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映雪》玉非良

13、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因着太过喜欢窗外的雪英花，所以月容临睡前也没舍得关窗子。结果睡到半夜，还是被冷风给冻醒了。醒了之后，爬到窗外去看，月光下的雪英花却显得有些疲累，似是盛开了一天，现在要休息了。
　　关了窗，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醒，花香仍是急不可耐地又冲到她的鼻子里来，像是个调皮的小孩，急匆匆地扑到你怀里，只等你夸他。
　　她在蝶之涯已经住了三天，都没有见到薛少宁。这三日，不过是吃吃玩玩，还跟其他女子一起在温泉里泡了泡脚，也算是挺开心的，尤其是泡脚，真是舒服到了每根脚趾头。
　　三天了，薛少宁也没什么动静，难不成真的只是带她来散心？这么想着，倒应该去感谢人家一下。
　　她裹了好几层衣服，才下定决心去雪英王住的地方去拜访。一路走过去，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气温的渐渐降低，等走到雪英王门前的时候，风已经冷得像能划伤人的刀子了。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人应声之后，她便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陈设十分简单，不过一张床，一个火炉，一张桌，外加一张椅子而已。少宁正坐在桌边看一本书。
　　月容环顾了一下屋里，到底都打扫得十分干净，床上被褥也都放得十分整齐，不禁让月容想起了她出门前在床上团的像蛇一样的被子。
　　“早啊。”
　　少宁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温和一笑：“早。你这么过来，不冷吗？”
　　“冷！”月容特地用了强调的语气，三步两步跑到火炉边去烤火。
　　少宁一手按在书上，转过身来，看向她：“这几日，在蝶之涯玩得还开心吗？”
　　“蛮好的。所以，这不，我就特意登门来道谢了吗？”
　　“道谢有空手来的吗？”
　　“这个…….”月容为难了，她本来就是空手来的雪英山，在这里要拿什么也都是他们雪英山的。
　　看月容的样子，少宁脸上笑意更深：“逗你的。”
　　月容却想起了什么，伸手到衣袖里去，抓出来一把东西，来到少宁面前，洒在他手按着的书上。
　　“你与我刚见面时，送了我一兜雪英花，甚得我心。如今，再还你一把，当做谢礼。”
　　是她刚出门时在门口摘的雪英花。因为雪英花十分好闻，所以她想摘了放自己衣袖里当熏香的，能给这屋子里增加点香气也不错。
　　可那雪英花落在书上时，月容却看傻了。原本晶莹透亮的雪英花，现在竟然全都变成了灰紫色，蔫蔫地躺在那里。从她摘下来到现在，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啊。花不应该萎得那么快吧。
　　她低下头去闻了闻，竟然半点香气也无。
　　她挠挠头：“我刚才摘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应该啊。”
　　少宁却是全不惊讶：“雪英花是这样的，一旦离了根，见不着太阳，很快便衰败了的。”
　　“可那天你给我的却还是好好的啊。”
　　少宁却只道：“不是所有雪英花都是那样的。”
　　说着，他用手轻轻地将那灰紫色的雪英花拂到了书旁。顺着他的手，月容看到他正看着的一页书，右下角竟然有一个缺口。
　　“这书竟然破了。”
　　从小到大，月容被栾峥逼着看过很多书，最不喜欢看的，就是残缺不全的书，猜猜不到，又不能直接略过去，每次都要费劲想半天。
　　“是啊，这本书是我爷爷还是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很久远了，所以有些破损也是正常的。”
　　月容又仔细看了看，看那缺口的前一句话也稍微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是八个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月容自己小声嘟囔着，这句很是熟悉，没多久，她就想起了下文，顺着说了出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说完，才隐隐觉得，好像自己说多话了。
　　少宁听到了，十分惊异，抬头看着她，略微张大了嘴，像发现什么宝贝一样的，眨了眨眼。
　　“你怎么知道？”
　　“我……我。”
　　月容想说，有个神经病啊，从小到大一天到晚按着我看兵书啊，这些常见的兵书，我早就倒背如流了好吧。
　　不过，那个神经病好像跟她说过，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她懂兵法的来着。
　　“我猜的啊。”说得好没有说服力。
　　“你猜的？怎么猜的？能不能再猜一个给我看看？”
　　月容盯紧了那本书：“你看啊，这里不是有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说，了解对方也了解自己的，百战不败，那后面肯定要说不了解对方或者不了解自己的话，会怎么样嘛，不了解对方但是了解自己的，虽不如前面那种情况那么好，但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打仗的时候合理部署，仍然有获胜希望的，但是如果既不了解对方也不了解自己，那真是没辙了，啥都不懂打什么啊，可不是每战必败嘛。”
　　说完，还看着少宁的眼镜，确认性地问：“你说是吧。”
　　可是又觉得，自己解释的，好像也太多了点。
　　女子无才便是德啊。我的德行，就这样在雪英王面前一败涂地了。
　　少宁后来没再说什么，再让月容猜后面的，月容也不肯猜了，只推脱跟蝶之涯的某个姑娘约好了一起泡脚的，便连忙走了。

　　就这么又相安无事地在蝶之涯过了一天。
　　到了第二天早上，鹂清拿着茶壶一进门就说：“姑娘，快喝了茶，一会我们去幻之崖。”
　　月容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手心里暖着，问：“去幻之崖干什么？”
　　“宁王说让车将军送姑娘回去。”
　　竟然，送她回去。那到底带她上来是干嘛的，现在想来也只有好心帮她散心这一个缘由了。这宁王年纪不大，倒有一副菩萨心肠。
　　虽然客人还没说想走，就先安排好了回去的行为，略微有点那啥。但是想来也是怕月容住的太舒服了，不肯走了。这里物资匮乏，这么好吃好喝好住地养着一个仇人之女，好像是说不过去。
　　到了幻之崖，少宁跟车将军已经等着她了。少宁不同族里其他的人一样挑颜色鲜艳的衣服穿。今天仍是穿了一件紫色长袍，只花纹与那日略微有些不同，不然月容真以为，他这雪英王，连衣服也没有得换。
　　因为习惯了蝶之崖的寒冷，月容便忘了幻之崖的冷。小脸已经冻得通红。少宁笑着走过来，握住她冰凉有些红肿的手，轻叹口气：“怎么还不记得多穿点。”
　　他叹气的时候，脸上仍是笑着的。刚说完，又伸手解了自己的长袍，披在她身上。那长袍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瞬间包围了她。
　　月容总觉得，他今日待她，好像与之前不太一样。
　　因知道那车夫原是个将军，月容也对他恭敬了许多，与那车将军也打了个招呼，可车将军回应得却有些冷淡。
　　行至山下，已有人备好了马车。少宁执意要送她回去，而且说自己去月寒还有事情要办。月容就不再推辞，跟他一起上了马车。
　　她本来想走的时候摘一大把雪英花，抱回去。可昨日知道了雪英花的习性，也就作罢了。只好手里拿着之前那一个小网兜，饶是如此，闻到里面的香味，仍是开心的。
　　少宁看她抱着雪英花满足的笑容，也笑起来，道：“你倒真是很喜欢这花。”
　　月容点点头，虽然只是喝了几天，她已对这花有了些依恋。只可惜，回去就喝不到了。又想起鹂清跟她说过的话，便将当时的疑惑说出来：
　　“听鹂清说你不爱喝这茶？”
　　少宁笑容微敛，微微撇头不看她，用手指支起一点帘子，望着外面，淡淡的说：
　　“倒不是不爱喝。只是，我更喜欢你们龙井罢了。在那样温暖潮湿的地方长出来的茶叶，更含着些天地的精华。没想到，你却对雪英花这样喜欢，估计都是为了个新鲜。”
　　得到的不想珍惜，没得到的却在企盼。
　　“你日后想喝了，随时可以再来。雪英山一直都欢迎你的。”
　　后来少宁又跟她聊了些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只觉得得了少宁这一句承诺，以后不会再缺了这好喝的雪英花茶，就心安了许多，渐渐又睡着了。
　　虽然，考虑到她小命如此之脆弱，会不会真的再来还两说。
　　这次回去，少宁让车离特意绕了王爷府，直接把马车停到了将军府的门口。他轻轻摇醒了月容。月容睡梦中早已觉得热，自觉地将自己身上的长袍揭下来了。睁开眼睛，仍是觉得热，拉拉领口，稍微透了点气，跟着少宁下了马车。
　　段齐先听管家说门口来了辆马车，猜着是女儿回来了，就急急出来迎她。
　　月容看见父亲，欢喜的扑上去，叫了声：“爹爹。”
　　段齐先却少有的板了个脸：“怎么越长大却越不懂事了？留下封书就跑出去，也不说去了哪里，也不管家人着急。看来我平日对你是太娇惯了，以后可不许这样！”
　　其实段齐先心里明白得很，他这女儿这些天在哪里，可是雪英山对月寒仍然仇恨太深，他去不得。
　　他训完女儿，目光又落到后面的少宁身上。
　　“雪英王大驾光临，段某有失远迎啊。”
　　可是，他的脸上根本没有歉疚的样子，更没有欢迎的样子，跟他说的话根本就对不上。他的语气里，甚至还透露出，一丝的，讽刺。
　　少宁却好像看不出来，拱手道：“段将军不必客气。不过倒是可以请我进去喝杯茶。”
　　段齐先顿了一顿，知道这个雪英王不好惹，不情愿的做了一个请的样子：“雪英王还请从这边走。”
　　“爹……”月容怯怯地叫了声，她很少看见父亲这么严肃的样子。
　　段齐先看她一眼，脸色有些缓和：“月容你先让云巧服侍你去洗澡休息吧，今儿个又不冷，穿这样厚的衣服，身上肯定捂了一层汗。”
　　月容赞同的点头。抬脚往府里走。少宁脚步更大，顺着段齐先指的方向，先她一步进了段府。
　　少宁经过她的时候，手拂过她的手背。因为她的手并没有垂着，而是稍稍抬高，被少宁这么蹭了一下，应该是不经意的碰巧罢了。
　　她的手也并不是没有被少宁握过，可都是在冻得红肿了的情况下。如今回了家里，手暖和过来，恢复了正常的知觉，被他这么一蹭，真切的感觉到那一瞬即过的温度，心尖儿颤了一颤。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却似乎隐隐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人长得好看了啊，不经意间也能这么魅惑。真是的，谁让月容天性花痴呢。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少宁就跟着父亲进了大厅，关了门。
　　她本来心生好奇，想要跟着去看看的，却随即被一个飞奔过来的身影给牢牢挂住。
　　“小姐，你可回来了。你跑哪里去了，让我担心死了。小姐，你怎么全身都在冒汗，脸也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月容瞥了云巧一眼：“废话，让你在这样的天气穿这么厚的衣裳，你也这么多汗，你的脸也这么红。”
　　“哦，小姐，那回房间吧。我给你准备洗澡水，好好洗洗风尘。”
　　“嘘.....”月容把手指放在嘴前，将云巧推远了一点，蹑手蹑脚的走到大厅门口，贴耳上去。
　　“雪英王此次驾临寒舍，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过送令千金回来。一个女孩子家让她自己走，总归不放心。”
　　“既然这样，雪英王不如喝了茶就早点回去吧。天色晚了，这里距雪英山路途遥远，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将军都不留薛某吃顿饭吗？”
　　一阵子沉默，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待月容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吱呀.....”门突然开了。看着眼前有些生气的段齐先，月容低下了头。
　　“爹.....”
　　段齐先喊了声：“云巧！”
　　“在！”云巧一路小跑过来。
　　“扶小姐回房。”
　　月容吐吐舌头，讪讪的被云巧拉着走开了。
　　一路上颠簸，她其实早就累了，洗了澡吃了饭就睡了。第二天一醒来，少宁已经回去了。也不知道后来父亲到底留没留他吃晚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觉得已经惹父亲生气了。她一直默默的吃，不敢开口，就这么一直吃吃吃，然后不小心就吃呛到了。
　　“咳咳咳......”
　　云巧连忙过来给她敲背。
　　段齐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呢。”
　　月容喝了一口茶，抚了抚胸口。可是段齐先下一句话就让她把茶给喷了出来。
　　“你说你这么不懂事，等到要嫁人了怎么能让我放心呢。”
　　她瞪大眼睛看着她爹：“嫁......嫁人......”
　　段齐先淡淡然说：“对啊。我忘了告诉你了吗？昨天雪英王来送你，顺便就提了亲。”
　　“没......没告诉我。”
　　“哦。那我现在告诉你了。女儿大了，留不住啊。”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她要嫁给雪英王的。可是，可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这茬啊。
　　不过既然爹说起来了，她也就不自主的顺着往下想了。
　　如果嫁了雪英王，那她不就是雪英王后了，想想也不错。不过岂不是要住在雪英山上最冷的地段，不行，如果嫁给他，头一件事情就是要劝他搬到蝶之崖去。
　　估计蝶英也不会不愿意，不过到时候有她陪在雪英王旁边，肯定少不了放澈英大假，到时候蝶英感激她还来不及呢。嘿嘿嘿。
　　房间都是现成的，就用雪英花海旁的那一间。每天早上有人送来用小火炉暖着的雪英花茶，日子不要过得太好。
　　这么一想，就想多了。什么月寒跟雪莹的仇啊恨啊的，都给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甚至开始想象，跟雪英王一起坐在温泉边上，一起泡脚的情形，应该也是惬意的吧。
　　哎，真是中了这美人的毒。
　　可段齐先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断了她这越来越趋向于美好的遐想：“你放心，我没答应他。”
　　“啊！哦，好吧。”
　　将军又说：“不过你也大了，早晚是要嫁人的。峥儿是不合适了，他一颗心全扑在素宁身上。不过爹一定会给你挑一个不输于峥儿的夫婿的。”
　　怎么的，听到爹说拒了那雪英王，有些小小的失落呢。想来果真是着了雪英王的美人计，以及雪英花的道的。
　　吃的也差不多了，段齐先一放筷子，站起身来：“我吃完了，去趟兵营。你今天乖乖呆在家里，别再乱跑。等下午素宁回来了，让她好好教育你。”
　　月容疑惑：“素宁姐？回来？可是她现在不应该是住在王爷府吗？”
　　段齐先只是摇摇头，带上兵器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