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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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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瓢泼,闷雷从远方轰隆隆滚来,厚重的黑色云层连闪电也劈不开,笼在人的头顶上,似乎伸手就可以碰触。硕大的雨滴前赴后继,砸向地面,妄图冲毁一切,扑灭一切。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缩在家中,胆战心惊寸步不移,而在渝陵城郊的崎岖山道上,却有一辆马车在疾驰,仿佛一只扁舟在暴风雨中颠簸前行。
残目护着怀里的马灯,小心翼翼看了眼窗外,忽然笑了笑:“这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难道之前掉下来的是补天的石头?”
“目,不得妄言!”身边的父亲出言呵斥。
少年吐了吐舌头,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他天生就只有一只眼睛,他的左目总是闭着,从来睁不开。族里的人经常半开玩笑说,他的另一只眼是天眼,只在机缘到时才能睁开,看见未来与过去,看见灾难与命运。
坐在他们对面的白发老者只是抬了抬眼皮,并不理会这一对父子。
车上人的关系很是微妙,白发老者是天礼司的司卿,中年男子是主神殿的祭司,平时见面也做不见的两人现在却同处于同一辆马车上。而对于少年残目来说,一个是师父,一个是父亲。
他只好继续正襟危坐。
而就在这时,车身却一阵大晃,让他的额头狠狠撞在了地板上。
在雨水的冲刷下松动已久的山石终于滑了下来,砸在拉车的马身上,马儿一声哀鸣,带着马车一起朝深峡中坠去。
一个炸雷重重击上了云梦湖中央的主神殿的屋顶,苍蓝色的闪电布满天际,一瞬将寂静的紫极宫照得亮如白昼。雨水冲刷着水晶砖砌成的墙,狂风漫卷着暗色的帷幔,宫人忙乱着,脚步急促而轻,各个小心翼翼屏声静气。这场大雨像一个凶兆,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无比沉重,所有人都有了某种认知,今天会有生命在这个堪比冷宫的华丽宫殿中逝去。
“父亲,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女人凄厉地尖声叫喊,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哑过一声,宛如杜鹃泣血,带着难言的痛苦与怨念,生生撕开了这诡异的寂静。
一身华服的贵族男人背手立于走廊,木然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他不过五十的样子,已经满头华发。
里面的女人是他的长女,而她的丈夫却在千里之外守着另一个产妇。
女儿的哀泣仿佛钝了的刺刀,将他的心刺得千疮百孔,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四年前,他的妻子也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留给他一个刚刚呱呱落地的婴孩。
雷雨总是跟死亡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就不该让她进宫!愤恨跟愧疚绞缠在一块,吞噬着他的心,他的拳头紧握着,仿佛手里捏着那个妖妇的性命。
又是一声闷雷,血红的闪电狰狞的爬上穹顶,女子的嘶喊也在这时嘎然而止。
翡翠族的女医者一脸仓惶从大殿中走出,老远就跪下。
“国丈大人,皇后娘娘……薨了……”
她的身后乌压压跪了一地,个个神色悲戚。
孩子的啼哭声却在这时闯来,撞击着男子的耳膜,他茫然四顾,只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不再真实,像一个再也醒不了的噩梦。
这时,一个妇人慌慌张张跑出来,颤声道:“小……皇子……还活着……”
男子却忽然爆出一阵大笑,疯了一般跑进了雨中。
“孽障,这是孽障!”
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狼烟遮天蔽日,云梦湖水化为了黑色,帝都变成了鬼城……
残目满手泥污紧捂着自己的左眼,却无法阻止一幕幕图像涌进自己的脑子。
眼睛钻心的痛着,让他恨不得就此结果自己的性命。
忽然,他被人紧紧抱住,对方瘦骨嶙峋,臂力却大得惊人。
“睁开眼睛!”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你的使命,看见,然后说出来!”
痛楚奇异的消退,残目依言睁开双目,目光扫过自己父亲的尸体,然后抬头看向抱着他的老者。
“师父,我看见了灭世之兆!”
“是什么?”
“是新生。”
又是一记闪电劈来,照亮了他们面前的两块铁青色的陨石,雨水中他们衣裳褴褛,目光悲悯。
而此刻嘉木山巅溯风殿,却是另一番忙乱。
一身玄色龙袍的男子在殿外焦急等候,时不时探头朝帘幕之中窥望,身边的女侍虽然严阵以待,表情却轻松许多。
而就在这时,一声响亮婴儿啼哭从帷幔中传来,清亮,有力,男子面上一松,又是一紧,连忙就要冲过去,却被医官挡在门外。
“陛下,夜妃娘娘母女平安!”
男子急急停住,大喜过望,朗声笑开:“好,好,女儿好!”
新历127年,梵帝27年1月3日凌晨,天礼司观双星陨落,曰凶星降世,乃大不祥,少顷,宓后早产,殁,生一子,此梵帝三子睦。晨,夜妃临产,一女,啼声若雷,天光骤开。帝大喜,亲名之沐,封嘉木公主,赐嘉木郡。
——《梵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