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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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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灾难性的夏天之前,雷古勒斯不是没有想要做出一些挽救来缓和小天狼星和家里的关系的,他一方面拖住了堂姐贝拉像中世纪的狂热牧师一样四处传播黑魔王教义的步伐,一方面苦口婆心地试图把小天狼星拉回“正常的”、“斯莱特林的”轨道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雷古勒斯做得还是很成功的:他获得了贝拉的信任,她甚至相信了他编出来的鬼话——小天狼星确有悔改之意,只不过他的傲慢让他难以低下头来;他让母亲不再天天念叨小天狼星的离经叛道有多么不正常不合理,虽然母亲还是会在看到小天狼星的时候哂笑一声,但是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而小天狼星,他会在翻到哪一页报纸有所感悟时敲一敲他的窗口,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也许是因为父母总是会低估小天狼星离经叛道的程度,又或者他们觉得对一个不足十一岁的小巫师来说,一个门锁上的禁闭咒就可以解决一切了,在他们两个一起被罚禁闭的时候,小天狼星总是会拿出他的扫帚,飞到雷古勒斯的窗前,带着一脸骄傲的样子,从他的窗口跳进去,说上半宿他的伟大志向,然后套着脏兮兮的靴子,大手大脚地占满雷古勒斯的床,等着看第二天奉命来解禁他们的家养小精灵皱成一团的纠结的脸。
很久以后——或者也没有那么久,雷古勒斯才想起来,即使是在年幼的张狂的不负责任的年纪,小天狼星的志向也从来和家族理念背道而驰。
小天狼星不是没有说过蔑视麻瓜的话,他在禁闭雨夜的床头哂笑过麻瓜的蠢样儿,也在霍格沃茨第一年圣诞节的假期里,大笑着扯着雷古勒斯的耳朵吼着:“你知道么,雷,他们竟然觉得麻瓜们和巫师是一样的!没有区别!完全一样!”
这也是雷古勒斯一直不敢相信小天狼星真的会从家里离开的原因——布莱克老宅是囚禁他们的孤岛,而小天狼星和自己就是孤岛上最后伫立着的英雄,他们可能会被吹倒,陷入脚下腐朽的泥土里,他们可能会湮于惊雷,只在电光中留下最后的呐喊。
就像所有悲剧史诗的主角一样,也许他们会离开,但是他们总是会回到这个地方——他们最后并没有回去的地方。
雷古勒斯觉得,支持小天狼星所有信念的原因,从来都是天赐的傲慢,而不是天赐的善良。
改变都是潜移默化的,雷古勒斯知道。
但当小天狼星带着疲惫有厌倦的表情敲着他的窗子的时候,雷古勒斯并不觉得那会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这样做。
那天还是下着雨,雷声盖住了小天狼星所有的动静,他的兄长还是那样不管不顾地往他整洁的床上一扑,雨水还会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他也在第二天悄悄地拜托克利切把一切保密,克利切忠实于他们的母亲,但是雷古勒斯确信,他才是它在家里最偏爱的那一个。
“好的,小少爷。”克利切总是会瞪大它的眼睛,在他显得有些狼狈的卧室里默默地打扫,然后一躬身,“克利切会为敬爱的少爷保守秘密的,克利切一直会这样。”
“雷。”雷古勒斯还记得那时候兄长的声音,变声期的男声一点都不好听,闭上眼睛的时候,雷古勒斯只能用句尾扬起的音调确定说话的人是他熟悉的兄长,“你说,他们是都疯了么?在这个家里,我唯一能说说话的人就是你了。”
他们都疯了么,雷古勒斯其实不知道。
和小天狼星最对立的人其实不是他们的父母,而是贝拉。
在西格纳斯叔叔一家过来拜访的时候,安多米达和茜茜窝在小屋子里,一起谈论美容美发的魔药,礼服长袍的裙边。贝拉则更喜欢跟着男孩子们一起玩耍,小天狼星和贝拉永远是最对立最矛盾的,用茜茜的话来说——哪怕是梅林的魔法也不能把这两个人平和地放置到同一个屋子里。
雷古勒斯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贝拉没有那么崇拜黑魔王,也许小天狼星还不会那么讨厌纯血巫师的那一套。
在午夜的对话里,小天狼星总是借着风雨声滔滔不绝,而雷古勒斯则在负责做一个好的倾听者——他的评论并不能激起小天狼星的共鸣,雷古勒斯总是试图在小天狼星和家族荣誉的夹缝间找到一个平衡,他几乎没有成功过,不管他是怎么苦口婆心地摆弄那些规则,那些言语到了小天狼星的耳朵里,总会变成干巴巴的教条。
“我知道,雷,我知道……”小天狼星总是用这样的句式把话题引到他想要的方向上。
后来,雷古勒斯就只是听着了。那些话其实并不能进到他的脑子里,那些道理,各种道理——柔和的、激进的、裹着糖衣的……他其实都明白,但是他不能那样选择。
“我觉得波特……”在那个夏天之后,雷古勒斯总是会如数家珍地把那些模糊了的记忆拿出来回想,波特,波特,波特,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波特”的名字都成了雷古勒斯的催眠曲,当雷古勒斯从沉睡中醒来了之后,无论抬眼垂眸,无论小天狼星的鼻息是喷到了他的颈间还是胸口,雷古勒斯最先回忆起来的总是那一句“波特怎么怎么样”。
只有一个例外。在小天狼星最后一次从窗口造访他的卧室的时候。
“雷,你说,他们都疯了么?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那个魔头做的事情有多么令人厌恶,还有贝拉——”
“贝拉喜欢他。”
没错,像个男孩子的贝拉喜欢上了那个后来连名字都不能说的人,并且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喜欢上她——不会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他。她曾经趾高气昂地告诉她以为什么都不懂的雷古勒斯——“我对他的爱甚于血管中跳动的魔力的狂放。”
雷古勒斯说出了贝拉的秘密,他还记得小天狼星的表情变了一下,之后就开始嘲讽地笑了起来。
“贝拉的眼睛一直是瞎的,但是我之前竟然觉得圣芒戈能勉强救一救她。我以为茜茜光看上小金毛的脸就很可悲了,没想到贝拉连‘可悲’都还够不上。”小天狼星翻了个身,他身上的雨滴甩到了雷古勒斯的脸上。小天狼星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刷手把沾着雨水的外套扔到了地上,腿一蹬,两只靴子也先后落到了地毯上。
他凑得很近,雷古勒斯这样想。
“你呢?”
小天狼星这样问,雷古勒斯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是在我问喜欢的人么?还是只是想知道我喜不喜欢黑魔王?雷古勒斯把到了嘴边的那句“我当然不喜欢他”咽了回去。他明白的,小天狼星的问题应该是“你呢,你是怎么看待黑魔王的?”
于是,像往常一样,雷古勒斯慢吞吞地说出了最适合说的话。
“我想我也不知道,小天狼星。”
“啊,你总是这样。”小天狼星笑了一下,一只手随意地搭到了雷古勒斯耳边的枕头上。
他们后来并没有再说话。
从侧着身子的角度,雷古勒斯能看清楚他手臂内侧血管青紫的脉络,能看到他那样随意地打着不知名的乐曲的拍子,嘴里时不时还会哼两下,有点像旧时他们在地下室翻到的游戏竖琴自动演奏出的古曲,也有点像有个流行的复古乐队的新调。
雷古勒斯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疯了,小天狼星。’雷古勒斯觉得自己似乎能听清小天狼星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像是不停滴落的雨点,像是咿咿呀呀的童谣,像是厚重窗帘里透出的那一丝光亮里尘埃颗粒跳跃的舞蹈一样。
是渴望,是救赎,也是最深的绝望。
‘我想我是疯了吧。’
雷古勒斯这样想。
雷古勒斯后来梦到过这个雨夜,梦的最后,半梦半醒间,他总是记得小天狼星用很小很小的,连家养小精灵都听不清楚的含混的音色问他,毋宁说是命令他:“我们一起离开,雷。”
梦的次数多了,真假的界限也就越来越模糊,在后来最忙碌的时候,雷古勒斯总会以为自己忘了所有这些荒诞的假想,但是每每,每每在现实和梦境的边界,在各个跳成了幻想的地点,总是会有一个骄傲的少年,带着那种直到他开始发颤才会终于想起来把被子给他的一半的粗心大意,在现实延伸到梦境的最远的边界命令他——“我们一起走,雷。”
荒诞含糊如同雷古勒斯在破开一直装睡的表象之后,轻轻的落在小天狼星腕上的那个吻一样。
我对他的爱,甚于血管中跳动的魔力的狂放、甚于悲壮的理想、甚于终将到来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