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在城南》牧之居士

7、前世

　　她在这漩涡中苦苦挣扎，拼尽全力也找不到上岸的方法。
　　遇意一觉醒来，睁眼便看到初怀瑾靠着床棱的睡颜，身旁架子上还放着昨夜她喝过的药膳。
　　阳光透过窗沿洒进来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透着些许暖意。
　　她艰难的撑坐起来，伤口被撕裂额间已出了微微细汗，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往他脸跟前凑去，视线扫过他的嘴唇，都说薄唇的人性情寡淡，也薄情，她倒是宁愿他薄性些。
　　她缓缓倾身前去，近乎虔诚的去触碰近在咫尺的唇，并没有她所想般温热，反而柔软极了。
　　初怀瑾似乎没想到醒来会是这样一幕，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推开身上柔软的娇躯，眼神中尽然愤怒还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遇意，你，你怎么能……”
　　遇意伤口碰撞到墙，立即温热的液体涌出来，浸湿了包扎的裹布，她就那么靠着墙没管它，反而笑意盈盈的看向初怀瑾。
　　“怎么，作为你的救命之人碰一下你的嘴唇都不行吗？”
　　初怀瑾看遇意丝毫没有羞耻，这种被小辈所冒犯的屈辱感愈来愈中，他眼中的愤怒更甚。
　　“今日我就只当公主殿下失了心智，希望公主殿下好好养伤，”说完他拱手行礼便退出去了。
　　她就盯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出了宫殿，她覆上自己的唇反复摩擦，痴痴的笑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很痛，却不及心上痛处的万分之一。
　　一直当做徒弟当做女儿的人居然对自己有想法，想必他一定觉得恶心又难堪，再也不想见到这张脸吧。
　　如遇意想的一样，自那天起初怀瑾就四处躲着她，整整一个月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再次相见时她正在书房练字，一笔一划都是按照他教的法子，丝毫都没有差错。
　　她笑呵呵的将宣纸递给他看，迎来的是他没有半分表情的面容。
　　“我夫人的事是你做的？”
　　“不然你怎会来此见我。”
　　看到遇意笑意嫣然，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初怀瑾震惊极了，“那可是事关女子的名节，你怎能找人玷污。”
　　他映像中的遇意性子纵使有几分娇纵，倒也是分得清是非，终归是个纯善之人，眼前这人与他映像中的她竟全无一分相似，他也不知是她变了还是他从未认清过她。
　　遇意倒了杯茶递给初怀瑾，看他坚持不接她自己抿了一口，“丞相大人说话可得讲求证据，你夫人与她表兄是自主相见，我不过是祝了点兴罢了，若是他们二人毫无情意又怎会行苟且之事。”
　　初怀瑾能在前朝舌战群儒，能与皇上明辨事理，却往往在她这里处处词穷，他也不知是何缘故，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遇意伸手去触他的脸，初怀瑾想躲，她却不给他机会，固执的从眉眼滑到鼻梁。
　　每一寸，都很慢的感觉。
　　“你的夫人不够爱你，初怀瑾，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我比她年轻，比她貌美，比她更爱你。”
　　初怀瑾掰开她的手，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我大你十五岁，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父亲，你只是太习惯依赖我，这种依赖让你误以为它是爱，你会明白，它不是爱。”
　　她不再同他争辩，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记得你好像儿女双全，不知若发生些祸端，可否会平安无事。”
　　初怀瑾瞳孔瑟缩了一下，抬头看去，只看得到她的侧脸，精致得每个弧度都刚好，“你威胁我。”
　　遇意转过头来温柔的看他，如同在看她最爱的情郎，“留在宫里陪我，不然它可能不是威胁。”
　　堇元四十年，皇帝驾崩，太子即位，改国号堇时。
　　遇意坐在亭子里翻着杂书，瞥眼已见初怀瑾站在跟前。
　　“怎么了？”
　　初怀瑾皱着眉，“你自请去燕国和亲。”
　　遇意和上书眯着眼看他，“父皇已逝，皇后素来不喜欢我，就算我不自请，她也会把我嫁去偏远小国的。”她的手悄然扯上他的衣袖，“怎么，舍不得我啊。”
　　五年了，这是她偷来的五年，已经够了，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执拗得不正常，初怀瑾应该去过正常父慈子孝的日子了，而她，只有在看不见他的地方才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举动。
　　和亲当日，群臣跪拜，十里红妆映照得熠熠生辉，她披着大红嫁衣，和着阳光刺眼得像是一团火焰，艳丽得好似要灼伤一切，她身边的一切都是陪衬，最耀眼的只有她。
　　初怀瑾站在人潮后面，透过一丝缝看她，她略过人群久久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脸刻在骨子里。
　　都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走马观花的回忆人生旅程，从出生开始，可为什么她的回忆确实从第一次见初怀瑾开始，遇意胸口插着箭，眼睛里只有灰蒙蒙的天。
　　燕国时常侵扰大梁边境，烧伤抢掠，边境居民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彼时燕国内乱正是大梁攻打的大好时机，只是师出无名。
　　是遇意想到的这个法子，和亲公主在燕国境内被刺杀，这个借口足够分量开战了。
　　她的人生不能没有初怀瑾，可初怀瑾的人生却不该有她，从未有人教过她爱，她生来什么都有，她曾以为只要绑在她身边，把一切都给他，这就是爱。
　　后来却发现五年了，他越来越少笑，从前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竟被她逼得冷淡得像快冰。
　　闭上眼的瞬间她好像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她太累了，实在没有力气睁眼了。
　　她想，若真的有下一世，她一定会找到他，她临死才学会了怎样去爱一个人，她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他，如鲸向海，似鸟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