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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病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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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南走,没有停歇,一个半月后终于赶到江宁府。
宁家祖宅前,宁长安抓起帷帽戴上,满是激动兴奋地跳下马车去敲门,大门打开后把师父的版籍递过去,不带喘气的说:“是我,我在祖父挚交家中借住两年,甚是想念家人,故而回家来了,你赶紧去跟祖父通报,让我进去。”
门房看了两眼,行礼后撒腿往里跑去。
很快,宁祥远便亲自出门来,看着风尘仆仆的小孙女,没把孙女迎进门反而道:“宁儿,上马车去,我们回扬州。”
宁长安不解:“祖父,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爹娘还有哥哥马上就要来老家,咱们还回扬州做什么?”
“先上马车,祖父去交代两句,随后就来。”
“那好吧。”
宁长安回到马车上,跟师父解释两句,等着祖父上马车,不等她问,宁祥远便道:“宁儿,是你娘病重了,你祖母已经去扬州照顾她,祖父在这边等你们回来。”
宁长安一愣,诧异而担忧道:“我娘,我娘怎么会病重呢?祖父,那娘亲现在这么样,好些了吗?”
宁祥远心底叹息,面上宽解道:“宁儿别急,咱们回扬州再说。”
宁长安点点头,有师父在,娘亲不会有事的,只是归心似箭,这一刻无比希望能即刻回到娘亲身边。
两日赶到扬州,宁长安在马车里摘掉人丨皮面具,戴好帷帽,跟着祖父下马车,尽量平静地走过前院,穿过二门,当即飞奔起来,跑去见娘亲。
“娘——”还未进门,宁长安就已经在叫人,在门口时差点和迎出来的嫂嫂撞到了。
“嫂嫂。”宁长安站稳后福了一礼,急急忙忙地问:“我娘怎么样了?”
宁段氏拿着帕子按按眼角,扯出一抹笑意:“宁儿回来了,外头冷,快进屋子里来。”
进屋后,宁长安快步往内室走去,见到床榻上面色蜡黄,一脸瘦弱憔悴的娘亲后脸上的欢喜之情顿时僵住,眼眶瞬间一红,扑过去叫道:“娘,娘,娘亲你怎么了?”
秦宜芝抬手,摸着女儿的小脸,欣慰道:“娘没事,娘亲终于见到宁儿了,娘高兴。”
宁长安胡乱抹一把脸,刚想叫大夫猛地想起来自己就是大夫,稳稳心神后拿过娘亲的手腕去给娘探脉,探了又探,硬抓着娘的亲的手腕不肯放。
怎么会呢?这是油尽灯枯之象,一定是她号错了,宁长安哽咽道:“娘,你等等,我去叫师父,师父是药王,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秦宜芝失笑,按着女儿的手不让孩子动,她要不行了她知道,如今硬撑着一口气就是想要在临终前见她的宁儿一面。
“孩子,不哭,生老病死,谁都是要这么经历过来的。娘病了一场,没治好,身子亏了,命将不久矣,这是命数,不要怕,宁儿不要哭。”
宁长安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不会的,不会的,娘,不会的——”
“怎么出去一趟,还是个小孩子呢?”秦宜芝给孩子擦擦眼睛,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她舍不得啊,她的宁儿还不到13岁,还是个孩子,可她却要这么抛下孩子走了。
“宁儿乖啊,不哭,听娘亲说。”
宁长安摇头,捂着耳朵拼命摇头,胡乱说道:“我不听,不听,不听……”
“傻孩子——”
秦宜芝拼尽全力拉过女儿的双手,这双小手已有薄茧了,她心中一酸,看着孩子泪流满面的小脸,力持平静道:“宁儿,你哥哥已经成家立业,做了父亲,娘没什么担心的,就是放不下你。
娘亲很快就要走了,看不到宁儿将来出阁,嫁人生子,没给宁儿选好一个丈夫,照顾好宁儿一生无忧,是娘不好。娘只能跟宁儿说,宁儿还记得,最喜欢的诗句是哪两句吗?”
“记得,”宁长安哭道:“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啊,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就是这样,祖父祖母也是这样的,宁儿将来,也要这样。”秦宜芝笑得苦涩,忍了忍,忍住泪水,哽咽着交代道:“娘亲的嫁妆,娘都已收拾出来了,分成十份,三份给你哥哥,七份给宁儿。
娘亲去世后,宁儿守完七七四十九天,就跟你师父回去学艺吧,不要因为娘亲荒废了学业,娘亲在天上看着宁儿学有所成的一天;宁儿不要难过,要开心快乐的活着,知道吗?”
“娘,您别说话了,好好歇着,我去煎药,我马上去煎药,娘亲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秦宜芝满眼慈爱:“好,宁儿去煎药吧,娘确实有些累了,要歇一歇。”
宁长安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胡乱抹几把,服侍娘亲睡下,轻轻退出内室,就看到哥哥站在内室门外,压抑着哭出来扑上去:“哥哥,娘亲怎么了,怎么会病的?”
“宁儿别怕。”宁长平闭着眼睛说:“有哥哥在,哥哥会永远保护宁儿的。”
“哥哥——”
秦宜芝缠绵病榻许久,这煎药之处就设在东耳房,宁长安抱着哥哥哭过一场就摇摇晃晃地去煎药,根本就无法察觉娘亲话中的不妥,哥哥就没告诉她答案,娘怎会病入膏肓?
“小姐,您一路奔波回家来,必定很累了,去歇歇吧,煎药有奴婢们做。”
宁长安眼眶红红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奶娘——”
“别哭,别哭,小姐别哭。”奶娘一听就心疼了,忙拿出帕子去给小姐擦擦,揽着她奶大的小姑娘安慰道:“小姐别怕,也别哭,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啊。”
“我不哭,我知道没事的,没事的,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宁长安吸吸鼻子,想笑笑安慰自己没事,只是笑不出来。
“奶娘你去照顾娘亲吧,我来煎药,我现在是大夫,我会煎药的;我来煎药,娘亲醒来就给娘亲服下,很快,很快娘亲就会好了……”
杭氏在门口看的眼眶一酸,脚下的步子没迈出去,转身,轻轻地走开了。
端汤送药,宁长安这一日几乎寸步不离正院。
晚膳时嫂嫂带着两个小娃娃来看祖母,也见见姑姑。一个两岁半,一个半岁,也是一个男娃娃,半年前刚出生的。
见到侄子应该高兴,可宁长安实在笑不出来,伸手抱过才半岁的小侄子,看着婴儿睡熟的小脸,抱给娘亲看:“娘,您看小侄子多乖呀;两个小侄子都乖,不哭不闹的。”
“是啊,真乖,和宁儿小时候一样乖。”秦宜芝靠在引枕上,瘦削的手掌抬起,摸摸坐在她身旁的大孙子的头顶,少倾便对儿媳妇道:“抱孩子回去吧,别给过了病气。”
宁段氏应了一声,屈膝给婆母行礼后带着两个孩儿告退。
“宁儿也回去歇息吧,这一路奔波,一定很累了。”
“不,宁儿不走,宁儿要跟娘亲一起睡,宁儿一路上看到好多好多的事,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娘亲说。”宁长安不自觉地泪眼迷蒙,双手一同抓住母亲的手,像是抓住了永远的依靠和温暖。
“宁儿不要离开娘,宁儿要陪着娘亲。”
秦宜芝眼眶一酸,心中更苦,竭力忍着,打趣道:“看你这一路累的,一身尘土,娘亲可不要一只小花猫来把娘的床铺给弄脏了,赶紧去洗洗。”
宁长安揉揉微肿的眼睛:“知道了,娘。”
看女儿去净房沐浴了,秦宜芝才招来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吩咐道:“去点安神香,药效重些,小姐一路必定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是,太太。”
秦宜芝缓缓闭上眼,她也觉得累了,很累。
清早醒来,宁长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娘亲号脉,秦宜芝失笑,声音没有力道,轻飘飘的:“傻孩子,娘亲在这里又不会走的,先去洗漱用早膳吧,在外头一定没吃好,看看我的宁儿,脸都瘦了一圈了。”
“那好吧,娘,您早膳想吃什么,哦不,您午膳想吃什么,宁儿给您做,让您尝尝宁儿的手艺好不好。我不太会做早膳,只会熬白粥,可宁儿会做好几样小菜了。”
宁长安说得有些急切,如数家珍般地报给娘亲听:“我会做炒青菜,炒鸡蛋,炒豆芽,我会做蒸蛋,豆腐蒸腊肉片,芙蓉豆腐,鲜竹笋,拔丝山药,白菜炖粉条,还有红烧鲤鱼,红烧肉,红烧肘子,冬瓜排骨汤……”
秦宜芝心疼,眼眶微红,她心肝似娇养长大的女儿啊,竟然都会自己做饭做菜,这菜名一听就是乡野间的吃食,咬牙忍下心头的酸涩,笑道:“好,那午膳就有宁儿来做,娘亲要好好尝尝宁儿的手艺。”
宁长安忙不迭地点头:“娘亲想吃什么菜呀?”
“只要是我的宁儿做的,娘亲都喜欢,先去洗漱吧。”
“好,那宁儿去了。”
站在内室门口的宁长平父子听得都涩涩的,没能跨进去,只早膳陪着一用了。用过早膳,宁怀山便把儿女都打发出去了。
“宜芝,你这是何苦?”宁怀山满心悲戚,无可奈何道:“你不喜欢你告诉我,不过是一个玩意儿,你说一声,我就打发出去,你何苦憋在心里,把身子拖垮了。”
他总觉得自己这些年不再年轻了,或许是对青春的怀恋;视如珍宝的女儿又跟着去祖父祖母跟前尽孝,妻子自己也伤心不舍,还要照顾怀孕的儿媳妇,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渐少,如此种种,让他心中空落落的,就想找些能填补的。
结果一朝走错,再不能回头,他怎么能想到,竟然会引得妻子郁结于心乃至缠绵病榻如此严重啊!
说一声?
二十年夫妻,她以为不用说的,她忧心匆匆地等过三十岁,他没想要,她以为他不会再想了;原来是她错了,不是年岁大了就会不想要,这跟年岁无关的。
秦宜芝睁眼看着床帐,眼角的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你让我说,那我就说,等宁儿及笄后,再娶。”
宁怀山摇头,温柔地给妻子拭去泪水:“傻话,我们二十多年夫妻,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宁怀山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