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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恨无常(十) ...

  •   南城郊外,蒿草堆中烟雾四起,余同不由分说拽着萧容往西边逃窜,此前四人已进行过眼神交流,萧梁见此,拉着萧蔚往东边狂奔,直到瞧不见匪徒的踪迹。

      余同一边奔跑,看向不远处已依稀可见轮廓的南城,快速转头去看几丈外明显少了一大半的追兵,前排匪寇一边追击一边搭弓挽箭,箭风嗖嗖,擦过二人的身侧与脸颊,带出道道冰冷的气流。

      余同边拉着萧容躲闪,边喘气道:“萧姑娘,追兵将至,速将手/弩借我一用。”追兵不多,若能用手/弩射中前头的一两人,也能起到震慑作用,让他们不敢再往前射箭。

      一路奔波下来萧容的鞋底磨损严重,经这么一跑更磨了个窟窿,她忍住脚底被石沙扎着的剧痛,咬牙道:“方才情急之下已将手/弩过给姐姐。”

      余同皱眉,扭头看她,却望进了一对洞察一切的眸子,他明白萧容已猜到他说的分开逃,却只拽着她一人,并且选这条路的含义,一时有些心虚。

      “也罢,接应之人就在前面不远。”余同道,只要到了南城的地界见到接应之人,对守城的官兵谎称被匪寇劫掠,这帮匪寇断不敢追来。

      他想了想,有些笨拙地想安慰萧容:“东南是密林,搜捕难度大,你兄姊二人拿着武器,会平安到南城的。”说是安慰,话里又带着一丝辩解,仿佛在说自己是为了二人能不被抓住,才选择这一马平川的西边。

      萧容压下心头不安,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心想若自己先一步到南城,便让百香阁的同伴出城去东南接应,但愿一切赶得及。

      是夜,天幕沉沉,乌云压顶,不见朗朗星月。

      晚间陈越守夜前,柳音音屏退众人,与陈越商量将计就计之事宜。

      言毕,他装作无意跟柳音音提了一嘴,说下午自己来当值的路上,又碰上翠屏阁的小孩了,那孩子手指着凝碧宫的方向,口中胡言乱语,随后便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昨夜柳音音被陈越曲解,正怀疑有人欲行巫蛊加害她,陈越突然提一嘴翠屏阁小公主的反常,这让柳音音愈发惊疑不定。

      小公主长得本就邪门,又是被云霓仙子断言灾星的存在,加之前日陈越的那句“真龙在此”,让柳音音经不住胡思乱想,是否真有人要害她。

      “那小孩,可有说什么?”柳音音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盯着陈越道。

      “她说……”陈越佯装思考:“好像是‘紫薇转北’之类的,”话还没说完,柳音音身形不稳差点栽跟头,陈越赶忙扶住她。

      “娘娘?”

      “无事,无事。”柳音音道:“给本宫倒杯水。”

      陈越应下,目光划过她苍白的脸,背过身去倒水时垂了垂眸。

      紫薇象征帝星,北边又是长乐宫,如今二位皇子尚未封王,太子之位悬空,韦策又做着南征北战的美梦,这紫薇转北的含义不言而喻。

      当天晚上,即便陈越没再对贵妃用药,贵妃也因心事夜不能寐。

      彩蝶经陈越的提点,已明白凝碧宫中有人借巫蛊一事欲加害贵妃娘娘,这几日再不敢擅离职守,外出与巡夜的官兵幽会了,反倒装作对柳音音的不杀之恩表示感激,在她面前兢兢业业侍奉,在贵妃睡下后更是连瞌睡都不敢打。

      守夜的时光总是难熬的,因为不敢懈怠,彩蝶也总算认认真真看了陈越一回,瞧着那人一袭白色宫衣如木桩般,举着灯笼在外殿站了一夜,烛光勾勒出他脸上无悲无喜的神情,圣洁而美丽,仿若被供奉的神明。

      “神明”,彩蝶不知何故生出这样奇异的看法,一个卑微如泥的小太监,没有背景,无人提携,为求富贵出卖主家,自宫入宫,起初她对陈越的态度是居高临下的。

      她看不起他,却生怕这样一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会像对待陈家一般,在贵妃面前巧言令色,拨弄是非,然后压她一头,于是处处打压他。

      可天不如她所愿,让陈越得势,本以为他会睚眦必报,处处给她穿小鞋让她处境艰难,毕竟一个为了替姐报仇肯蛰伏数年,并残害自身反咬主家一口的人,其狠心程度可见一斑。

      她思来想去出此下策欲委身于他,心想若与他结为对食,顶多受他一番凌/辱,换个既往不咎也并非不可能。

      谁知陈越不知是缺根筋还是看不上她,明白了当拒绝了她,却并未追究她过往种种,一如既往的好声好气,仿佛得势的不是他一样。

      后来见陈越并未真的对她如何,她胆儿也大了,心气更高了,后面她擅离职守与人幽会,陈越也并未跟贵妃打小报告不是吗?想来自己毕竟是贵妃身侧的头等宫女,陈越对她也有所忌惮吧。

      直到贵妃惊魇,她被陛下责难,陈越替她开脱,她才渐渐看明白陈越这个人。

      他并非无悲无喜,只是深知宫中艰难,才将悲喜隐藏,他并非不怨她,只是心里的同情与怜惜盖过这份怨怼。

      在他心中,使绊子事小,复仇事大,他看到她的不易,才会忍不住真情流露,告诉她别怕,还提点她谨言慎行。

      就像是……他在她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一样。

      他是那样复杂,却又是这般简单,一个至真至纯之人,可以因一念血仇忍辱负重,只为覆灭陈家,却又对对自己使绊子的人心怀悲悯。明白这些,彩蝶心底对他的最后一丝忌惮彻底化为乌有,余下的只有庆幸与感恩,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还好是他。

      还好是他,才进宫两年,不似身浸宫中多年的老太监那般灭绝人性,心狠手辣;还好是他,遇到与自己一般艰难处境的她,才肯替她驻足,怜悯着同样深陷泥沼的她。

      神明都是在经受苦难与历练后方才看淡死生情理,变得无悲无喜的不是吗,而这样一个人啊,却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往她千疮百孔的心头打下一束光。

      人类的悲喜并不互通,就在彩蝶庆幸自己遇到的人是陈越之际,陈越却在心里盘算着怎样将后宫这盘棋局下好,以及,除恶务尽。

      据被他救下的吴阿喜所言,以及他密探清心阁探查的情况来看,皇后梁文玉怀孕时身中胎毒,累及刚出生的二皇子韦瑾晟,皆被云霓仙子碰巧所救,而这救命之物,却是以人血为引的丹药。

      梁文玉中/毒后怀疑是柳音音下的手,请求韦策做主,韦策一番调查后无果,柳音音安然无恙,但皇后与二皇子因此落下病根,与贵妃也结下仇怨。

      否则,吴阿喜不会一听他是贵妃宫中的掌灯太监就对此事闭口不提,害他费许多口舌才勉强问出一二来,一部分原因是怕他在贵妃面前说漏嘴,再将他牵扯出来。

      陈越能看出来,相比韦瑾珣,韦策更偏爱韦瑾晟一些,否则柳音音也不会在凝碧宫唉声叹气,让韦瑾珣争气些,像韦瑾晟一样到韦策跟前邀宠。

      倘若吴阿喜所言非虚,皇帝对皇后和韦瑾晟的病情再清楚不过,也明白二人需要常年服用丹药。因为有所求,才会给足国师面子;因为怜爱,且梁文玉又是陪他一路的发妻,有从龙之功,才会更偏爱韦瑾晟一些;也因为韦瑾晟病情不稳,太子之位才悬而未决。

      如今局势不明,太子之位落入谁手还未可知,韦瑾珣刚直,厌恶谄媚逢迎之人,韦瑾晟是皇后所出,与贵妃势同水火,因此不论是谁当上太子,掌了权势,于此时的陈越都是无利的。

      自古虽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但也有立贤不立长之说,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弑兄夺位、选贤上位的案例存在,韦策子嗣缘薄,可相比一个病恹恹的嫡子,陈越更倾向于,或许他更愿意立一个健康的庶长子为太子。

      那么,柳音音知晓皇后与二皇子久病一事吗?

      应该是不知的,或许她知道当年皇后怀下韦瑾晟时被人所害,却不知皇后久病未愈,且严重到每次毒发都需要丹药维持的地步。

      若毒真是她所下,她应当最清楚这毒/性,见这么多年皇后与二皇子安然无恙,想必会心有不甘,夜不能寐,甚至会再次出手,更不会在听闻皇后身体抱恙时就骂她装腔作势。

      她也必不会让韦瑾珣学着韦瑾晟的模样承欢韦策膝下,因为她明白韦策对韦瑾珣的宠爱多半是出于对他身伤体痛的怜惜,而不是想将太子之位传给他。

      韦策对韦瑾珣的严厉反倒是一种看重和对他心性的磨炼,相反,若他学着韦瑾晟的样子讨宠,只会让韦策觉得此子好的不学,偏要学谄媚逢迎,两相对比,也只会对韦瑾晟愈发怜爱,韦瑾珣反倒吃力不讨好,遭父亲嫌弃。

      谄媚邀功乃下策,韦瑾珣唯有兢兢业业干好兵部的活计,才是最符合韦策心中对太子人选的预期的,才能增大自己的赢面,柳音音不可能不知。

      再者,当年镇北王未称帝时柳音音尚且是个妾室,刚生下韦瑾珣还在坐月子,在镇北王府根基不稳,更没有梁广一脉势力庞大,若真怀有歹心,也没那个势力能将手伸到梁文玉那。

      后面韦策彻查此事无果,将知情人全部诛杀,对柳音音宠爱如故也印证了这一点。

      而半月前陈越将那句“真龙在此”说与柳音音听时,观她一瞬间大变的神色,却只有惊吓与惶恐,独独没有被说破心事的心虚。

      她或许想过让皇帝立韦瑾珣为太子,甚至陈家一案里被查出与陈家有私下往来,也想要获得更多朝臣的支持,但这种野心尚且还在酝酿阶段,加之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在嫡庶身份上能比得过韦瑾晟,所以对儿子被立为太子她虽尽力争取,却持悲观态度。

      陈越更倾向于认为,有第三股势力出于某种目的陷害梁文玉与她的子嗣,许是与梁家有仇怨,许是想挑拨皇后与贵妃之间的关系,许是想乘虚而入,谁知道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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