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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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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哈哈哈,朋友,你酒量,差啊……”平日里风神俊朗的佳公子,如今脸色潮红地坐在酒桌前,手上的玉骨折扇都要拿不稳了。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对面那个一身流气的道人,神情如同误饮的孩童,让周围偷瞄的少女好笑又含羞。
对面那个人呢,也不见得有多好。脸色上虽然没有多少变化,但是手上动作已有些拖沓,说话也口齿不清:“就你慕兄弟……能喝。”
周围的客人虽然还是各吃各菜的样子,但是眼角却禁不住瞟向这二人。
这其中有一个人,大部分人都是认识的,醉花仙常客嘛。蓝衣墨发玲珑冠,含情百转柳叶眸,不是慕容公子能是谁。说起慕容这双柳叶眼,狭长如丹凤,有神似桃花。光是平静地盯着你看,就教人心口萌动,含情不已。
另外一个人就是稀客了。白衣黑领,全身非黑即白。头上束的偃月冠,腰间挂着一块黑石雕的卦盘坠子。此人本应是个修道者,却一身让人说不出的烟火味儿,特别那一双桃花眼,半分不得清净,不知让多少女儿家醉在他眼里那抹春意里。
诶,这哪是个修道的,分明是个浪荡子弟……
不过也有些眼尖的客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位稀客,正是无音道长。而那位慕容公子,也不姓慕容——他是姓慕名容,字临风。
哈哈,这就可好玩了。
慕容公子慕临风,何等人也?
翩翩公子,风流灼卓。丹青玉扇游山水,柳下春风画美人。
无音道长凌然意,何等人也?
笑意不断,春风常驻。拂尘却垢江湖中,青锋无念人间来。
一位是剑宗少主,一位是无念剑的传人,此二人虽则年纪尚轻,但已在江湖上有一席名气,是交口相传的青年俊杰。如今,却和两个孩童般醉坐在醉花仙二楼的雅座,脸上满是酩酊醉意,风度尽失。
“好酒,好……酒…………”
慕临风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握住扇子,半趴在桌子上。一双醉里带笑的柳叶眼迷迷蒙蒙地看着对面的人。醉呓到一半,头却突然往下倒去。整个人身体一松,彻底摊倒在桌子上。
凌然意一看,醉意迷蒙的眼睛刹然放出几丝清醒的光彩。他站了起来,伸手想要拉起慕临风,却已经有人比他更快地拉起了醉如烂泥的慕容公子。
那个陌生人把慕临风挂在肩上,对醉熏熏的无音道长点点头:“承蒙道长照顾。在下这就把少爷带回去。”
无音道长虽然喝醉,脑子却还有几分理智。他伸出手摆了几下,满嘴乱语:“不行,你要把他卖了怎么办?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受得起这种……又那种……的摧残……”
“噗。”
也不知道是那个偷听者想笑又憋着。
扶着慕临风的人面露难色。他看着醉醺醺的道人,诚恳地道:“道长若不相信,可随我一起回去。如需落脚,也能一尽好客之道。”
“既如此……那,我,我便……信你吧。好好护送,慕兄……兄弟。”凌然意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口舌模糊地道了声别。挥挥手,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出了红灯结彩的街市,踏上那条清凉萧杀的孤僻走道,那抹摇摇晃晃的身影就慢慢稳了起来,脚步也一步比一步稳实。本是一双充满醉意的眼睛,也变得清明如镜。无音道人一边走在铺满清光的小石路上,一边想着许多事情。
本来只是随便来物华走走,却居然让他看见慕临风一个人在酒楼上喝酒。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慕临风;上一次五林乱战,他是最后一个赶到的。那时候打都打完了,一群人黑压压地围成一个大圈,无音站在外面,正好从人堆中远远看见这位浊世佳公子,独立在一片残肢血污之中,摇得那把折扇徐徐生风。远远一眼就让人无法忘记。
当时站在酒旗子下的道人灵光一闪,抬腿走了上去。
“客官,一个人吗?是吃酒还是……”
店小二正热情地招呼着,被他一手摆停了动作:“我是来找一个熟人的。看到了吗,就是那桌。那桌酒钱是多少?”
店里的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这个陌生人,声音满是疑惑地道:“大概……四两碎银?”
凌然意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笑意盈盈地问:“小兄弟,你说这里够不够吃一晚上?”
“如果只是吃小菜喝酒,这里足够两人吃三天两夜了。”小二点头道。
凌然意摇摇头,把那锭银子放回怀中,又摸出了一把碎银放到小二手里:“那个桌子的钱我付了,两人一晚,不多不少。”说完就负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嘴里似乎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慕临风正倚着栏杆一个人喝酒。傍晚的落阳把酒楼外热闹非凡的街市熏上一层暖意洋洋的黄色,也照得他双眸含光,让人摸不清心意。
“这位兄台,一个人喝酒?”
慕临风回头,那是一个衣冠规整的道人。头发老老实实地往后梳着,衣服平整得没有一寸褶子。只是那双桃花带笑的眼睛,怎么看都不规矩。
一个道人?
慕临风笑着摇了摇手中已经合起来的玉扇。他一条手臂倚在栏杆上,手指掂着小瓷杯,向凌然意示意地举了举:“怎么,道兄要陪我?”
“你我都没有佳人相伴,还不如一起做个酒友?总比两个人各自难看地喝闷酒强吧?”不等慕临风回话,凌然意一撩袍子便坐了下来。
慕临风笑着,两条好看的羽玉眉和气又豁达。他放下酒杯,唰一声收起了玉扇。直了直身子,温文有礼地作了一揖:“在下慕容。”
凌然意却没有作揖回礼。他自顾着取了一只酒碗,伸手拿起慕临风面前的酒壶就往自己的碗里倒酒,全然不顾此举不合礼仪。他一边倒酒一边道:“大道无名,称呼什么不是叫?慕容兄弟叫我道长也可,道兄也成。要是实在想不出来,那就单字一个‘喂’吧。”
慕临风微微颔首。抬手刷的一声,那一节节的潢纸便从右到左展开,一幅以海棠为主百花为缀的工笔扇面便花团锦簇地铺在眼前,不徐不疾地晃动着。
凌然意看了一眼那副扇面,咕哝了一声,“奇怪。”
“恩?”
“你这幅百花图,明明画的是花,却用的是墨。”墨色百花图是慕临风的标志之一。天下人皆知慕临风善绘,却无人知道为何他给自己画的工笔百花扇只用墨着色。
慕临风指尖轻抚扇尖,似乎心有所思。他道:“这扇面,本就该这么画。”
“莫非……是青扇不画丹花?”
凌然意也不知哪来的灵犀意,一下便把这话吐了出来。慕临风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瓷杯:“道兄果然厉害。许多人曾猜我为何以墨着百花,却只有道兄能一语道中我意。让在下敬你一杯!”
凌然意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击而成。他跟着慕临风把酒碗举起来:“好好好,喝喝。”说完仰着脖子便一饮而尽。
慕临风交游广阔,自认江湖第一和气人,交友不分来路,不论脾气,一视同仁。但心底里最喜欢的始终还是豪爽之人。他见这道人一口引尽碗中酒,自觉手上斯文秀气的瓷杯实在小气得难看,便拿了道人手里的酒碗,倒满了酒,仰头便喝。
凌然意称赞道:“慕兄弟爽快,我本以为像你这种斯文人,都不爱用大碗喝酒。”
“不是不爱用,是知己难逢。道兄,这小酒怡独酌不怡豪饮,叫些别的如何?不如……来坛千日醉?”
凌然意一愣。师父总说他这双桃花眼是双祸眼,他亦深以为然。如今才知道,论春祸,北方的三月芳菲,怎么比得上江南的四季长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