能者多劳,一般都是以哪个族群强盛,哪个族群记年的。
依着旧例,大劫后,神族寂灭了很多,统管六界应是鬼界幽都了。而荼灵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显得突兀。极易成为众矢之的。若不是碍着当年与鼎盛时期的天,神,两族签下契约,恐怕早就因世代的变化而消亡了。如此看来,梦舟的先见之明,竟然保佑了自己族灵这般久了。
荼灵,是一个因着怨念而护的地方。里面的生灵,大都靠着应天结界,无忧隐匿于世,所以它们以为的世界,只有这么大,对君主的位子才会如此觊觎,恨不得将她迫害致死,从而取而代之。大抵,如果梦舟知道,自己一心相护的族群变得面目全非,也会大吃一惊吧。
木叶想着有些心惊,她伸手摸了摸心口的血窟窿,兀自想着,若是再来一次大劫,恐怕四海八荒又会回归混沌了,不晓得那时,六界还能挑的出来几个,去抵抗这大劫了。她出生已有三万余年了,如此算来,大劫应该过去十一万年。
暖阳洒了一地斑驳,愁云生雾,恍惚中,白泽不知何时滚到了木叶脚边,秉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木叶索性俯身将它抱在怀里,又扑了扑绒毛里的尘土水渍。
“白泽,你是不是因为小狼才吃醋不跟我说话的?他在枳空幻境,陪了我月余便走了,你说,六缘浅薄,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白泽在她怀里耷拉着耳朵,听得认真。偶尔支吾两声,木叶索性将它抱怀里,侧身合眸休憩起来。
须臾,南阁子虚掩着的院门被推开,红袍白带的洛子,缓步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瞥见了门前,花藤摇椅上的木叶,她仿佛在晒日落,额上偶有蹙眉,睡的极不安稳,手中握着半卷佛经,怀里抱着白泽,微阖着眸子,缱绻在渐凉的余晖里,风掠过枇杷树上的繁花,落了她满身,待听到开门的声音,眼眸才缓缓睁开。
“洛子哥哥,你是来找我的么?”声音清冷,却又满是憧憬。
洛子含笑,快步靠近,俯身半跪在藤椅旁,伽木青果的气味,也逐渐蔓延至木叶身边。
“我来给你送衣服,大婚那日的喜服,我看这套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木叶愣了愣,瞥了眼红边白底的流苏裙。“很好看。不用试。”
“叶儿,你说的典礼需要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看你还有什么要的么?”
木叶摇头,洛子默了默,幻出一块纯白的绒毯铺在了木叶衣衫上,“叶儿,你畏寒越来越重了,受不得风,以后出门一定要注意保暖。我知道,典礼对于你来说,是一个需要郑重考虑的事,你对我肯定心存疑问,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把日子选好了,就在明天,典礼你不喜欢就不要去了。”
木叶不明所以,怔怔道“何意?”
洛子笑道“无他,怕你受寒,大婚后,如果不喜欢这里,就离开,永远不要回来了,不会有谁能拦住你的。”
木叶一瞬抓住了他的手腕,仿佛抓住将逝去的流星。“洛子哥哥,我听不懂你说的。”
“我,我一时感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个钟秀毓灵的地方,藏起来,再也不管外面的事了,对了,你看典礼你还想置办些什么东西吗?”
木叶扶额细细思索,道“岁聿云暮,我想自行写请帖去请它们,不想随便差个婢子侍从去送,免得怠慢,还有,我记得,花亭有一颗蟠桃树,自打从南海移来,从没结过果子,大抵是南橘北枳的问题,洛子哥哥,你从南海带些给我可以么?”
“好,那我现在去取。”
“不,我要吃现摘的,刚离开树不到一个时辰的那种,一个时辰对于洛子哥哥来说,应该可以打三四个来回了吧。所以……大婚那日去取。”
洛子蹙眉,莫名的盯着她瞧了半晌,又踟蹰道“好,可以。”
目送洛子离开的片刻,木叶揭开了身上的绒毯,将白泽抱在怀里,急忙道“白泽,我是你主人对不对?”
白泽点头,盯着她看。
木叶抚了抚发髻上的翎羽。一瞬将它拔了下来。幻出笔墨,写了寥寥几字,与翎羽裹在一起,“认识去旸谷的路对吗,你叫青鸾师兄,把南海所有的蟠桃树都藏起来,就说……就说是我问他求的礼,跟他说,我大婚在半月后,皆时,请他来。”
白泽摇头,猝然眼中泛光,黝黑的眸子,像是深渊的黑洞。
木叶将他放在青石板上,思虑良久,继而冷冷道
“你不听话,我们缘分就尽了,以后不要来找我。”白泽眼泪飙了出来。猛吸了一口院子里遗留的伽木青果气,他撑着后腿,扒着木叶裙边,满是泪痕。
“白泽,我说过,我最不擅长养灵宠了,你,你能吃能睡,我不喜欢你了,你走吧,以后权当我们不认识。”
白泽摇头,尾巴耷拉下来。眼泪落在石板上,碎成了很多水珠。
“走啊,永远不要回来,再不走,我就扒你皮做袄,抽了你的血浇花!”
木叶一瞬眼泪溢了出来,刚刚的话,如针刺得她生疼,泪珠滚落在手中,她侧身抹了抹,又狠狠道“白泽,我不喜欢养没用的东西……”
白泽泪眼婆娑,眨着眸子,努力记住她的面容。许久后,它攀着木叶蓝白色的衣裙,叼起她手上攥着的纸张和翎羽。恋恋不舍的在木叶眼前转了三圈。落寞的背影逐渐隐匿在了灌木丛中。
木叶抑制不住的难过,眼泪猝然而下,她猛然起身,扶着花雕的门框,目送着小小的背影逐渐消失,终是脚下一陷,踉跄的栽倒在地上,泪目呢喃着“对不起,我算不上一个好主人,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跟着师尊修习……”
翌日,时维三月,万木争春,荼灵山巅隐隐凝结了些紫色霞光,云销雨霁。木叶披着素白流萤的婚服,在南阁子的小路上,遥望角门外三五成群的宾客,流觞曲水,设于两侧,摆了近百里。高朋满座,可她却一个都不认识,偶然听到几只鸿雁,在空中盘旋轻鸣,衔礼而来,
和风徐来,吹动曲径旁的垂柳,落了满院的碧叶,清露搭在的灌木丛繁叶上,愈发压低了它们的身姿。
婢子端着托板上的头纱,小心的瞥了眼白纱拂面的木叶,“君主,洛公子说,他出门去寻您要的东西了,半个时辰就回。”
木叶瞥了眼头纱,略显落寞,道“嗯,这次婚典,看起来……挺喜庆的。”本就是随便说说,她也没仔细看,这婚典与往日有何不同。
婢子闻言,偷瞄了眼木叶的面色,想看她这话到底是否真心,继而又恭敬道“君主,我看,除了您看的那几只大雁,和南阁子的装饰略微装扮了些,您是没看见外面。”
木叶皱眉“外面?如何?”
“外面从济梵殿开始,铺了十里白色荼靡花,云雾做细纱,织出了缀门的灵幡,鸣的是十番乐,寒鸦编的开场舞。”
木叶忍俊不禁,莫名觉得好笑。“这是鹘鸠师兄出的主意吧,真是会打擦边,看似丧,又说不出来哪里丧,真是难为他了。”
“君主,您怎么还有心思笑啊,这是洛公子办的,您那个说的那个仙君,早就被洛公子劝回去,半个多月没来过了。君主,真不是我不识好歹,若我的如意郞君,婚典这么个办法儿,我得把他脑袋卸下来。”
“错了,十番乐,也有别的曲子,你细听听,这便是行乐,你们不常听这些小众曲子,自然难分辨,云雾做灵幡,也是有意思,那飘渺虚幻的灵布,想来很是好看。”
婢子默了默,低声道“那我先下去了,只是君主您,外面热,别热气扑着您。”
木叶点头,婢子匆匆退下。
木叶掐指算着时辰,总觉得今日不太平,正欲思付着,心口青焰猝然灵力翻涌。她心下不安,急匆匆出了南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