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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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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那个被舒晋鄙夷的女人默默拿出了一枚剃须的刀片,避开动脉,竖着又割了一刀。血迅速渗出来,将整个手腕都染红了,甚至开始滴答着往下掉。
她打开水笼头,伸胳膊在冰凉的水柱下冲着,血色迅速消失了,痛楚也慢慢变得迟钝,只在牵拉时才会突然尖锐起来。良久,她拿出一个大创口贴遮住伤口,开始淘米洗菜。女儿正在长身体,必须要保证她每天的营养。
接下来的几天舒晋早出晚归,两人几乎碰不上面。
冉晨整天都挂着□□看“Justice”,看完一课继续看下一课。不知舒晋给学生讲课时是否也是这般儒雅倜傥的模样,他想有机会也许可以去听一听。
□□号是从韩冰家回来后舒晋送给他的,短短的六位数,好友栏只有舒晋一个人。有消息传来,冉晨迅速点开:
一级警戒:
今晚有事不回来吃饭,你把饺子煎了吃吧。
特级警戒:
好的。
一级警戒:
对了,明晚请你吃涮羊肉,六点十分大门口等。
……
特级警戒:
好的。
再次点开舒晋的头像,在自我介绍栏写着:“在加我之前,请确认你已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冉晨看了好一会,决定收拾行李。
按一个月三十一天算,到明天他的租期也满一个月了。虽然舒晋从未提起这事,但上次秦筱也告诉过他,这房子是舒晋买了准备接父母来过年甚至长住的,本就不是用于出租。身体已经复原,不再需要照顾,而且也可以去找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舒晋每天按时做饭照顾他,除了工作几乎不出门,自己的存在对他的私生活已经是严重的打扰了吧!
至于那天他抱了自己吻了自己……的额头,只是出于同情罢了,他分得清。实在没什么理由再住下去了。明晚,会是告别宴吗?
又或者是一个新开始?
看到文件袋里冉晨的高中毕业证和已经确认无瑕疵的个人档案,舒晋重重地握了握田老师的手,非常感谢。
自从知道冉晨是一中的学生后,他在院里找了几个一中考上来的一年级学生了解冉晨的情况。他们竟然都知道冉晨,原因是冉晨在高考前不久把学校的副校长给打了,据说用铁棍把脑袋都敲破了,因此被开除,连高考都没有资格参加。
这件事在学校里震动一时,但一直是大家在私下里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校方从来没有公开的说辞。连冉晨自己班的同学也不清楚,班主任只是说他因家庭原因休学了。
他托韩冰去问具体情况,她因为长年跟招生、调档的事务,跟各中学的教务们都很熟。从韩冰了解的情况看,传言与真相相去甚远。一是冉晨用的是木棍,二是副校长也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脸上青了几天,三则是冉晨很可能受了不小的委屈。
这几天他找了冉晨高中的班主任,还见了两位任课老师了解情况,并找田老师看了档案,拿了毕业证。档案里并没有不良记录,是田老师和班主任顶住了压力。老师们对冉晨的评价都不差。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关于副校长,他只说了一个字——“哼”,并一再嘱托舒晋让那孩子回来读书。
告辞出来后,他没急着下楼,隔两个办公室就是“副校长室”,一共三间。他一间一间走过去,一间锁了,一间坐着的是女士,第三间的办公桌上放着铭牌“林协中”。一个带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收拾桌面上的文件。男人中等个子,稍微发福,脸上油光光的,脑门锃亮。他的头型很怪异,头发全贴伏在头皮上,头部中央有个稍尖的顶。
学生们放学了,三三两两下到了操场上。林副校长也背了个LV的小挎包出来。前两天还有人说他,这么个小包连本书都塞不进去,林校长太节省了云云,一想起来他就冷笑。这个包在国内买至少要花一万块人民币呢,中学老师就是穷,不识货。
放学后操场上总有些学生打球、锻炼,他一有空就会来看。他喜欢美少年,渴望着那些青涩的未长开的□□。看着那些奔跑着、跳跃着的少年,茶色镜片后的眼睛开始充血,鼻孔也张得老大。
沙坑边有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把铅球推歪了,球落到跑道边上了。虽然周围没有人,但这也属于违反规定的危险动作,他走过去,准备抓人去单独教育一番。
一阵风声忽然从耳后袭来,他刚想举手抱头,什么东西将将擦着头皮飞过,钝物摩擦的感觉吓得他惨叫起来,一个绿色的飞盘旋转着落到他前方的地上。
惊魂未定的他摸着头站稳了,转过身准备寻找肇事者开骂,却听到一阵轰笑。
附近的学生们都转过头去狂笑,有的笑得抱着肚子,有的趴到别的同学身上笑,有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惊惶地把手放下来,笑声却越发地大了,连体育老师也转过身背对着他在笑得发抖。他终于发现了问题出在哪。
他的头发散了。
林副校长已经秃顶好些年了,但几乎没人发现这个情况,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他把两边硕果仅存的头发留得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际。每天早早起床梳头,再把它们小心地一圈圈在头顶盘起来,顶端用极小的发卡固定。因为熟能生巧,他每天盘出来的效果都差不多,大家以为他只是发型奇怪罢了。
如今,头发散了,左边一缕长发飘飘于风中零乱,右边的还勉强盘着,却成了堕马髻,这形象实在是太魔幻。他脸胀得通红,在一片笑声中咬牙切齿地狼狈离开。
舒晋去拣了飞盘还给还在欢笑的学生说:“对不起啊,我这手上太没准头了。”学生哈哈笑着直摆手。
他原来推测那人的头发是假的,一时手痒,倒没想到弄成这个效果。
回到小区门口已经快六点了,舒晋坐在车里等。他抽出毕业证细细端详,马老师说得没错,冉晨确实很上相。
线条优美的脸型,轮廓分明的五官,黑白照的效果甚至更好,连唇线性感的起伏也很清晰。他与那双带着稚气的深黑明亮的眸对视一会,抬起头来,那种想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不停冲击着冷静了多年的胸口。
入冬后夜来得早,路灯已经亮了。对面公交车牌下有一对小情侣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车到了,人流往上涌,他们一动不动。下一班车再来时,男孩奋力挤出一条路把女孩推了上去。车开走了,男孩横穿马路走过来,打开车门在舒晋旁边坐下,时间正好是六点十分。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
在学校时,舒晋记得自己吃涮羊肉的记录是六盘,现在居然吃了两盘就吃不动了。冉晨更是心不在焉的,几乎不动筷子,两个大男人的食量还比不上一个姑娘,很是被服务员妹妹鄙视了一番。
舒晋取消了原计划带冉晨看电影的行程,直接回了家。冉晨整个人缩入了茧中,而他的心也堵得厉害,但是该完成的事情还是要完成。
“我有事跟你说,冉晨,”舒晋叫住一进门就低头往客房走的人,“坐吧!”
冉晨避开舒晋示意他坐在身旁的手,在另一侧沙发上远远地坐下。舒晋放了一个文件袋在茶几上说:“这是你的毕业证,收好吧。”
冉晨没有焦距的眼睛扫过来闪了一下,拿起袋子打开看完又放下。他下意识地抬头,和舒晋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他迅速调转了视线。那目光惶惑、抗拒,舒晋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推开了。
“如果你愿意明年参加高考的话,还有半年的时间准备。要是不想回你们学校复读也行,八中那边有班。我看过了,你的档案很简单,里面也没什么会影响你的材料。住宿的话学校有宿舍,我这里你也可以继续住。”
舒晋的声调依然平和,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仿佛看不到冉晨绷紧的身子和紧抿的唇。
“如果决定了可以告诉我,也可以找你们学校的田老师或者你的班主任。你的情况他们比较清楚,他们也让我转告你,非常希望你能继续读书。”
冉晨只“嗯”了一声,头深深地低下去,人仿佛垮掉般,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他们之间,挡住了所有话语。舒晋轻叹一声,站起来向男孩走近说:“冉晨,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的。”
男孩跳起来,他眼中明显的惧怕让舒晋止住了脚步。
“谢谢你,不用了,没什么。我……明天一早就搬走。”说完,他几乎是跑着回了房间。舒晋被冻结在原地。
凌晨五点,天仍然墨黑,空气凉浸浸的,冻得人脸生疼。冉晨穿着李宁服拎着两个塑料袋在大门口飘过时,裹着棉大衣带着棉手套的保安忍不住说:“您这穿得也太少了。”
冉晨条件反射地点点头,他冷得要命。首班车很快到了,空空荡荡的,跟他的心一样。他上车,逃离。
一夜无眠的人在床上没有动。心塞得难受,忍着想最后送他一程甚至干脆把人抓回来的冲动,他想,既然决定放手就该放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