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画家的罗曼史》林碧山

67、第六十七章 迷途知返

　　沈广霁和文居安最终达成共识，他关掉网络打开将这几天的监控录像以高倍速率播放，当看到夜视镜头里周念玖出现时，他将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
　　删掉备份关闭电脑是一小时之后的事情，沈广霁拨通周念玖的电话。
　　“刚做完笔录。”周念玖的声音有些疲惫，他刚刚不下三次向不同的警察复述了他能记得起来的一切细节，可以想象正被临时收押的方乐业会经历什么，当他向对方询问能否见见方乐业的时候，对方毫不犹豫给了否定回答。
　　“你跟立业回方家，我也会去那里。”沈广霁说。
　　周念玖上一次去方家还是大学的时候，那时方家除了方乐业这个学生仔其他人都不在，这一回恰好相反，除了他其他人都齐了。
　　“小周，这么晚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李颖亲昵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
　　“应该的。”周念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胳膊，他本来应该依着方乐业的辈分叫一声阿姨，不过在得知沈广霁的身世之后他就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对方。
　　李颖只当他为人腼腆，便笑笑起身替他倒了杯安神茶，说：“先喝点儿水。”
　　“谢谢。”周念玖连忙双手接了过来，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沈广霁从里面出来了，他如获重释地松了口气。
　　“家里的门坏了，住着不安全，”沈广霁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到方家，然后冲李颖道，“大嫂，在门修好之前恐怕得在您这儿叨扰一两天。”
　　“这么见外干嘛，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李颖笑道。
　　方怀民道：“住回来也好，这次在家多呆一阵子，袁家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沈广霁说：“乐业这件事我看着很像袁家下面那些人的手笔。”
　　李颖露出嫌恶的神色，道：“可不是吗，尽使些阴诡手段，水准又拿不上台面。”
　　方怀民淡淡道：“袁章今天放出来了。”
　　沈广霁皱眉道：“那动作得快些，否则乐业这件事就不好收拾了。”
　　方立业连忙道：“小表叔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有嫌疑的几个已经锁定，很快就会有结果，袁家想要插手也来不及的。”
　　“不要大意，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方怀民安排方立业出去处理后续的事，回过头对沈广霁道，“你那儿是谁动的手？”
　　“是袁勋，”沈广霁看了一眼周念玖，道，“不过他做得很敷衍，看着像是只为了交差。”
　　李颖道：“他算是袁家的另类，不过他毕竟还是姓袁，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出入境那边说他明天飞欧洲，不知道又搞什么鬼。”
　　方怀民道：“广霁，你跟袁勋打过照面，怎么看这件事？”
　　沈广霁道：“这几年一带一路下来东欧这边关系轻易动摇不了，至于西欧，欧共体内部的问题上还让他们自顾不暇呢，一时半会儿掀不起什么风浪。我认为袁勋此行主要目的应该不在这方面，他做什么远远关注就行，重心还是放在老袁和袁章身上。”
　　方怀民点头道：“我的看法和广霁一样，主要矛盾还是在老袁袁章父子，从上次选举失势之后老袁他们做法明显激进很多。你看，这一两年纪检委查处的人里虽然大部分是他们那一派的，但我们这儿被殃及的也不少，老爷子知道后很是忧心，打了好几个电话告诫我们这一代领导班子做事要稳中有进，大换血不利于稳固国本。”
　　沈广霁道：“他都八十了吧？”
　　方怀民道：“可不是，你抽空去劝劝让他别操这份心，我说的他听不进去。”
　　沈广霁摇头道：“这差事让立业他们去吧，我等乐业平安回来就要出远门，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了。”
　　周念玖终于插上话，他问道：“你要去哪？”
　　沈广霁微笑道：“不是我，是我们，你上次不是说想去非洲写生？”
　　周念玖虽然觉得这个消息来得仓促，但还是“嗯”了一声。
　　李颖不赞同地说：“那地方这会儿可热呢，不如等小雨季的时候过去，天气好歹凉爽些。”
　　沈广霁道：“其实也没那么夸张，而且这阵子出发还能赶得上看角马回迁。”
　　听到这句周念玖眼睛一亮。
　　方怀民看在眼里，便对李颖道：“已经挺晚了，你先带小周去客房休息，我和广霁去书房说点事。”
　　兄弟俩关上门说话，方怀民道：“广霁，老实告诉我，你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
　　沈广霁说：“不怎么样，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
　　方怀民紧蹙眉头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道：“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沈广霁淡淡道：“迟早的事。”
　　方怀民道：“你这样小周知道吗？”
　　沈广霁道：“知道不知道结果都一样。”
　　方怀民不赞同地说：“这哪儿能一样，以前我是怕他影响你，现在我反而担心你耽误他。”
　　沈广霁故作不悦道：“你是我大哥还是他大哥。”
　　方怀民道：“别打岔，说正经的，你怎么打算的？带人去分手旅行？”
　　沈广霁道：“谁说要分手，好容易等到两情相悦我可不想带着遗憾去死。大哥，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有这功夫你看看我现在状态怎么样，是不是跟没事人似的？”
　　方怀民盯着他瞧了半天，说：“除了脸色差点儿，其他看不出来。”
　　沈广霁笑道：“那就好。”
　　第二天一早周念玖配合着方家人为方乐业的事情奔走，沈广霁则带着花束独自驱车前往八宝山的墓园，他在第二公墓找了一圈，最后在一块墓碑前停下，上面是个年轻女人的照片，一行简短的文字描述她的一生：
　　安河（196X-199X），科学家、医务工作者，星河疫苗主要研发人员。
　　沈广霁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在碑前沉默地站一小会儿，而后低声自言自语道：“他们都说你的一生冷静自持，除了研究对其他事情毫不在意，所以他们一直无法理解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索要精子，还是一个比你大了将近二十岁的鳏夫，并且造了一个同时拥有你和他的基因的孩子。直到我遇到他，我才知道有些事的发生只需要一个契机，在这之前连自己都认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惜啊，我和你一样，只剩这么一点点时间，”而后他轻笑一声，似嘲讽，又似释然，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也是最后一次，还是要谢谢你曾给过我生命，母亲。”
　　两天之后□□栽赃的人主动投案，是系里一个平时极不起眼的同学。
　　方乐业洗清嫌疑无罪释放，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对方怀民立正敬礼，字字铿锵道：“报告首长，我给老方家丢脸了，愿意领罚，请首长指示。”
　　方怀民道：“你先去西北边防营呆个几年，以观后效。”
　　这可把李颖吓了一跳，小儿子当年可是打死也不肯进部队的，这会儿他们家老方大手一挥就给指派到那么个苦地方，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便冲小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讨价还价一番。
　　方乐业冲妈妈递了个安抚的表情，道：“这次的事让我明白百无一用是书生，像我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需要回炉重造。”
　　“谁要回炉重造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沈广晴孟梦母女俩到了，说话的正是孟梦，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方乐业，说，“该不会是你吧？”
　　方乐业踌躇满志道：“可不就是我，我准备去部队锻炼一番。”
　　孟梦脱口而出：“那你的《凰图霸业》怎么办？”
　　“啊？”这一回不单方乐业，连周围的几个长辈都不解地看她。
　　还算方乐业反应快，他扯着脸皮圆场道：“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我的孟梦姑奶奶，这种不要脸的玩笑话就不要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说了吧。”
　　孟梦也回过味儿来，顺着杆往下道：“也对，走，我们到那边说。”
　　“呃……”方乐业无奈地被孟梦拉着走远了，临走向周念玖投去求救的一瞥。
　　可惜周念玖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孟梦身上，她的样子他已经很久不曾记起，现在看来恍若隔世。
　　沈广霁轻咳一声唤回周念玖的注意力，而后冲李颖道：“既然乐业回来了，我们也该告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沈广晴阴着脸看着沈广霁和周念玖，鉴于方怀民在场她不好发作，但还是不悦地说了句：“我刚来你就急着要走。”
　　沈广霁解释道：“没别的意思，签证官那边预约的时间快到了，不走不行。”
　　沈广晴问道：“这次又去哪？”
　　沈广霁道：“先去南边儿溜达一圈，看看大草原。”
　　沈广晴斜睨了一眼周念玖，道：“交个朋友心都野了，你看看这些年你在国内的日子数都数的过来。”
　　沈广霁笑笑没说话，可笑意没达眼底。
　　李颖见情势不对，连忙过来打圆场说：“他们画画儿可不就得旅行采风么，广霁小周，你们先去办事，办好了回来吃饭。广晴，你也别站着，过来坐，你有阵子没来了吧，最近怎么样，忙不忙？”
　　“还不就那样，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沈广晴眼不见心不烦地忽视了正在出门的沈广霁，将视线落在正和方乐业说话的孟梦身上，说，“要是我家孟梦也跟乐业似的迷途知返我就省心了。”
　　李颖笑笑，接着她的话茬继续往下拉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