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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宫霁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溯一眼,叶溯嫌他碍事,挥挥手让他赶紧走,宫霁笑了笑,指了指耳朵,而后撑着小破伞走了。

      那笛声又起,如怨如诉,期期艾艾,扰民数夜不知羞耻。

      叶溯无语地看看发出噪音的方向,撇撇嘴,思索半天自己今儿个出来的目的,从石头顶上轻巧跃下,稳稳当当地站在莲花池边。

      也正巧,今儿个有流萤数只,躲在丛丛草木间。

      叶溯想了想,探出手捞了捞,没捞着半只,倒是惊扰了悠闲的虫子们,吓得一点点萤光忽明忽暗,一只只往黑暗处躲去。

      叶溯挑挑眉,旋即提起气力,带着金光的银杏叶不要钱地撒了一堆,往北霭阁飞去。

      北霭阁楼中灯火正明,叶溯习惯性地往二楼窗台上落地,“哐当”一声推窗而入,把镶金带银的窗给撞得支离破碎。

      这人还在一旁嫌弃:“啧。”这什么质量,弄脏他的衣服。

      结果一瞧,坏了。这床上半个人都没有,别是跟宫霁一样跑了吧!

      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想法,叶溯原地大吼:“薛宁!”

      一个声音从底下遥遥传来:“唉~”

      声音还挺轻快,叶溯循声往窗外看去,薛宁正好好儿地站在底下院前小亭边,撑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我方才就在这儿等你,未曾想阿溯你喜欢爬窗?”

      叶溯啪嗒关了摇摇欲坠的窗户,蹬蹬蹬跑下楼,“哼”了一声,迈步走向小亭边。

      这亭子就在西湖边,景致很好,此处恰能望见成双月影,当然也能听见笛声袅袅。

      薛宁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酒盏,快快乐乐地倒了一杯,叶溯捏了枚月光石一丢,就把杯子给砸了。

      薛宁委屈道:“我……”

      叶溯板着脸:“不你不想。”

      薛宁更委屈了:“不,我想……”

      叶溯拍桌怒道:“还想不想活了?还未痊愈就喝酒,你当你金刚不坏身吗?”

      薛宁缩回了爪子,半点酒水不敢碰,从喉头挤出了个字:“唔。”

      叶溯这才作罢,敛眉正经道:“方才我见了宫霁一面。”

      薛宁也不委屈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背往栏杆上一靠:“怎滴?”

      叶溯瞥了他一眼:“我给他指路向北,他也给我指了一条道。”

      薛宁摸出另一个酒杯,转悠着,一副随和模样,扬起眉道:“我猜猜,这条道与那谁……姓魏的有关。”

      叶溯点点头:“有人卜卦,结果是四个字, ‘流风折山’。”他掏出折扇,用扇柄敲敲石桌,看着薛宁淡然的神色,问他,“此‘山’你心中可有数?”

      薛宁也不绕弯子,回过头问他:“你还记得当时姓魏的说的吗?光明之神。”

      “记得。”

      薛宁笑了笑:“当时我心中便有了猜测。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杨大人,只是当时他说漏嘴了,一个地名,一个光明之神。”

      “这光明之神指的难道不是拜火神教的神明?难道指的不是西域明教?明教与丐帮素有嫌隙,小舅舅曾数次向我提过。”

      薛宁却摇摇头:“非也。祆教教派铺展极广,教徒众多,但据我所知,有个举足轻重的教徒,与魏长遇所关地牢处颇有渊源。我在当时有疑惑过,也同你说过。而现在宫霁所说的,无非是证实了我的想法。”

      叶溯慢慢睁大眼:“范阳……你是说?安禄……”最后一个字未落,便不敢声张了,他皱眉问,“可你怎知?”

      薛宁苦笑着摊开手:“我不想知也不行,因我家人在北边。总之,此‘山’素有壮志,信奉祆教数年,后竟以光明之神自居,只是这些朝中无人知晓,也无人敢提。”

      叶溯看着薛宁,右眼又开始狂跳,突然莫名有些心慌。

      “你!”

      薛宁左顾而言他:“哎呀,阿溯今天怎的穿了一身红,这是嫁衣嘛?”

      叶溯憋得满脸通红,你你你了半天,终究没你出个所以然。

      远处笛声拐着弯砸进二人耳中,像躲不掉的幽灵。

      薛宁心头狂风大作须臾,总归风平浪静。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事儿。

      然后他有些战战兢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

      叶溯冷漠地看着这个包扎得格外丑陋的包裹。

      薛宁尴尬地抬起头朝他道:“阿溯,那啥,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

      叶溯抽抽嘴角,右眼又开始跳。

      于是他看着薛宁小心翼翼地剥开小布包,露出一管上头布满细碎纹理的玉笛,那笛子造型古朴,玉面色泽温润饱满,不能再眼熟……

      薛宁搓搓手,愁眉苦脸道:“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她们说这是……这是阿溯你娘的遗物……我……”一边说一边觑着叶溯的神色,看着叶溯一言不发,索性破釜沉舟,满脸写满了决绝,“醒来就发现它碎在我手里了,但我把它给拼好了,不信你看!”

      薛宁指着碎成渣后被拼起来的玉笛,这脸上还挂着点委屈。

      叶溯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冷漠地看着那被虚虚拼起玉笛,不久前他还用它跟琴师合作过。

      这一管笛,人称沧海行。

      沧海行笛,看起来寻常,实际上却不一般。

      传说这世上仅有五把沧海行,由昆仑玉虚峰的刘系大师亲手制作,十几年来,这普天之下拥有沧海行之人寥寥无几。人说这笛子内里带着沧海乾坤,自带着潇洒澎湃之意,说它“明月多情,风涛独行”,可纳千山万水,可传百里之音,对这把笛子不吝溢美之词,可见这把笛子非比寻常。

      沧海行笛已是罕见,而传说中,那当世仅存的五把沧海行中,有一把被称作“沧海七星”。其他沧海行笛是竹子削就,而“沧海七星”则是由整块昆仑雪竹玉雕凿而成,表面上与其他沧海行无异,可由它所奏之乐就是与众不同,就是仙音缭绕,“沧海七星”就是价值连城。

      许多年来,玉虚峰渐渐淡出人们视野,沧海行笛慢慢成为传说中的宝物,而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沧海七星”,则曾在江湖中掀起一阵“寻笛者谁”的浪潮,各大闲着没事干的江湖好手四处搜寻,最终自然以失败而告终。寻常人等笑称子虚乌有,每每说起时,茶馆说书人便会拱拱手,说一句“此乃沧海一声笑”,再谈谈什么“玉笛成精戏道人”之类的骇人听闻的故事。

      鲜少人知道,这“一声笑”还真就不是笑话,刘系大师确实做了管玉笛,而对叶溯而言,这管名震天下,众人遍寻不着的玉笛,是他那素未蒙面的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那天薛宁将醒未醒时,确实拉着叶溯的手指不让他走,于是他索性把笛子塞薛宁手上,人便溜走了。

      叶溯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没想到薛二爷这么力大无穷,一招就把他娘留下来的遗物给爆了啊!

      薛宁抖了抖,试探地叫他:“阿溯,阿溯?”他舔舔嘴唇,从布包中拈起一片薄薄的膜,从桌上顺了方才就备好的酒壶,对着膜片浇了点,再细细摊开。

      “其实……我还发现了这个……”

      酒气熏人,原本蜷缩着的薄膜迅速地吸了酒水,渐渐舒展开。

      叶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薛宁继续在他耳边替他讲解:“我曾听说过星海幻境里的玉锦鲤,它们鱼腹中盖着的那层薄膜密封性极好,扯不烂,穿不破……有人说刘系大师在沧海七星里做了一次尝试,原来……是他在里头加了一层玉锦鲤鱼腹,玉本质密,再蒙膜助声,声音便比寻常笛子清亮。”

      米黄色薄膜终于吸饱酒水,停止往外扩展,湿漉漉的表面上竟悄悄地浮现出纹理。

      叶溯附上前去,只见上头四平八稳地躺着四个字。

      庭燎有晖。

      薛宁“唔”了一声,搜肠刮肚想半天,开始念诗:“夜如何其,夜未央……”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乡晨,庭燎有辉……

      但看这膜上文字,字体不算清秀,却也不是很潦草,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此“晖”非彼“辉”。

      夜乡晨,庭燎……有晖。

      叶溯僵硬地问:“你确定这是我娘给我的那把笛子里的?”

      薛宁同样抽着眼角,将拼好的玉笛往前推:“要不,叶小少爷您验验?”

      远处的笛声自那日送别五仙教后,便断断续续地响起,千百遍传说入他的耳,他终归沉默以对。

      十八年来,叶溯对他娘的飒沓自如深信不疑,他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他娘更潇洒干脆的女子,说借种就借种,说跑路就跑路,半点犹豫全无,半点眷恋更无,活脱脱一代侠女。

      可实际上呢?

      夜如其何?

      叶溯接过那堆玉屑,犹如捧着苍云的盾。

      一负负一双,爹,您是真的渣啊!

      他心头转了百转千回,最后由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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