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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迷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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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流,神殿角落摇曳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硕大的落地铜镜映照出娇小的人影。
白罂神色安详地靠在镜前,指尖细细把玩着坚硬锐利的白瓷片。
“妖怪!你是吃人的女妖怪!”
稚嫩的指控声落入耳畔,再也逃脱不得,挥之不去。
青葱玉指缓缓抚上玉石般的脸颊,滑腻的肌肤吹弹可破,指尖轻点,在脸侧按出一点,收回手指,只见镜中少女的右脸恍然多出了一道浅浅的梨涡。
左手抚上胸口,被白瓷划破的衣襟勾开了丝,指尖轻叩,便触及一片死寂的冰凉。
是妖怪么?
白罂微微闭上了双眼,神情比往常多了一丝庄重,左手竟微微握成了拳。
“怪物!你是怪物!”
突如其来的尖啸之声闯入耳畔,白罂猛然睁开双眼,双手使劲捂住了耳朵。
“怪物!你这个怪物!”
幼年的记忆忽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如何都抵挡不住。
白瓷从指尖砰然掉落,白罂颓丧地放下双手,浑身重重地倒在地上,胸前的铜镜映着月华,光芒四溢,满头乌发蜿蜒身侧,像是冰凉的黑色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少女年少的心。
一抹红影越过大殿的上空,跪伏在少女的身侧,妖魅的瞳孔之中月影朦胧。
“教主。”低沉的声线平淡无波,却暗藏了一丝关心。
白罂静静地躺在地上,惨白的唇微微开合,小声道:“祀,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不要骗我……”白罂隐隐别过脸去,神色苍凉如月,“引渡亡灵,绝非易事……”
苍白的唇角划出涟漪,傀祀轻声道:“是,属下知错。”
“我要出教几日。”
“出教?可是什叶大人还未……”
白罂猛然直起腰肢,纤细的手指堵住了傀祀未来得及溢出的话语。
白罂仰着脸庞,空洞的眼眸此刻竟跳跃起了微弱的亮光,“他不会这么快回来,祀,你要帮我……”
傀祀妖异的脸上写满了愕然,“教主……这是为了什么?”
白罂缓缓站立起身,提起裙摆往前走了几步。
“我察觉到,我的子民并不快乐……我想亲自去看看。”
指尖跳动着凄迷的月华,白罂轻蹙着双眉,思绪万千。
是啊……我的子民,好像一点都不快乐,我定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会让一总角小儿与我性命相搏,刀剑相向。
“可是教主,你要怎么出去呢?”身后传来傀祀恭敬的质疑之声。
殿角几只荆棘鸟扑棱着翅膀啼叫着飞过,白罂抬首望了眼泛青色的天际,默然不语。
像是想到了什么,傀祀苍白的面容忽然涌现出一丝怪异的红晕。
“教主,难道你要借助那名男童?”
白罂只微微点了点头。
“教主,不可!这样做太危险!”
“祀……”双眸之中仍旧倒映着如水的苍穹,薄唇轻飘飘地溢出清浅的名字,傀祀瞬时安静了下来。
忽然,神殿前一阵地动山摇,狂风裹着飞沙走石侵入了大殿。
傀祀皱着星眉往前迈出了一步,侧身将白罂护在了身后。
“看来,是有人触发了石柱迷阵。”
白罂侧过脸,清浅地望向殿外,纤弱的身影瞬间消失。
“教主!”
傀祀着急地唤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不欲与即将来临的曙光争辉,月轮狡黠地躲藏了起来。
淡淡的天光笼罩着大地之上的十二根虬龙石柱,此刻的石雕像是因吸取了满月的光芒而富有了生气,条条巨大的黑龙脱离了石柱,怒吼着盘旋在神殿的上空,尾翼卷起了沙石花叶,狂暴地击打着石阵中央胡乱躲闪着的男孩。
傀祀讶异地惊叹一声,正要上前,却被白罂娇弱的身躯挡在了前头。
“我去。”
惨白的容颜显露微弱的笑意,白罂纵身跃至一根虬龙柱顶,凶恶的迷风从四面狂乱的吹来,冲击的少女摇摇欲坠。
殿前的傀祀望着石柱顶端苍白的少女,好似一只纤巧的白蝶,欲乘风归去,胸中燃起一团莫名的火焰,不知是为己?还是为她?
白罂静静地俯视着狼狈逃窜的男孩,眼中闪过迷惘,不忍与克制。
这个男孩的体内究竟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抵制住了禁水怨灵的侵袭,逃脱了恶魔的梦魇,竟然还能丝毫不受神殿的牵绊出了灵洞。
“这是曼陀罗神的指引么……”
惨白的唇瓣喃喃自语,少女的心绪竟在男孩身上游离多时。
忽然,一条浑身漆黑的恶龙从天而降,坚硬锋利的石爪猛然挥向疲惫的男孩,毫不留情,只一瞬间,像是只离弦的箭,白罂迅速俯冲至男孩身旁,右手拦起男孩,左手一挡,减弱了巨龙袭击的掌风,又一个翻滚,险险躲开了致命一击。
白罂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咒语,骤然间,天地漆黑一片,耳中能清晰的听见石龙仍在头顶咆哮怒吼,却看不清猎物藏在何处。
“孩子,没事吧?”
白罂的怀中探出了枯黄的小脑袋,小海眨了眨眼,猛然推开白罂的怀抱,愤愤道:“妖怪!你来干什么?谁需要你的假好心!”
白罂松开男孩,缓缓站起了身。
“你闯入了魔阵,我来带你离开。”
言毕,白罂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胸前的铜镜放射出微弱的光线,将少女包裹其中,像是一个圣洁的光点,突然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小海通红了双眼,正要反驳,突然望见白罂鲜血淋漓的脊背,顿时失了声,小小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见身后没了动静,白罂微微侧过头,柔声道:“孩子,快些跟上。”
小海子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你不是妖怪么?怎么还会受伤?”
白罂愣了愣,嘴角牵起了淡淡的弧度。
“我不是妖怪,当然也会受伤。”
小海往前走了几步,倔强道:“你不是妖怪?那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透明?”
白罂缓缓迈着步子,迟迟未答。
小海不甘心地继续问道:“你说你不是妖物?那我用瓷片插入你的心脏,你怎么不会死?”
“你真得是曼陀罗教教主?”
“你是不是杀了很多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是为了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好长生不老么?”
“每月都要上交的贡品究竟有什么用处呢?难不成都孝敬给了妖怪们?”
“你倒是说话呀!”
“上交的贡品不是都孝敬给了你么?”白罂不堪其扰地轻声说道,虽是责怪,温柔的声线中却夹杂了一丝轻微的戏谑。
小海愣了愣,反应过来,刷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那……那是劫恶济贫!这是正义的事情!我不拿,莫非全让你孝敬给了妖怪?”
白罂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惨白的小脸上神情肃穆。
“曼陀罗神,是神灵,不是妖怪。”
“你骗我!”小海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你骗我!曼陀罗神如果真得能保佑我们,爹娘就不会饿死了……镇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被妖怪捉去不见了!大人们都说,曼陀罗神是妖怪的化身,是假仁假义的骗子,每个月上交的贡品都能供大伙儿吃半年了,不交就要被妖怪骚扰,交了又要饿死……总之……都是一条死路……”
说着说着,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睁大的瞳孔变得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滴流了下来,浑浊不堪。
白罂静静地立在一旁,脸上残留的最后一滴血色也消褪殆尽,柔顺的发丝随着阴森的气流四面飘散,飘至眉心,遮挡住了一滴晶莹。
我的子民……原来竟过着这样的日子么。
“小海……”
“小海……”
“小海……”
慈祥而又怪异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浓重的哭腔带着一丝阴郁的死气,缓缓回荡在黑暗当中。
小海停止了抽泣,眼眸变得空洞,瞬间闪现奇异的光芒。
“小海……我是母亲啊……”
身后传来变调的低唤,小海愣愣地垂手站立,体内汹涌的气息横冲直撞,小小的身躯痛苦的像要被撕裂开来,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白罂皱了皱眉,“小海?”
小海像是没听到一般,脸上显现出异常扭曲的神情,瘦弱的身躯冒起了汩汩黑气,张大的双眸好似幽深的黑洞,一眼望不到底。
右手手臂忽然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指向面前的雪衣少女。
“杀……”
苍老的声音微微颤动,诡异万分。
“杀了你……”
男孩空洞的双眼燃起滔天血色,漠然往前迈出一步,乌青的脸渐渐变得惨无人色,嘴里念念有词。
恶灵附体……脑海之中闪过禁忌的字眼,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孩童阴森的面孔,白罂冷冷立在原地,左手逐渐泛起银色光芒。
“圣洁神殿之前,岂容尔等亵渎……”
白罂平静地启声,冷清的视线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男孩的动静。
男孩枯黄的脑袋以诡异的姿势扭曲了过来,粗噶的声音嬉笑起来,阴沉的声线跳动着莫大的恨意。
“圣洁?教主在说笑话吧!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藏着罪恶的白骨!快用你手中的光箭,插入自己的心脏!不然,我就杀了这孩子!”
白罂顿了顿,左手光箭缓缓成形,银芒大盛。
小海面容狰狞地狂笑起来,瘦弱的身躯手舞足蹈,像是只猖狂自负的暗夜鬼魅,为唾手可得的猎物而得意洋洋。
“快!快举起光箭!插入心脏!不然我就杀了他!哈哈哈哈!”
雪衣少女闭上了眼眸,幽幽叹息。
“无知的死魂灵……这里,不是你应归息之处。”
空洞的大眼微微张开,白罂苍白如雪的脸上显露出骇人的寒意,眼角抽离出漆黑的游丝,额心一滴嫣红逐渐显现。
胸前的铜镜骤然脱离了桎梏,漂浮至半空之中,散发出刺眼的亮芒。
一瞬间,狂风大作,尘土飞扬,洁白的衣袂鼓起了风袖,漆黑如夜的长发四散开来,少女绝决的面孔之上,眸如寒星,尽显凌厉之色。
“啊!!!”
小海忽然捂住了双眼,浑身冒起了翻腾的黑气。
“你不顾这个孩子的死活了么?!”
恶灵痛苦的叫嚣着,无谓地作着最后的挣扎。
白罂额心嫣红一点愈加鲜活,苍白的瞳孔之中闪耀着决绝而又笃定的神色,“我的子民……谁都不能伤害!”
鲜艳的唇瓣微微开合,少女空灵的声音震碎了恶灵最后一丝希望。
“怪!力!乱!神!收!”
五脏六腑像是要被撕裂开来,体内又东西在咆哮!在激荡!在愤怒!
小海紧抱着头颅,乌青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像只困顿的小兽无助地挣扎。突然之间,只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像极了母亲身上的味道,安宁,纯净。
“母亲?”一瞬间,失魂落魄的孩童神情舒缓下来,枯瘦的双手牢牢抱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抽泣了几声道,“母亲……我好饿……我好想你……”
白罂静静地抱着男孩跪伏在地,浑身圣洁的银芒牢牢包裹住男孩瘦弱的身躯,灵气四溢,强制净化着小海体内的魔气。
“啊!!!”
嘶哑的哭叫之声越来越小,一团黑影猛然从男孩头顶突然窜出,白罂轻叹了口气,空洞的眼眸之中涌现一丝痛楚,将昏阙的男孩更紧地抱入怀中。
浮动着的黑影挣扎了数下,终被收入了铜镜之中。小巧的铜镜在空中晃了两晃,悠悠落至苍白纤细的手中。
眼角暗影逐渐褪去,少女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无力,苍凉的眼眸漠然望向渐明的天际,神情更加坚定了几分。
“小海,对不起……”
轻轻勾起惨淡的唇角,少女虚弱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单薄的灵体周围环绕着层淡淡的雾气,白罂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咒语。顷刻间不见了人影。
神殿前,傀祀焦急地立在虬龙柱中,心口隐现出丝丝凉意。黑龙早已回到了石柱之上,石阵闭合,教主如何还未出阵?
骤然间,一声尖啸划破云端,只见头顶黑云散尽,晨光大作,破晓降临。
“祀。”
傀祀猛然转身,只见石阵中央最高的龙柱之上傲然挺立着一抹枯瘦的人影,那是……
男孩瘦弱的脸际划过一丝笑意,轻缓张口道:“我即刻出教,若是有事,传我口信。”
言毕,男孩忽然腾身而起,轻巧地跃过了十二虬龙石柱,身影融入了曼陀罗林花影之中。
傀祀静静地立在原地,手心尽是凉薄的汗意。教主,早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软弱受欺的小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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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薄雾轻缓地笼罩着仍在酣睡之中的白渡小镇,镇口石桥之上,隐隐走来一抹瘦小的身影。
“阿嚏!”
不太习惯镇上浓重的烟火气息,白罂拍了拍身上零零散散的叮当露水,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咕噜噜”
脚尖忽然踢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只听得“哎呦”一声叫唤,便没了动静。
白罂吓了一跳,刚迈出的脚尖倏然缩了回来。
凝神一看,只见脚边赫然躺着一个焦干的头颅,白骨森森,阴森恐怖。
“砰砰砰砰”
脆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脏兮兮的小手抚上胸口,平复着受到惊吓的孩童之心。
白罂试探着迈出脚,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骷髅头的后脑勺,接着又听得“哎呦“一声叫唤,骷髅头竟在地上转动了起来,转了几圈,一个不稳,摔下了台阶,继而骨碌一声滚下了石桥,竟“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哎呦!救救我!快救救我!要淹死啦!”
白罂走到桥边,只见那白溜溜的骷髅头猛烈地在浅水之中打着转,浮浮沉沉,奋力挣扎,洞开的嘴巴大大张开,显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孩子!桥上的孩子,好孩子!快救救我!快点!”
骷髅头大声叫唤着,诡异的喊声划破了寂静的晨空。
白罂静静地立在桥头,嘴角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心中只觉这骨灵倒真是聒噪的很,如此浅薄的水泽,又怎会溺死它。
“孩子!你快来救我!你……你不会和那个臭术士是一伙的吧!他刚刚收走了我的身躯,现在你这个调皮鬼还想淹死我?”
白罂不耐地皱了皱眉,既被收了身躯,那也就不能再作恶了。
白罂收回了心思,径直往前走去。
“哎……哎哎……顽皮鬼!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啊?哎你真得不管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功德无量啊!”
白罂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身后忽然水声大作,“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冰凉腥臭的水珠溅了白罂一身。
白罂停住了脚步,破烂的布衣浸透了河水,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枯黄的发丝水滴叮当,水珠透过发梢流入脖颈之中,瘦弱的身躯猛然打了个哆嗦。
“嘻嘻哈哈!”身后传来尖锐的笑声,“这就叫做透骨生香!”
白罂缓缓垂眸,骷髅头打着转儿绕到了白罂身前,尖利的牙齿猛然咬住白罂湿透的裤脚,口齿不清的念道:“带我酒(走)!带我去找我的虚(躯)干,找到了那个臭男人,我一定要让他也尝尝没有虚(躯)干的苦头!”
无神的双眸之中刹那闪过一丝杀意,转瞬便熄灭在烟波浩渺的眼波之中。
“放开我……”
低沉的男声缓缓溢出唇口,白罂垂首立在原地,漠然地看着脚下的骷髅头。
骷髅头紧紧地咬着男孩裤管,倔强地仰头对视着白罂空洞的视线。
“无(不)放!就无(不)放!你无(不)带我去,我就一直跟着你!”
白罂手中乍然浮现一枚小巧的铜镜,旋转着上升,银光四射。
白罂缓缓抬起头,启唇道:“放开……”
“啊!”骷髅头猛地跳开,退的老远,尖利的牙齿大大张开,合不拢嘴。
“原来你和那个术士竟是一伙的!你也要用这个镜子收了我么?唉,现在的人怎么就这么没有同情心呢?”
白罂挑了挑眉,“恶灵,必收之……”
骷髅头跃至空中绕了几圈又往后退了一丈,“我是骨灵,可不是什么恶灵!我从没有害过人,你不救我,这是愚善!”
白罂突然恍惚地忆起,骨灵好像确实不属恶灵一类,若是依从正确的教导,便可向善助人。
转头看了看一旁急得跳上跳下的骷髅头,白罂悠然叹了口气,“好,我信你一次……”
铜镜的光芒渐渐熄灭,又从空中缓缓降落至干枯的掌心,直至隐去。
口中呢喃几句咒语,一瞬间,男孩全身涌起了团团湿热的雾气,不一会儿,湿透的布衣便变得干燥如初。
白罂理了理鬓发,正待往前行去,只见那骷髅头猝然窜至面前,大叫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带上我,你带上我!带我去找你同伙!叫他把躯干还给我!”
白罂不耐地往旁站了站,“我与他不是同伙。”
“不是同伙?那不可能!”骷髅头疯疯癫癫的跳动了几下,空洞的双眼竟强制挤出了几滴水珠,
“求求你了!小神童!小菩萨!你就帮帮我吧……也算积点功德!”
“我真的不认识他……”
“你……你若是与他不相识,怎么你二人的御灵镜子一模一样?”
瘦弱的身躯骤然颤抖,苍白的脸上现出不可置信之色,“你说……我与他的御灵镜……一模一样?”
骷髅头晃着脑袋,大声道:“我可从来不骗人,确实是一模一样啊!”
白罂晃了晃,手臂猛然抓住一旁的榆柳,“那术士……长得什么样子?”
“长相?”骷髅头往前跳了几步,愤愤说道;“他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丑的男人了,穿得像个缟素,瘦的像跟草绳,长得像个王八!实在是太丑太丑了!”
惨白的脸上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你说谎……”
骷髅头霎时噤了声息,片刻之后又大嚷道:“你才在说谎,还说没见过他,那你怎么会知道我说谎!”
白罂微微沉了眼色,径自转过身,轻轻道:“你真得是在说谎……”
“你耍我!”
骷髅头顿时急躁了起来,气鼓鼓地连跳带骂道:“你们这些术士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又谎话连篇!唬人的本事倒是厉害,都不是好东西!”
白罂转过身,手中显现一张暗青色的符纸。
“闭!”
只见符纸骤然飞至骷髅头前,猛然贴在了张大的嘴巴上,一瞬又消失不见。
“唔唔……唔唔唔唔……”
骷髅头圆睁着空洞的大眼,着急地窜至白罂跟前,连连打着转。
“定!”
骷髅头立马停了下来,脑袋瓜朝下落了下去,“咚”的一声,在地上弹了几下,便静止不动了,只是嘴里还呜咽有声,像是在小声的咒骂。
白罂俯下身,双手小心地捧起聒噪的骷髅头,认真说道:“你别再吵嚷,我带你去找你的身体。”
骷髅头又支吾了几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白罂抬起头,幽深的眼眸透过层叠的雾霭望向远方。
徐徐行在白渡镇中,一路走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鸡犬不鸣,了无生气。
清晨的微风拂过身畔,轻轻卷起地上飘零的残叶,打着旋儿送至远处,白罂不紧不慢地在青石板上迈着步子,空洞的瞳孔中发出慑人的寒意。
“呱,呱,呱……”
几只寒鸦掠过头顶,飞进了一户农家小院。
白罂停住了脚步,眼神怔怔地跟随着寒鸦,落至围墙,瞳孔猛然放大,像是透过坚硬的石壁,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呱,呱,呱……”
像是着了魔般,白罂不受控制地往这户人家走去。
走至门前,枯瘦的双手轻轻推开了木雕门,骤然间,一股腥臭之味扑鼻而来,猛烈地窜进白罂浑身的每一个毛孔。
只见院落中央,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陈庭中,脸孔早已腐化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堆人形腐肉,臭不可闻。乌压压的寒鸦争相恐后地啄食着破烂的尸体,腹部几欲被掏空,余留干涸的血液蜿蜒至地,渗入土里。
白罂愣愣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手中的骷髅头惊惧地蹿得老高,口中支吾有声,猛地扑进白罂怀中。
“啊……啊……”
尸堆之上突然传来啼哭哀鸣之声,白罂抬头一望,只见三团漆黑暗影盘旋在顶,嚎哭呜咽,迟迟不肯离去。
“别看。”
双眸忽然被人捂住,瘦弱的身躯紧接着被推至门外,只听见一声鹤唳传来,尸灵哭泣之声渐渐沉寂,耳边一丝声响也无。
覆在眼上的手掌轻轻拿开,白罂眨了眨眼睛,只看见来人腰间系着的松色玉带。
怀里的骷髅头不安分了起来,呢喃之声渐渐变大,一下跳出了白罂的桎梏,落到了地上。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清清淡淡的声线从头顶传来,如山中清泉一般清澈悦耳,优雅动听。
“砰,砰,砰……”
心脏骤然跳动的无比厉害,白罂昏昏然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飘逸出尘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