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夜 哑巴（七月十四，盂兰节请烧衣并去戏棚听粤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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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夜 哑巴（七月十四，盂兰节请烧衣并去戏棚听粤曲）
在某个旧区的街道上有个哑巴。
「如果说他会被人家欺负的话，那就真的太过老套了，难道现在还有孩子对着这些人扔石头然后对着他吼叫『哑巴』吗？」表哥说。「小说也不会那么夸张。」
不过在香港这种地方，虽然有歧视条例，也有给残疾人士优待的工作位置，而哑巴这种人就真是太输蚀，为什么？人家残疾可能是腿不好走，却还是能坐轮椅；人家是弱视，却至少能看到文字。
可是哑巴就真的除了眼能看，耳能听，手能写，他不能说话就真的不能了。
他考不了口试，除非他的成绩很出彩，要不然没有大学愿意收他的。
而世界上的平凡人就是那么多，他注定做不了那几个上报纸的残疾人士，而因为他嘴巴的毛病，他还不能像一个平凡人一样做些比较正常的工作。
比如说一个侍应，也要响应客人有甚么能吃，告诉客人晚点下单等等；一个文员也有机会要接电话；就算一个仓务员，也得告诉前台仓里有没有货。
上天也没有给予他其他手艺，于是他就只能去找了一些更加后台的工作，比如，洗碗。
虽然薪金不错，但是这也是很辛苦的体力活，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六天，拼死才赚得一万五千。
哑巴做了两个月，可是也同样因为他不能言语，有些人在偷懒的时候他和另外有些人就只得继续做，但其他人还可以跑去骂人，他又能做甚么呢？就只能一直坐在这儿洗碗。
所以到最他还是辞职不干了。
哑巴主要都是做一些不用言语对话的工作，所以他之后找到一份工作，相对性比较简单的工作。
这次比较好的，有一家便利店的店长赶着用人，哑巴虽然不能说话，可是他外表看上去很诚恳，面试的时候店长也就叫大约问了他一些问题，主要还是要让他找到那些东西，然后对了他的身份证，发现没错之后，就立即聘了他。
他被店长分派的工作时间是晚上，这个时段一向是最难请人，就算工资开到比平日多了五块钱，也很难请到一个愿意工作的男性。
因为晚上时段太危险，为了自己的便利店不发生甚么问题，店长也更想聘请一个男性，刚好哑巴就来到这里工作了。
虽然店长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也不会善心泛滥，排他的更表时也是最凹凸不平，于是哑巴有些日子是三更，有些日子是四更，又有些时候是两更，所以哑巴上班的时数都很不一样，有时是十二个小时，有时是八个小时，有时六个小时；而聘请的形底也不过是兼职，没有任何医疗、强积金保障。
不过他也没所谓，而人家觉得他没所谓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的人就不会反抗。
至少，社会上认为的都这样。
而哑巴对于这上事也确实是没有甚么反应，他要在这个城市就必须工作，工作时数多与少，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回事。
哑巴没有家人，就只有自己一个住在唐楼之内，也许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也没租出去，所以说他自己一个住在一千多呎（一百平）的屋子也不嫌太空。
听说他家闹鬼，是凶宅，不过这也有机会是被邻家劏房户眼红而诬陷出来的说法而已，反正他本身也没打算把房子卖出去。
表哥第一次见到他，也就是因为在那家便利店买了东西。
「我看到那些东西，你应该是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就看到有东西跟着他。」表哥说，然后他又向我解释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同样地，我看到那些东西，但那些东西也会知道我看到他们，所以这时最好装作甚么都没有看见。」
像表哥那种看到东西的人，他一直都已经练成目不斜视的能力。我对于这个技能有点不解，不太清楚到底是怎样操作，表哥那双眼睛还有时会失灵，不过有时还真的有点用。
但是，哑巴好像没有发现到他身边有那么多兄弟，但这个很正常，哑是哑，不代表他是有阴阳眼的。
可是表哥觉得他奇怪，是因为哑巴身边好像有几个特别喜欢跟着他的兄弟，他们好像不是在交流，但是他们却一直在哑巴身后没有离开过。
表哥也看不出这个哑巴有甚么过人之处，莫非他们还想找替身不成？但是那些兄弟看着不似是那么饥渴，反而看着哑巴，好像有甚么东西能够吸引他们似的。
不过这只是表哥第一次见到哑巴。
再一次见到哑巴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那个时候哑巴看上去还是那么内向，其实也不是因为他内向，只是他真的不能说话，所以强行与其他人交流，不如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哑巴看上去有点颓废，他是表哥难得地记得的陌生人之一，就因为他不会说话。
他来这里不能乘小巴，因为叫不了下车，好像是独自一人步行来到表哥的士多之前。
哑巴是下午的时候来到的，他穿着黑色衣服，似乎准备一会儿就去上班，他来到的时候也就只是站在一旁，而表哥又看到他身后有几个兄弟跟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表哥当然不理他们，过来请了哑巴坐下来，哑巴摇了摇头，给表哥递了一张早就已经预备好的纸张。
纸上面是这样写的：
「你好。我是在长沙湾一家便利店做夜班职员的，最近，因为店铺里发生了一宗命案，我不能逃脱作为证人。这件事，我觉得是有些非常人的东西在搞鬼，但我不清楚是甚么。我在网上听过你的大名，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帮我解决这件事吗？」
纸上的笔迹很秀丽，可见哑巴本来就是一个细致的男人，而且说话十分简洁，就算他能开口说话，也只会是个安静的人。
表哥看了那一张纸，说：「这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是这个世界人有人法，鬼有鬼戒，你这样说就不单是冒犯了自己，也冒犯了其他东西了。」
哑巴听了倒也没有着急，他拿过那张纸过来，又拿起那枝笔写着：「因为我没有碰过受害者，他就死了。」
他想了想，又继续写道：「就因为没有在他身上找到我伤害他的痕迹，也没有甚么表面伤痕，所以到最后我只是作为证人的存在。」
当然警局是没有那么儿戏的，表哥当然也没能看到尸体，但是闭路电视记录在便利店的计算机，这倒是他能够看到的。
表哥跟着哑巴去了那家便利店，那边的人对于便利店发生过命案都有点不太想上班，一见到哑巴到来，就急不及待想要换衣服离开，连那些上架的东西还没做好，哑巴就只得都包起来做，谁叫他是夜更的人呢。
店长知道这个人不是哑巴杀的，倒也没有为难他，虽然看了闭路电视之后也觉得有点邪门，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安抚了比较常用的职员，有几个散工的自然是辞职了，最近来了的也是几个女孩子，所以没能让他这个夜班职员有替更的日子，最多就是六天放一天完整。
表哥就看着那些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还未到黄昏，其实也不用那么怕。
店长今天不在，哑巴就可以带着表哥去员工休息室，他还有很多东西剩下要做，所以他开了那一天的闭路电视之后，就离开了休息室了。
表哥坐在这台旧计算机前，后面就是大冰箱上架的地方，那些冷气还在后面窜过来，还真是看着都阴森。
他没有问哑巴那个人死的时候是几点，几点钟也没甚么关系，表哥耐性很好，他由那个人换更我下午五点半，一直看到到凌晨三点钟。
有人说凌晨三点的时候属土，一般在这个时候最容易撞鬼的，便利店的鬼也没有增架的趋势，而在这个时候便有一个人冲进来了，是一个南亚裔人士，长得高大，一身肌肉，戴着帽子和口罩似乎是有备而来，那个人一进来便是单刀直入，说是要钱。
那人真的有刀，指住哑巴的手很定，没有抖过，想来这些事也许是做惯了，哑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情况，所以他有点抖着手，也听不懂对方要的是甚么，只得举起双手来，头也不敢乱动了。
那个南亚裔不知道说了甚么，反正就是指了一下那收款机，嘴里念着些说话，可是哑巴说不出话来，而且也显然听不清对方的话，所以他怔愣在原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呆愣住的动作，南亚裔人士一言不合就举起刀来，然后哑巴就作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抱头蹲下，还看到他张开了嘴巴像普通人一样呼叫，当然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表哥就开始凝神看着屏幕，还有那些平日喜欢站在哑巴身边的兄弟，一个都没有错过。
画面一时稍为模糊了一下，倒也不防碍表哥观察着他们几个人的表情。
只见那个南亚人耳朵和眼球突然流出血来，突然摔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哑巴自然也是发呆了，而那些兄弟也不过是站在一旁没有动过手的意思，一个二个像是看戏似的，只看着哑巴动作。
可是哑巴能有甚么动作，他也不过就是……对，他报不了警，所以他跑了出去，找了个途人来才能报警。
报不报警也不是甚么问题，问题是当兄弟们没有动手，哑巴也没有动手的时候，到底是谁做的事呢？怎样看那个人都不像是突然有心脏病的样子，这种死法更像是有甚么压力加了进去，或者是体内的压力比起外在更高。
表哥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太多，他只能说一切东西都要看验尸报告才能证明他的推断有没有错。
当然，那个时候表哥一点推断都没有，都是拿来hea（香港潮话，正确解释是懒、颓废的意思，也可以说「hea人地」，意思是敷衍人家）人家，反正他就想知道那个南亚人是怎样死。
验尸报告出来的结果有点奇怪，表哥也听得有点呆了。
那个南亚人是因为一些外来的东西引至内脏共鸣而令肝脏等器官爆裂，内脏出血而死的。
「WTF？」我说，对于这个说法有点惊讶。「还内脏共鸣？」
「对。」表哥说。「当然我也是这个反应，跟你是exact7ly（没打错）是一样的。」
那份验尸报告还说了是由于一些低频的声波而来的，之后那些警察也没能便利店找到甚么低频的来源，只能听取专家说法，是近来夏天炎热，城市中太多空调和旧区的工业因素等等影响，这些东西会增加次声波的频密度，使到一些敏感的人，如这个南亚人士并长期住在工业大厦内，加上最近空调使用度上升，所以他在抢劫其间才会因为这些声波的影响而引发死亡。
南亚人在这个社会没有甚么地位，何况这个是偷渡的，就更没有甚么讨论价值，而受害者是一个哑巴，虽然也有一定程度的讨论价值，不过相比之下「次声波」这个话题更有争议性，这种很难被吸收的声波会不会长存在城市之中、会不会全城的人都会因为这种人类听不见的声波震动而死去，可是当众多专家出来肯定城市次声波一直都是固有的东西，各大媒体又很是热烈地炒作了一轮，星星之火就飞快地被其他甘露完全溉熄了。
就只有表哥那个时候还看着那个闭路电视，重复看了好几次，却也真的没有发现到底是谁动的手，而在南亚人死之前，只有那个哑巴张开过嘴巴，然后那个南亚人就立即死了。
如果是在看有声电影的话，说不定哑巴这时便是《功夫》的事头婆，那狮吼功足以令对方粉身碎骨。
可他是哑巴，他不能发出甚么声音，怎么会是狮吼功……呢？
我听着表哥的说话，一边在自个儿分析，就很自然地喃喃出一句说：「难道那些次声波是哑巴发出的？」
「你有听过52赫兹鲸鱼吗？」表哥说。「鲸鱼一般发出的声音大约是10至40赫兹，而这条鲸鱼的声音却是发出那么高，高得人类完全可以听得清楚的水平，所以他的同类也许是完全不能听见他的说话。」
「这样推论下去，哑巴可能就似这尾鲸鱼一样，不过他发出的是次声波，而次声波不能被人类听见。」表哥又说。
同样地，哑巴也许只能发出人类听不见范围的声音，以前他还以为自己说的说话别人能听见，后来才慢慢发现人家听不见他的说话，所以他才像那一尾鲸鱼一样独自游离这个社会，沉默地说着没人听懂的话。
人类能听的频率一直只是20至20000赫兹的声音，但是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声音我们是完全听不见的，我们已知的声音很是少。
但不代表他真的是个哑巴，他只是另一尾孤独的鲸鱼而已。
查明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问一下哑巴身边的兄弟就行了，然后当然发现了这件事的真相，哑巴的确是会发出异于常人的声音，而且平日还喜欢低声地哼，连那些兄弟都很喜欢听。
于是，与那些兄弟作了点枱底交易的表哥直接跟他说了那件事的原因，听得这个哑巴整个人都煞白，虽然对方是来抢劫的，却没发现原来自己一张嘴的声音刚好就是能杀死他人的音波。
而且哑巴还有一个地方不太想去接受，他也是人类，但是他发出的次声波，怎么没有影响到他自己呢？而唯独这一次，他怎么就会能杀了对方呢？
「世界上的事无奇不有，鲸鱼发出52赫兹的声音是一样的，能长出这样的东西来，自然有得也有失了，所以他的身体结构也许和常人很不一样。他当时是在尖叫，一定程度上这种音波定会冲破某个分贝，可能就因为这样而不小心杀了那个男人吧。」表哥说。
所以只能怪那南亚裔倒霉，连命都输了去了。
最后哑巴得悉这件事，他便找店长辞了这份工作，也许他怕那南亚人前来索命，同时也不想在夜晚工作了吧。
表哥没有告诉他身边的那些兄弟，不过表哥那么关心他，如果哑巴是比较聪明的，也许已经猜到表哥的心思了，他身边肯定有些兄弟，始终表哥不是侦探，他是一个神棍。
「我介绍了他去一个的戏棚。」表哥说。「虽然那儿得到的薪金不太多，但是有他价值之处。」
现在的戏棚大多数都是东奔西走，唯独有一个月可以安静地站在一个戏棚之内。
竹枝与铁片纵横交错搭成的戏棚，红灯与白灯照着的台上，鲜艳的戏服，古老的乐调，一声一声奏着这个经历了数百年的传统，一个往事为了积福行善，到现在只剩下惊恐的节日，有些人在那这个节日玩乐的时候，有些人还在听着旋律中的故事。
哑巴就被介绍到这个戏棚，作为一个收拾整理箱子的人，然后在后台哼起人们听不到的音乐，台前一片留空的座位，表哥看到无数字兄弟坐在这里，不是听着台前的子喉，而是听周后台发出的次声调。
这也是兄弟们为何跟着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听歌。
「千金难求一知音。」表哥说。「这对他来说也挺不错的。」
嗯，我也觉得是。
要是某一年盂兰节有空的话，去一下旧区的逛逛，说不定在子平交错的声音之中，在台后会看到那么一个忙碌的身影，他可能在微张着嘴，我们听不见声音，有时也会应受到空气中的不一样。
这个在城市森林中一个孤独的哑巴。
……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夜 哑巴（七月十四，盂兰节请烧衣并去戏棚听粤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