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与刀片》何知悠

6、瓶中心

　　我能看见别人的心，从出生开始我就有这个能力了。
　　每个人的心都在一个不同的瓶子里，这并不是天生就有的，像刚出生的小婴儿，他的心就不在瓶子里，心也澄澈极了。
　　我见过一个老奶奶，她的心装在一个粗陶瓶里，瓶子上有几道裂缝，也落了灰。她的心干瘪而瘦小，就像她一样，干瘪而瘦小。听说她把自己的退休金都拿去给儿子还房贷了，自己住在电路老化，砖瓦脱落的破房子里，一个馒头就是一天的饭菜。
　　我只在老奶奶出葬那天见过她儿子，一个穿着一尘不染的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的高瘦男人。他的皮鞋蹭亮，他的心却在满是污垢的铁瓶子里。
　　那天，老奶奶的儿子在葬礼上拿着房产证嘴角微微上扬。
　　我还见过许多，比如，一个心装在粉红色水晶瓶里的小姑娘；一位心装在贴满胶带的玻璃瓶里的年轻男子；一名心装在塑料瓶里的花花公子......但是我看不见我自己的心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它装在一个什么样的瓶子里。
　　在我的对面有一个人，他的瓶子好奇怪好像是磨砂的玻璃材质，更奇怪的是，我看不到他的心，我想抬头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可是我一抬头就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的眼里仿佛有着和我一样的疑惑，我低下了头，把自己蜷缩在大衣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朵会发烫，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避。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了他，他躺在我的枕边，他的鼻息拂在我的脸庞，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还有......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眸里倒影着我的样子......这是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晰着记住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他又坐在了我的面前，翻阅着一本小说。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我偷偷拍下了他的照片，是啦，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就这一次。
　　直到我要下车了，他仿佛还是没有注意到我，我站在车门前，等待地铁到站，“滴~”我抬头看向前方，在车门完全打开的前一刻，我在玻璃的倒影上看见了他，他就看着我的后背，偷偷的笑着。我加快了脚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什么嘛！这个人什么意思啊！
　　又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只是这次他坐到了我的身边，我们中间只隔了一个老爷爷，我既希望老爷爷下车又不希望他下车，就在我思想搏斗究竟自己希不希望老爷爷下车的时候，似乎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老爷爷下一站就下了车。他，顺理成章的坐到了我的旁边，我的肩膀甚至时不时会碰到他的肩膀。他敲了敲我的肩膀，轻声的说：
　　“你......是不是拍了我的照片？”
　　我慌了神“是.......”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删掉？”
　　“对不起！我马上删！”
　　“嗯。”
　　太尴尬了，这比被妈妈发现枕头底下的小黄书还尴尬。
　　“那个......”他支支吾吾的说着“我能不能约你吃个饭？啊.......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嗯，就这样”他坚定的看着我。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用？谁会约偷拍自己照片的陌生人约饭啊！“嗯......行”我虽然怎么想着，但还是答应了他，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他的心，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的瓶子那么奇怪。
　　时间是周六晚上7点，在我家附近的一个中档餐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点好菜在等我了，我刚一坐下，他就对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会不相信，但是这是真的。”
　　“嗯，你说吧”我点点头认真的听他说
　　“我能看见别人的心，每个人的心都装在一个瓶子里，我都能看见，可是唯独你的，我看不见，我只能看见你的装心的瓶子，是一个磨砂玻璃材质的瓶子，这是我第一次见......”
　　我愣了愣“你能看见别人的心？”
　　“果然会不相信啊......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不是，我以为只有我有这个能力，我以为只有我是异类......”我的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
　　“能遇到你......我也太幸运了吧。”他嘀咕着。
　　“什么？”
　　“没......没什么，吃饭吧，菜来了。”
　　“嗯。”
　　我们聊了很多，从小时告诉别人，别人不信还觉得是我们自己有病，聊到见过的各种各样的瓶子，各种各样的人。
　　晚上，他送我回家，我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也看不到你的心，你的心也是装在一个磨砂的玻璃瓶里，很奇怪。”
　　他惊讶的看着我“是吗？我看不见自己的心......”
　　“嗯，我也看不到自己的心，说不定......我们两个的心是一样的呢！”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他笑笑
　　“嗯......”
　　街头的路灯拉长了我们的影子，这是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路，此时此刻就我们两人在这走着。他碰了下我的手指，我没有躲开，他把手放在我的掌心，慢慢张开和我的手指交错，再合起，顺其自然，我扣住了他的手。他转向我，笑了。12月的晚上，冷的刺骨，他的手比我的颈动脉暖和多了。在我们十指相扣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的心，它猛烈的跳动着，鲜艳的颜色，像所有爱情中的人一样。它的心在一个单向玻璃瓶里，里面能看得见外面，而外面却看不见里面。我们四目相对，心领神会。
　　后来，我们常坐在公园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看他们的心装在什么样的瓶子里。我问他“你现在能看的到我的心吗？”他说“能，你的心不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没有颜色也没有形状的瓶子里，它坚固、通透，我能看见你的心在跳动。”我悄悄贴近他的耳朵：
　　“告诉你哦，我们的心装在一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