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南奚川

16、没离开过（五）

　　江辞卿在家磨蹭了一天，脑子想了一万种借口怎么回绝这场同学会，甚至连开车去医院让老江开一张住院证明这种荒唐想法都冒了出来。
　　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不就是一场同学会，何须自乱阵脚成这样。

　　因为这场心里斗争，她捯饬好自己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半，加上周末路上堵车到酒楼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江辞卿跟着服务员来到最大的一个包间，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她发现大家都还没就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瞎聊天。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江辞卿松了口气。

　　杨向珊是今天聚餐的组织者，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一袭红色长裙黑色高跟鞋，长发被盘在头上，额前垂下来几缕碎发，显得清秀不失性感，当真比平时素面朝天的模样引人注目好几倍。

　　“辞卿你迟到了，一会儿可要多罚几杯。”杨向珊注意到她来，亲昵地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笑得格外甜。
　　“我今天开了车。”江辞卿一怔，对此举动有些不自在，众人在场，也由着她去。
　　杨向珊可不依，“那有什么难的，这周围多的是代驾，今天可不许耍赖啊。”

　　周围的一干人等跟着起哄——
　　“是啊，辞卿你迟到了这可不行。”
　　“去年同学会你就没来吧，今年可得一起补上。”
　　“听说你换了工作？现在在哪高就？”
　　……

　　一人一嘴，场面乱成了一团。

　　江辞卿是美术生，高一高二忙着跟晁轲凑一堆腻歪，跟班上同学接触不多玩得要好也就那么几个。
　　后来高三艺考集训晁轲出国，她在班上的时间也不多，艺考结束回到学校忙着文化课复习，社交这一块从那一年冷却后，似是再也没回过暖。

　　杨向珊倒是个厉害人物，虽跟她一样是美术生，却总能和班上的人打成一片，人缘特别好，男生女生都吃得开。因为她哥杨向晨跟晁轲关系不错的缘故，她算是江辞卿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
　　可这份关系随着高考之后开始冷却，只是这么些年还保留着一丝余热，不仔细感受丝毫不会察觉的那种程度。

　　杨向珊牵着她来到沙发上坐下，跟她闲聊：“除开不在元城的，剩下的人今天都来。对了，我今天还叫了方老师，我让我哥去接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江辞卿有点惊讶，“方老师你都请来了？”

　　方老师是高中班级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性格温和好说话，前两年退休后和老伴儿出国和儿女共享天伦之乐，这次因为同学会专程回国，实属不易。

　　读书的时候，班上最得她喜欢的便是当年文科成绩名列前茅的晁轲，江辞卿每天在晁轲身边晃悠，时间久了，方老师对她的印象也深刻起来。

　　当年她和晁轲私下谈恋爱的事情被同学举报请家长的时候，最先找她谈话的就是方老师。
　　“你们都应该清楚，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江辞卿那时候年轻气盛，说话张狂没有章法，“学业和他都是我的要紧事，方老师你不用劝我。”

　　时隔这么多年，江辞卿都还记得方老师当时说的话——
　　“我不劝你，爱是人的一种本能，它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行为，值得被珍惜但同时也应该懂分寸。”

　　后来她把这番话告诉晁轲，才知道那天方老师对他们两个人说了同样的话。

　　大多数人从小通过各种形式被灌输早恋是一种原罪。
　　可江辞卿哪怕后来身上背了一个处分，也觉得自己在那个年纪是被善待的那一位普通学生。
　　理解万岁，想必就是那种感觉。

　　“我提前跟她约的时间，不然还不一定能来呢。”杨向珊笑着解释，话语间难掩得意。
　　毕业后江辞卿也有好久没有见过方老师，不免期待，随口一问：“之前几次同学会你都邀请过她吗？”
　　“没有,只有这一次。”
　　“为什么？”
　　杨向珊好似话里有话：“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
　　“因为……”

　　包间的门这时被打开，一嗓门大的男同学冲门口喊道：“方老师您可算来了，大家伙都盼着呢。”
　　方老师和杨向晨并肩走进来，这么多年过去，容颜虽老去，气质依旧如初，一开口便让人如感春风拂过，“孙野这么多年了你小子嗓门还是这么大。”
　　“人现在都是老板了，混得可好了。”杨向晨在旁边搭腔。
　　“你们个个都有出息。”

　　方老师记性不错，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对照上学时候的特点一个都没错。
　　看见江辞卿，方老师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和蔼地笑：“你现在可比读书的时候文静多了。”
　　江辞卿心生暖意，嘴也甜了不少，“方老师，你还是那么好看。”

　　“老师你可不能偏心啊，也该夸夸我呀。”杨向珊出声说道。
　　“咱们班的杨班长，出了名的好人缘，哪需要我来夸奖你哟。”方老师无奈地摇头。

　　杨向晨不给自己亲妹留面子，打趣着：“老师你可别夸她了，一会儿尾巴逗翘上天了。
　　“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啊！别以为比我早出生几分钟就了不起啊。”
　　“还真有点了不起。”
　　……

　　杨氏兄妹有说有笑，场子一下又热闹起来。

　　江辞卿习惯当一个倾听者，偶尔搭几句腔大多时候都在听别人聊。

　　她的位置正对门，服务员陆陆续续地上菜，门便一直敞开着。包间里谈笑声四起，掩盖了脚步声。

　　江辞卿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抬头正好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晁轲。
　　他在卫衣外面套了件长款羽绒服，紧身裤马丁靴，一身休闲装束。包间的灯光衬得他皮肤更白，气色看起来不大好，却还是盖不住老天爷赏的那张令人嫉妒的脸。

　　晁轲的目光在江辞卿脸上掠过，还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就被杨向晨和几个男生围住。

　　杨向晨勾住他的肩膀，熟悉得没有时间留下的缝隙，“咱们的大才子可算来了，罚酒罚酒啊。”
　　晁轲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胸口，“你少拿我开涮。”

　　“终于舍得从美利坚回来了，还是祖国的大好河山好吧。”
　　“今晚咱们可得好好喝几杯，这都多久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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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江辞卿身边的杨向珊忽的起身，走上前跟他搭话，“晁轲，欢迎回国啊，这么久没见你又偷偷变帅了。”
　　出于礼貌，晁轲答道：“嗯，是有段日子没见了。”

　　这话在江辞卿听来却变了味。
　　有段日子。
　　几个月是一段日子，几年也是一段日子。

　　之前杨向珊在方老师进来时，被孙野打断那句话，江辞卿和她离得近实际是听真切了的。
　　——“因为他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江辞卿感觉自己和杨向珊那些不易察觉的余热也在这个冬季，化成了几粒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