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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等夷志(七) ...

  •   “听陛下说柳贵妃身体抱恙,难以安眠,本座便制备了安神的丹药和檀香,烦请……”云霓顿了顿,看他。

      “奴才小越子。”陈越对记不住他姓名的天师道,知道她是故意给他下马威,让他认清自己的分量,别以为天师召见,就有什么了不起。

      云霓点点头,从善如流:“柳贵妃是本座故交,按情分自当亲往探望,无奈近日要务繁忙,少有闲暇,你是她认下的弟弟,就烦请替本座转答。”

      陈越双手接过天师递过来的锦囊,嗅到她身上重重的金石草木味,余光瞥见右手手腕内侧若有若无的图腾,只一眼她就将手藏入袍中,掩在拂尘下。

      陈越道:“谢天师大人挂念,奴才明白。”心里盘算云霓口中的“故交”是何含义,想起柳音音对天师的惧怕,猜测着其中的内幕。

      云霓对陈越的知趣很满意,见他接下东西却没有让他告退的意思。

      陈越想这天师找她怕是另有图谋,今夜恐是危机重重,想起不日前封旭与百越谷主为余同治伤后单独留下她,陈越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陈越能觉察到近几日盯梢的人变多了,不单是皇宫中,就连陈阿娘家附近同样有不明身份的人盯着,起初陈越猜测是李原木或是舒嬷嬷的人,在听谷主一席话后,他改变了想法。

      济慈在陈家覆灭后仍未放弃找她,让宫中的暗桩紧紧盯着后宫各处,寻找莫名其妙混入宫中的形迹可疑者,谷主也对她道,济慈与安南县的县令,也就是他的岳父频频往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追查邵悦的踪迹,看她是不是逃到百越。

      今夜天师突然召见,想到云霓前朝旧臣的身份,却能在新朝混的风生水起,传闻她不但深谙炼丹之术,还精通易学,算得了天地山川,看得出国运折合,还能与人相面……

      前朝尚存时,在她的满月宴上,邵悦与云霓曾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再无接触,加之对鬼神之事素怀敬畏,宁可信其有,生怕云霓看破他的假身份。

      虽然,他早有准备。

      云霓打量他,看他眼睑的乌黑,不知在想些什么,“本座观你气色不太好,音音那性子……你平素伺候柳贵妃,必定很辛苦吧。”

      “伺候阿姊是陈越分内之事,算不得辛苦。”陈越谦卑回话,想着柳音音和柳丝丝的来历,八成与云霓脱不得关系。

      只是云霓为何在她面前故意提她与柳音音相熟呢?可与云霓口中的亲昵相悖的是,柳音音和舒嬷嬷看起来是极避讳天师的。

      世人只知云霓仙子成为前朝国师、名声大噪前师从隐世高人,能算会道,却无人知晓她的真正来历,更不知她成为国师前经历过什么。同样,只知柳音音与柳丝丝与韦策和元和帝相识前曾被投机取巧的谋士豢养,将美人献给帝王后谋士身死,却不知这谋士背后之人。

      直到封旭告诉陈越他查到柳音音和柳丝丝当年所在的烟花柳巷,询问早已隐退的老鸨,了解到这谋士与一道士相交,二人时常出没在怡红院旁侧的酒楼中,开间雅间,一谈就是一下午,而这道士……

      陈越在宣纸上草草画了几笔,画出清心阁中老道的模样给封旭看,竟与老鸨口中的道士年轻时的模样对上了。

      若往前反推二十年光景,彼时她还未出生,而云霓仙子也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柳音音和柳丝丝也不过十吧。陈越悄悄抬眸去看她,又若无其事移开目光,云霓的面容隐藏在面纱下,看不清表情。

      下一瞬,云霓道出的话却让陈越警铃大作:“本座略通医术,或可替你诊断一二。”

      这云霓打的什么算盘?竟纡尊降贵说出替一个小太监诊脉的话来!

      他诚惶诚恐道:“万万使不得,奴才卑贱之躯,岂敢污天师贵手。”

      云霓睨他道:“芸芸众生不分贵贱,本座云游四方时不知搭救凡几,再者,你救驾有功,又是柳贵妃干弟,更不该与寻常宫女太监相提并论,又何必轻贱。”话虽如此,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却仿若施舍。

      “天师高义,只是……”陈越无话可说,红着脸好半天憋出一句:“我没病,就不劳烦您了。”似羞愧的,又像是怕的。

      “抬手。”

      给了脸还敢拿轿!云霓强势,因他的拒绝生出不满,拿出帕子不由分说环上陈越的手腕,素手搭上来,陈越身体一颤,怔愣住,一动不敢动。

      洪福儿在她面前都要恭恭敬敬叫声天师,她压下心中的嫌弃和轻视,闭上眼细细诊断,若非济慈那老狐狸提了交换条件,她根本不必与这小太监虚与委蛇。

      脉象倒是正常,也没有济慈所言的奇怪之处,最多算是熬夜而肝火郁结,云霓将手撒开,帕子被风吹掉。

      “谢天师赏。”陈越屁颠屁颠将帕子捡起来,珍重地收入怀中。

      云霓心下鄙夷,道:“倒是无碍,值夜辛苦,平素可饮些清肝明目的汤水。”

      陈越知道她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有清心阁药童的事例在前她不敢大意,赶明儿得叫谷主瞧瞧,别在他身上下些乱七八糟的药,届时被摄了心神还不自知。

      陈越离去后,济慈自大厅屏风里走出来。

      “怎么样?”

      云霓挑眉道:“脉象无异,不知先生所言之惊喜,意指何处?”

      “天师确定?”济慈皱了下眉,补充道:“在下是说这陈越,是否为正常宦者的脉象?”

      “先生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怀疑他是个假……”云霓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情,掩面道:“此人如假包换,先生不必再疑。”陈越脉象真阳不足,又因作息颠倒阴虚火旺,她习医多年,不会错判。

      济慈心下觉得可惜,抱拳道:“济某接到线报,怀疑此人是百越混进宫的细作,看来是济某多虑了,深夜作访,属实叨扰。”此人竟是真太监,非女扮男装,也未中媚寒之毒,看来真是自己多疑了。

      更何况他在屏风外观陈越的神态,与那人是半点不像,若排除易容的可能,此人一脸奴才相,谄媚有余,这姿态,绝不可能是身份尊贵之人装得出的。

      云霓沉默不语,对济慈故意拿百越激她一事毫无表示,只淡淡看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济慈想利用她除去陈越,才称其为百越细作,这一点毋庸置疑。

      洪福儿、贵妃、济慈……多少人明里暗里查过陈越却是身世清白,若他是百越细作,那这小子未免藏得太深。

      暂时先放任着,用他钓出背后的大鱼再给予百越重创,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济慈看她不上钩,叹了句老谋深算,只道:“天师要的萧蔚,济某会送到清心阁,权当是赔礼了。”

      云霓点点头。

      殊不知这两位恃才傲物又刚愎自用的人,自以为有一双火眼,却都被陈越的易容术和好演技给骗了。

      陈越回了趟住所时陈阿娘已然睡下,他轻手轻脚闭上窗门,燃起烛火后解开外袍,用镊子在火上烤了烤,拔出上臂处三根细长的银针,针扎的疼痛感令他抿了抿唇。

      银针锁脉,百越谷主秘而不传的医术,能乱人脉象,女置男身,以假乱真。

      陈越将怀中帕子取出,放在烛火下燃尽,红色火焰映着她半边脸,在她漠然的双眼中燃出星星点点的魅火,他看着右臂上的三点红,慢悠悠合上外袍,像是想起什么,期待又兴奋地勾勾唇,诡异地笑了笑,如幽冥深处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而后,他吹熄了烛火,沉沉睡去。

      次日陈越起了个大早为陈阿娘熬粥,喂她服下后就进宫了,虽不是他当值的时间却不妨碍他去探望柳音音,太阳初升,斜斜的光辉打在宫殿的红砖绿瓦上,他垂目走着,听见不远处有太监宫女小声议论什么。

      他期待的大事终于要发生,陈越深呼吸,让砰砰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侧耳去听他们的谈论。

      “听说了吗,昨儿半夜凝碧宫偏殿走水,惊扰了贵妃和陛下,侍卫宫人去湖中担水救火,一个时辰才灭下!”

      “据说是昨夜贵妃身体抱恙,大皇子唤来太医给贵妃诊脉,又亲身陪侍左右,过后不久就起了火……”

      另一宫人道:“你说好端端的怎会走水?”

      陈越与迎面而来宫人打了个照面,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两人吓了一跳,待与他擦身而去还能听见两人的小声议论,暗暗说他是贵妃宫中的红人,不知他们的胡言乱语有没有被听了去。

      陈越加快脚步往凝碧宫去,自宫门口有宫廷禁卫把守,他脸上肃然,上交身份凭证给那守卫,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烧焦味,抬目去看被前方被烧得乌黑的偏殿飞檐和砖瓦墙,佯装惊骇与疑惑。

      “你是凝碧宫的掌灯?昨夜怎不在宫中当值?”禁卫盘问道。

      陈越回到:“奴才陈越,昨夜娘娘给奴才放了假,大人,这是怎么了,好大阵仗。”

      “偏殿走水正在调查,你先稍等片刻,容本将通禀后你再进去。”

      “是。”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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