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个鬼的快穿》插销

65、65 最后的

　　“啊？真的假的？”

　　莫奕诧异地拎起塑料文件夹里的夹着的刮塑照片，照片里是个白肤红唇的漂亮女人，三四十岁的模样，浓妆艳抹，艳光四射。

　　即便是阅人无数的莫奕，如此漂亮的女性见得也不多，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抬头问：“情妇？”又问，“哪家夜总会的妈咪吧？”

　　“没呢。”拿文件来的人笑道，态度谦恭，“说是家里男人欠了黄老板的钱。”

　　“欠多少？”

　　“大几百万，说是还了不少。”

　　“她男人呢？”

　　“死了。”

　　“哦。”莫奕又去看那张照片，不用刻意去找，轮廓与眉眼间与顾洽明相似的地方太多，说他们没血缘关系才是鬼都不信。

　　不至于吧，平时看着虽然穷点，还真到这地步啊。

　　他暗嘀咕一句，把照片甩回了文件夹。

　　自小混在这个圈子里，别的眼界没有，可怜人见得多了，即使换成自己的同学，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关注。至于助学金的事，风声已经放出去，招呼也打了，再要他撤回自打脸，更是绝对没可能的事。

　　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能有多大事，又没钱拿，对那个娘娘腔来说不当更好，还多点时间去赚钱。相比之下，他要干的才是大事。

　　于是莫奕就这么荡啊荡的，笑看在学校风评极佳的顾洽明被撤销了助学金名额，限期返还、全校通报批评，取消一切校内职务和荣誉资格，听起来是惨了点，不过毕竟没进档案，也不算大事。

　　所以当他竟然被顾洽明特地约出来时还是挺懵逼的。

　　当然，这也远远比不上一把手锯抵到脖子上时的震惊。

　　“我去！你疯了！”他全身寒毛倒竖，跟着想起来这种时候不能刺激对方情绪，忙平复一下心情，用和缓的语气道，“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这句话是两年前春节联欢晚会出来的流行词，这时候还有闲心开玩笑，莫奕确实没把这锯子太当回事，毕竟大学读出神经病的那么多，马加爵也就那么几个，顾洽明看着就不像，何况他们学校的传统一直是自杀，不是杀人。

　　“不就八千块的助学金，我替国家给你，一万块！剩下两千算利息，这总行了吧？”莫奕劝说道，心里倒是满有把握他会答应。

　　“利息”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一阵阴冷的风忽然刮过，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周围的树木同时发出呼哨声，宛若厉鬼尖啸，凄惨哀婉。

　　然后，背后的那个人开口了。

　　“你做了什么。”顾洽明语气异常冷漠，分明是个问句，却没有疑问的语气。

　　“啊？”莫奕说，“也没什么啊……”当然他也知道糊弄不过去，只能轻描淡写地道，“我们学校助学金审得不是挺松吗，我就觉得有点问题，跟学生处随嘴说了那么一声。我可没坑你，复审又不是我审的。”

　　这话倒是没撒谎，复审确实不是他审的，他只不过也是找了个人随嘴那么一说。

　　“不是助学金。”顾洽明说。

　　“嘎？”

　　“我妈。”他的声音愈加压抑，像是从嗓子眼强行地挤出来，“你对我妈做了什么？”

　　“……哈？”

　　如果说之前的诧异多少有点装傻成分，这下子莫奕是真傻了。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想漏了什么，赶紧把近段时间关于顾洽明及其全家的记忆重新翻了一遍。

　　“没什么啊。”翻完以后，他说。

　　顾洽明没说话，手锯威胁性地往他脖子上一抹。

　　刺痛传来时莫奕已经有些惊讶了，他万万没想到顾洽明居然真的敢见血，当然对于他而言，见这点血也不算大事，于是尚能保持冷静，诚恳地说：“我就找人问了下你家，有人跟我说了下你妈的情况。不是我吹，那样的我见多了，也没外传，没骗你，我做事从不藏着掖着。”

　　顾洽明沉默了片刻，莫奕不敢大意，屏息半晌，听见他说：“打电话。”

　　莫奕光速掏出手机，速度快得他自己都汗颜：“打给谁？”

　　“你找谁打听的就打给谁。”顾洽明说。

　　于是莫奕就一个电话拨了出去，还特意开了公放以示诚意。他当初找来问的人是自家老爸的一个亲信，算是半个秘书，听到他又提起那件事时也是一头雾水。莫奕没多说什么，就问他，当初找他问的顾洽明家那事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当即语气就有点怪：“没怎么样啊。”

　　从小跟这人打交道，就这么一点古怪莫奕都立马听了出来，按照往日的经验，当下已经猜出了情况，声音顿时拔高：“你是不是又把我卖给我爹了！！”

　　“唉，你爸还不是操心你。”

　　“操他娘！他干嘛了？”这时候莫奕已经有点烦了，他家老爹的手段他还是知道的，跟老爹比起来，他那点小伎俩压根拿不上台面。

　　“也没什么，你爸不是听说那人跟你抢主席嘛，就请黄老板吃了餐饭，黄老板也就卖了个人情改了下账目，他们家债好像快还清了吧，一下子多出来两百多万……”

　　“啊？两百多万？”莫奕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找老爹扯皮，赶紧弄两百万来给顾洽明填上。

　　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后那女的好像受了打击，精神不太对，从黄老板那里出来，就在门口那条马路上被车撞死了，水泥罐车，当时人就没了。”

　　莫奕一动不动。

　　冷汗爬上他僵直的脊背，汹涌杀气混着另外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一刀一刀地削着他的皮肉，他木然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手机。

　　“你真要杀我？”莫奕试图挣扎，“讲道理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想办法补偿你……”

　　这话到后来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他在想如果是自己的妈妈，要用怎么样的补偿才能抵消她的命？

　　顾洽明没有回话，周围渐渐起了肃杀的风。

　　夜色缱绻之中，莫奕忽然觉得，自己的命，今天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此刻，背后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的气息渐渐凝结成为实体，舒展、膨胀、包围了他全身，原本架在他脖子的手锯以一种微妙的弧度缓缓向后抽离，他听见了仅有自己能听见的、皮肉翻卷所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哧哧声。

　　莫奕咬着牙，待手锯的最后一枚锯齿离开他的脖颈，抓住那转瞬即逝的一个空隙，他反手冲着背后的顾洽明就是一记肘击接一个格挡，同时脚下发力就要跑。

　　但他只来得及跑出第一步。

　　被拉入无限恐怖的地狱之前，他心里想的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瞎折腾，堂堂正正地跟顾洽明干一场，难道还怕他不成？

　　自己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最讲信用，末了却留下个食言的烂名声，真是晚节不保。

　　周学名小弟，哥答应你的事，恐怕是要黄了……

　　2006年，秋天，全国大学生话剧节现场。

　　一望无际的晴空下，明媚耀眼的阳光中，排山倒海的欢呼前，他们共同捧起那个金光灿烂的奖杯。

　　如果说金奖的含金量还不够高，那么已经轮空两届的评委大奖却是毋庸置疑的加冕金冠，从今天起，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大话学生话剧团。

　　“莫老大！”团长周学名冲了过来，他眼睛本来就不大，这下更是直接笑没了，抓着莫奕使劲把大金杯塞过来，“来！莫老大站中间！拍照拍照拍照！”

　　莫奕很是受用，虽说周学名才是正儿八经的团长，但换到当年，也不过是自己的第二梯队，就算后来自己转战学生会，也是为了话剧团的发展潜伏，一声老大实至名归。

　　一团人还穿着戏服，热热热闹地簇拥在莫奕和周学名身边，随团的摄影师经验丰富，一路等他们摆造型一路抓拍，后来留下无数黑历史，来话剧节的媒体记者们也在抓拍，快门声络绎不绝，周围人都在叽叽喳喳，几万只麻雀似的嘈杂中，身边捧着奖牌的周学名对他道：“莫老大！明年！再拿一次第一吧！”

　　奖杯不算重，莫奕用左手拿稳，腾出右手往他脑袋后使劲一拍：“废话！”

　　学生会部长级会议。

　　“话剧团的经费支出真够吓人的。”

　　“同意，据我所知，起码是棋艺社的四倍。”

　　“社联那边申一笔，文艺部这边再申一笔，双头给钱，这日子过得也太好了吧。”

　　“社联就算了，文艺部什么时候开始帮社团要钱了？”

　　“架不住莫部长是话剧团出身呗，潜伏在学生会里的卧底啊！”

　　“这么多钱砸下去，成绩也没比其他社团强多少……”

　　“事情就是这样，下个学期的预算恐怕没这么宽松了，回去跟你们团的人说说，做好心理准备。”办公室里，学生会主席无奈地对莫奕道，他是当年挖莫奕来学生会的伯乐，对莫奕的行为一向纵容，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下全学生会的非议。

　　“他们懂什么！”莫奕恼火地双手往桌上一撑，“话剧团能跟下棋的比吗？他们二十块钱一套棋能用十年！我们行吗！？我们也一套戏服拍十年？？？”

　　“唉。”主席说。

　　“那种鬼话我是不会理的。”莫奕坚决道，“我们是全国第一，多少学校团盯着，现在削经费简直脑残。”

　　“那你自己想办法吧，再一个月我就入土为安了，管不了你了。”主席说。

　　莫奕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对着主席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龇牙一笑：“反正都要滚了，最后做点好事呗。”

　　“……你想干嘛。”虽然这么问，但多少已经猜到了。

　　“把主席位置给我呗，能当主席不就管他们去死了。”莫奕喜滋滋道。

　　“滚，你以为世袭？想当自己去选！”

　　莫奕切了一声：“选就选，怕你啊！”

　　“怕我干什么，我又不跟你抢。”主席道，“不过你想当主席，还真有个人要怕一下。”

　　“我怕？让我怕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莫奕气势汹汹道，“谁啊？”

　　主席无语片刻，凑近了低声道：“还能是谁，女生部的顾洽明！人家人气可比你高多了，而且品学兼优风评良好，你拿什么跟人家争？”

　　莫奕：“……”

　　莫奕：“我长得帅！”

　　主席侧目。

　　话虽如此，如果女生部那个娘娘腔真的要参选，倒确实是个大·麻烦。就像主席说的，那货在学生中的认可度高得有点恶心，虽然莫奕一直坚信他靠的是脸。

　　不论战略上怎样藐视，战术上的重视还是有必要，要不先到论坛上开个摸底投票？

　　莫奕这样想着，掉头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这就是莫奕轮回之前，刘念念在他的魂魄中看到的一切。

　　“下面进入分线结局——”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刘念念感觉兜头一桶冰水浇下，知道自己完蛋了。

　　别的数值也就算了，但她就算再不知道系统的评判标准，也不会认为主线任务C、支线任务D会是个好评价。

　　“这就……完啦？”她还有点不敢相信。

　　“还有个结局呢！”二二二说。

　　刘念念：“……你就告诉我还能不能逆袭吧。”

　　二二二：“你就放飞自我吧，想吃吃想玩玩，别的就别考虑了。”

　　刘念念觉得幻肢有点疼。

　　她抬起头，看着前方面上僵硬，浑身黑气弥漫的顾洽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么长一串数据统计通报下来，她只觉得周围环境的画风都变了，原本积蓄在心中勃然欲发的愤怒与恨意刹那间失去了真实感，硬生生地凝固在了喉咙下的那个地方，前一刻自己所做的所有行为仿佛都成了一出闹剧。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冷静，但这时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这只是一个任务了。

　　但这种诡异的出戏心态并没有能够维持太久，切切实实的生命的威胁迅速将她重新拉了回来，她终于真正切身地体会到了当年莫奕的感受。

　　空间被压缩，鬼气愈加浓郁，逐渐得仿佛连皮肤都能接触到那种诡异的波动，拉伸、膨胀、四面八方地压迫过来，仿佛一张没有牙的冰冷大嘴，将她吞入口中。

　　她下意识地驱动阴阳力，晶红微光很快在她身上薄薄地覆盖了一层，只是先前对顾洽明那几波实在轰得太猛，中途虽然消停了一阵子，恢复依然有限，她感受着从左眼到体内那小溪潺潺似的微薄流淌着的阴阳力，欲哭无泪。

　　这时，走廊尽头顾洽明的身影忽然消失，接着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刘念念心下一惊，下意识就是一拳挥过去，挥到一半又想起自己不能碰向宇的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刹住，看上去仿佛成了一个自卫的动作。

　　歪打正着，她干脆也不去纠正动作了，也不费心去想着去躲，满心警惕地戒备着面前鬼气四溢的顾洽明：“……你想干嘛？”

　　但顾洽明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抬起的胳膊上轻轻一划，苍白指尖畅通无阻地划破那薄薄一层防御，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条透明的直线。

　　这个透明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划出来的那条线是透明的，而是他指尖所及之处的她的皮肤本身变成了透明，刹那间，下面青色的血管、白色神经、暗黄的骨骼全都清晰可见。

　　刘念念惊恐地张大眼。

　　但她同时注意到，划破那一层红色防御的时候，顾洽明的指尖也迅速被腐蚀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但他手上略微一抬，那块皮肤就飞快地重生了。

　　这是要干嘛？

　　她彻底没有头绪了。

　　“还是太弱了。”顾洽明竖起那根手指，盯着看了一会儿，叹息道，“等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慢。”

　　他歪着头看着刘念念，脸上流露出苦恼的神色：“明明给你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还是这么弱？”

　　刘念念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心中的警钟已经敲到了极点，本能告诉她，她不会喜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都结局清算了难道不能直接退出换世界吗？时间就是生命！”刘念念在心里咆哮。

　　“不行。”二二二冷漠道。

　　刘念念整个人都不好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全身愈发地被鬼气压制得死死的，脑子里疯狂运转，拼了命地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一阵细微波动忽然从空气传来。

　　她一愣，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但没多久，又一阵同样的波动传来，仿佛比刚才更大了一些。

　　刘念念：“？？？”

　　这波动的来源非常遥远，因为远所以显得细微，但她竟然能够感觉到，足以说明波及范围相当之广。

　　顾洽明也抬起了头，他盯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仿佛能透过钢筋水泥一直看到外面——不，说不定他真的可以。

　　“来得好快。”他喃喃道，忽然在刘念念面前凭空消失了。

　　他一离开，空气中的鬼压顿时降低不少，刘念念浑身一松，一脸懵逼地正要跑路，顾洽明忽然又凭空出现，低声一句“不好意思”，一把拽过刘念念的腰，再次发动瞬间移动。

　　仿佛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眩晕感铺天盖地而来，接着脚下一实，她猛然往下一坠，整个人差点吐出来。

　　腰上的力道轻轻离开，她头晕眼花半天，勉强把呕吐感压下去后，她发现自己正在崇文楼的天台上。

　　崇文楼是本校最高的楼，这个天台就是本校海拔最高的地方，顾洽明所布的鬼阵的最高点也正是在这里，氤氲鬼雾团团笼罩在头顶上方两层楼的高度，不断流动、不断翻滚，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好像和之前看到的并没有两样。

　　直到又一阵波动传来。

　　大约因为距离近了，这一次的感受比先前强烈得多，刘念念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这波动来了一个震颤，而波动传来的时候，她清晰地看见那翻滚的鬼雾当中，蓦地闪过几道漆黑的电光。

　　！？

　　这个是……

　　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过于积极，她几乎不敢相信。

　　顾洽明依然仰头看天，脸上看起来很是怪异，倒不是说他露出了什么怪表情，而是向宇的长相和顾洽明的的气质不太兼容。所谓相由心生，顾洽明习惯的很多微妙的表情在他自己脸上时美美哒，落在向宇脸上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又一阵波动来了。

　　不对，这回不是一阵。

　　刘念念心中一颤，清晰地看到一圈冲击波似的波浪在头顶上的滚滚浓雾中飞快地扩散开去，中心黑光一闪，化作无数细光，倏忽外冲，彼此碰撞、转折、汇聚，最终铺开一张沙滩伞大小的漆黑电网，她甚至听见了滋滋的电流声。

　　而与电流声同时降临的是恢弘的阴阳之力，势不可挡地直贯而留下，将铺天盖地的鬼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电网所覆范围之内，鬼雨渐渐地停了，鬼雾极速翻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到这一刻，刘念念终于敢确认了，这是阴阳道的人来了。

　　但显然，做出这个确认的并不只有她一个，虽有阴阳力强势介入，但周围的鬼气反倒愈加浓烈起来，刘念念扫视一圈，发觉四下里忽然间多出了许多白影，远处还有更多白影正争先恐后地赶来，他们都一模一样地仰视着那片漆黑的电网，激动的情绪从他们逸散的鬼力中传递出来。

　　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刘念念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相对于学生们身上偶有的几丝贫瘠的阴阳力，现在突然出现的这道=团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满汉全席，就鬼类的思维而言，在这么大的诱惑面前，恐怕已经无法慎重思考当中的危险性了。

　　但顾洽明呢？

　　他的阶层与那些孤魂野鬼明显不同，却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片眼看就要被突破的鬼雾，他身上并没有像到场的其他鬼一样流露出明显的亢奋，但不知为什么，刘念念就是觉得，他很期待。

　　当然，虽然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但刘念念坚决不会想要阻止现在的事态发展，讲真，她巴不得阴阳道的人赶紧爆破这团鬼阵冲进来大杀四方吊打顾洽明，为叶醒报仇雪恨。

　　如果她达成的分支结局是这样的结局，那倒也挺不错的。

　　在众鬼的围观下，在顾洽明专注的视线里，在刘念念期待的目光中，那片鬼雾终究是散了。

　　许久不见的灿烂阳光洒进这个阴郁的天台，刘念念一时间竟然产生了种云开雨霁、浴火重生的错觉。但鬼阵却并没有全面坍塌，除了这一方晴空以外，整个学校依然被厚重的鬼雾与冰冷的鬼雨所笼罩。

　　而这一方晴空之中，忽地又是黑光一闪，一个人影出现在上面。

　　并不是真实的人，而是类似于视频影像的东西，真身应该在别处。

　　“叶醒！！”看清这人影的一刹那，刘念念脱口而出，全身血液突然沸腾！

　　叶醒的视线四下扫了一圈，从她身上飞快掠过，最后落在顾洽明身上，表情猛然愤怒起来：

　　“恶鬼！速度滚出来！！爷爷送你上西天！！！”

　　刘念念一愣，模糊感觉到不对，被悸颤逼得发热的眼睛再往叶醒身上仔细一打量，刚刚涌上来的狂喜刹那间无影无踪。

　　这个人不是叶醒。

　　相貌恐怕有七分像，但也只有七分而已。

　　那边顾洽明还没有回答，周围聚集起来的鬼却蓦然动了，仿佛约定好了似的，几乎在同一时刻，争先恐后地扑向空洞中的那道身影，一时间密密麻麻的白影堆满那处缺口，乍一看仿佛鬼雾又重新连成一片。

　　然而不出片刻，再次爆开的漆黑电网已经将那些鬼魂悉数解决，却没有直接消灭，倒像是真的对他们用了电·击·枪一般，一时间众多白影纷纷从天上坠落，要不是都直接穿越下去，恐怕这会儿已经堆满了天台。

　　“叶苏，不要乱来。”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缺口中的身影换了一个，是个五十来岁模样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只金丝单片眼镜，身着与叶醒相似的道袍，看上去虽不至于仙风道骨，却也是超凡脱俗。

　　中年男人没有像先前的叶苏一样四下寻找，视线精准地落在顾洽明身上，缓缓道：“厉鬼顾洽明，我乃阴阳道叶家第59代当家叶荣，我叶家族人叶醒死于你手，我今日特来度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洽明淡淡道：“如果你能做到。”

　　“靠！你以为你谁啊！区区一个地缚灵就敢跟我爸叫板！我爸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你碾成骨灰你信不信！！”

　　叶苏吵吵嚷嚷的声音又从旁边传出来，叶荣呵斥一声，脸色虽有不快，却是一扶眼镜，仔细朝顾洽明看来，观察几秒钟后，面色却是一变。

　　“清净之体？”

　　顾洽明大概是仰头仰得脖子疼，干脆坐到了地上，点了点头：“你们的叫法跟我们不太一样，不过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叶荣大为惊骇：“你从哪里找来的——”他话语忽地一滞，“这便是你布下鬼雨鬼阵的原因？你与清净之体融合需要时间，便以这种手段牵制叶醒，以免节外生枝？”

　　“是这样的。”顾洽明丝毫不打算隐瞒，大大方方地点头。

　　被他如此坦然的态度噎住，叶荣半天沉默不语，而后道：“既是清净之体，我一时半会儿的确动不了你。”

　　“爸！”叶苏的声音再次传来，音量拔高了好几节。

　　这回叶荣却没有分神理会他，继续对顾洽明道：“但你既然已经融合完毕，那么从今而后，再不能噬魂以滋养自体，如今我是拿你无法，但数十年过后，清净之体腐朽，你的魂体亦衰弱不堪，到那时候，我叶家难道还奈何不了你？”

　　“你说的对。”顾洽明又是毫不犹豫地对他的话表示了赞成。

　　叶荣：“……”

　　叶荣仿佛十分无语。

　　“可是我有它。”顾洽明说，忽然一个瞬移贴到刘念念身后，右手拦住她的腰，左手往前一伸，食指与中指卡在她左眼的上下眼睑上，一层寒意从皮肤相处弥散开去。

　　刘念念自己看不见，但叶荣却看得十分清楚，在顾洽明不断溃烂又重生的手指下方，刘念念左眼周围的一圈皮肤忽然间转为透明，一枚缭绕着红光的眼球在当中显眼无比。

　　“阴阳眼……”如果说刚才认出清净之体时叶荣的反应是震惊，那么此时此刻就是震撼了，他双目大瞠，紧盯着刘念念的左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清净之体、阴阳眼，哪一样不是玄门梦寐以求的至宝，为何都出现在这只厉鬼身边？

　　叶醒在这所学校两年，为何竟然都没有发现？若是他早早发现、将他们带回本家，恐怕早已为我道所用了！

　　心念一转，他却是已经明白了，照叶醒的性子，恐怕不是没有发现，而是刻意隐瞒下来，不愿将这二人牵扯进来。

　　妇人之仁！若不是他的隐瞒，这两样至宝又如何会落到这等地步！

　　思及此，叶荣不禁摇头叹息，看着下方被顾洽明挟持的刘念念，心情异常复杂，他这趟带了数名族中高手，就是因为早听叶醒说过这顾洽明鬼力深厚，不敢轻敌。如今虽然也想勉强一战抢下阴阳眼，但清净之体一旦发动，众法失效、万邪不侵，何况就连这鬼阵他们都尚未彻底击破，取胜希望实在太小，就算抢到阴阳眼，难保不会再折几个人在这厉鬼手上。

　　他权衡一番，已经暗暗做了撤退的打算，却并不急着马上走，反倒是冷笑一声，道：“如此孱弱的阴阳眼，就算你取了，又能抵多大用？”

　　“是很弱。”顾洽明再次表示了赞同。

　　“既然如此，又说个什么！”

　　“不过我可以养。”顾洽明说，“养个四十年、五十年，应该就够了。”

　　他这话说的非常随意，刘念念却是心头一震。

　　养……

　　如此说来，她的阴阳眼的几次提升确实都是直接间接地由顾洽明促成，甚至后来的特训，虽然是自己起意，但他也帮了很大的忙，甚至于那个忽然流传开来的鼓动鬼类吞食生魂的传言——所有的这些行为都是在“养”她的阴阳眼，好尽快满足他的需求？

　　注意到刘念念骤变的脸色，叶荣心里已经有数了，叹息一声，对她道：“这位姑娘，我不知道这厉鬼是怎样欺骗于你，不过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叶家惭愧，无力救你于水火，在此只能给你一个忠告，你这只眼睛，若是自己不愿交出，这厉鬼也绝对奈何不了你，只须防备一种情况便可。”

　　“什么情况？”刘念念脱口问道，感觉顾洽明揽着她腰身的手紧了一紧。

　　叶荣也不卖关子，说：“绝对不可与他缔结鬼契。”他说，“缔结鬼契，虽能一时得到好处，但从此你便会受他支配，恐怕就会成为他饲养阴阳眼的容器。”

　　刘念念不寒而栗，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顾洽明在附身失败后，立马就对她使用幻术，试图诱骗她签订鬼契——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这样打算的吗？

　　但想到这里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当时立场坚定，坚决没有同意，否则现在岂不是见了个鬼……

　　一时脑子里千回百转，许多从前觉得疑惑的情节都有了解释，却是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兼且怒火中烧，敢情自己从头一直被下套到尾……这玩意……真不是个玩意儿啊？？？

　　接着再往前想一步，她又发现现在也不是愤怒的时候。

　　她正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按照刚才的说法，顾洽明的打算是养着她四五十年，等到阴阳眼成熟了再摘果子，换句话说，她还要在这个世界里呆四五十年！？等阴阳眼被弄走了才能走？？

　　“这就是你不让我直接退出的原因？？？”刘念念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你喜欢这样也可以咯。”二二二说。

　　“喜欢你大爷！”刘念念咆哮，掉头尖声叫道，“顾洽明！”

　　“什么事？”身后的顾洽明问。

　　刘念念伸手一指空中冷眼旁观的叶荣，嚷道：“他是骗我的对吗？”

　　叶荣一愣：“姑娘，我从不……”

　　“闭嘴没你的事！”刘念念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顾洽明，我要听你说，我只相信你说的。”

　　“我靠！”叶苏的身影突然从缺口里冒出来，张牙舞爪口沫飞溅，“你这女人有毛病吧！我爸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什么态度？智商过五十了吗！难怪被鬼骗！阴阳眼怎么会长在你这种人身上！劝你趁早挖了了事不然你的阴阳眼都会羞愧而死啊！！”

　　刘念念纯把他的声音当背景音乐，完全不加理会，顾洽明显然也是一样，他平平淡淡地说：“是真的。”

　　刘念念颤抖起来。

　　顾洽明一怔，将她转过身，便见到了一双泪眼婆娑的通红眼睛。

　　只见刘念念垂着头，眼睛轻轻一眨，晶莹泪珠剔透而下，一张漫溢悲伤的泪脸我见犹怜。

　　“……”顾洽明一时有些发愣，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

　　“为什么……”刘念念喃喃道。

　　顾洽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刘念念抬手拽住顾洽明袖子，仰起脸，眼中又是一波泪水积蓄起来，盈盈欲坠。

　　顾洽明依然沉默，伸手，手指划过她的眼睛，带走一滴泪珠，接着却被刘念念用力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见顾洽明有要动的意思，立刻拖着哭腔嚷道：“你不要过来！”

　　顾洽明抬起的脚一顿，竟然真的停了下来，这下却不沉默了，开口道：“我……这具肉身可以再撑六十年，到时候……”

　　他本来想说到时候你也寿终正寝了，却被刘念念打断：“我不要听你说话！你骗我！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骗我！”

　　顾洽明：“……”

　　真要说起来的话，从头到尾他虽然的确骗过她不少，但对于阴阳眼的企图倒是一直都挺坦诚的，而且刘念念也从没有真的相信过他，不过当下这状况让他头脑难得有些混乱，竟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刘念念转身背对着他，两只手胡乱地擦着眼泪：“你走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永别了！

　　什么阴阳眼，见鬼去吧！！

　　她的手精准无误地碰上左眼球，挖下去的前一刻，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天空中那个与叶醒长得有七分像的叶苏。叶苏的观察力一流，即使是这么细微的动作，他也立刻注意到了，脸上那副看白痴的恼火神情立刻转为震惊。

　　不是想要吗？给你们好了，就算是为了叶醒……

　　指尖用力，红炎一掠。

　　旁观了一切、包括应要求给她用了个催泪小把戏的二二二：“……”

　　女人真可怕。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刚刚探进去一点点，连疼痛都没来及到达，刘念念发现自己的手指动不了了。

　　阴森黏湿的气息不知从何而起，忽然间窜遍她的全身，视野中叶苏的脸色忽然惨白，往前猛地一扑像是要冲过来，却被叶荣死死拦住，他拼命挣扎，冲着她大声疾呼着什么，她却已经听不见了。

　　再下一刻，眼前的叶苏也消失了，天地间沉入一片伶仃的黑暗，耳边传来钟乳洞一般清灵的水滴声，她意识到这是在顾洽明的结界中。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接踵而来的是顾洽明的声音：

　　“你刚刚是骗了我吗？”

　　这声音平平静静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而刘念念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此刻完全沉浸于对自己身体变化的震惊中。

　　她看到磅礴的鬼气源源不绝地从自己的七窍、指尖、关节涌出，如同淡白的水雾一般游走在全身每一寸皮肤上，她无法动弹，说不出话，身体仿佛再也不属于自己，连体内持续流淌的阴阳力都干涸了。

　　“你骗我。”顾洽明的声音近在耳后，这次是肯定的语气。刘念念看到两只手臂从背后伸出，温柔地搂住了她的身体。

　　冰寒彻骨。

　　“我也骗了你，很公平。”顾洽明说，“不过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他右手食指一竖，刘念念体内涌出的鬼气仿佛受到召唤一般，乖巧地缭绕在他的手指上：“订立鬼契有三个条件，分别是提问、回答和契约人的鲜血。”

　　——告诉我？你想得到谁？顾洽明问。

　　——我想得到……你。幻梦之中，刘念念呢喃。

　　——好。顾洽明说。

　　——那时的她，伤口都被治愈了，但唯有舌头和牙齿上，的确还残留一点点舌尖血。

　　提问，回答，契约人的鲜血。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她听到了一声妖冶的低笑。

　　这似乎是死后的顾洽明在她面前第一次笑吧……

　　呜呜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警告！警告！用户567号主线任务失败，达成分线结局【鬼契】，现在开始执行脱离世界程序，5、4、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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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1000！！！！
我做到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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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果紫檀
本世界的最后一只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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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看得稀里糊涂的小伙伴看这里！第一个世界的设定就是攻略失败，所以会有很多断头剧情，后面会出补完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