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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弦断情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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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着中式白长衫的男人手持一小巧玲珑的茶杯,他的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地向外翘起,徐徐地啜饮了一口橙黄色的茶汤。他顿感心头累积的尘虑在刹那间已然化为了一股清泉,闲适又惬意。一曲曲境高远的《平沙落雁》悠缓地流进他的心间,并回荡在这典雅的茶馆里。他全神贯注地听着曲调婉转的古琴曲,心头不知驰起了多少只大雁,在白云盘踞的沙洲之上振翼扑腾。
喝茶确是一件令人惬怀的普通事情。粗人端起大碗喝茶,只为解渴,他们不懂轻品慢饮的妙处;文人喝茶注重雅趣,啜一小口即是人间好时光。偏宁泽天认为喝茶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烟火事,一个人能把茶喝出一种道来,喝出一种似水的柔怀来,他若不是茶的知己,便是朝夕与茶为伴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战火弥漫、民生多艰的年代,谁有那等闲心思去把喝茶这件俗事演变为一种道。
宁泽天虽是天翠茶艺馆的馆主,却一向不似爱茶人般尊崇茶道,把它奉若神明。开这件茶艺馆无非是凑热闹,他以前是清真派的道士,自号净闲粗人,在终南山岭常用瓦罐烧大壶茶,闲适地背靠碗口粗的大柳树撕咬牛肉,一口茶水,一口牛肉,吃喝得极为酣畅淋漓。宁泽天非常憎恶束缚身心的生活,又极贪恋喧嚣尘世的狗肉,狗肉在沸水里滚一滚,那简直是天府里的神仙生活。宁泽天自己都厌恶被他人管束,又何尝会定各类规则去约束茶艺馆里的员工。更何况,管束别人也是一件麻烦事。茶艺师来馆之后,他便带上一只中华田园犬去林场围猎了。
那张鼓腿茶几上摆了好几个定窑青花瓷茶杯,那穿白长衫的男人面前的那闻香杯里的茶烟袅袅上升,他微微闭了闭目,似乎已经沉醉在这悠扬的琴曲声中。他头发浓密,宛若一顶黑色绒线织成的雷锋帽,只是那帽耳要短小。四五个着棕褐色唐服的男人坐在蒲团上,也是微收下颌,两眼微阖,似笑非笑。若不是当代,还以为众男在修习内功,气运丹田。寥廓的天际仿佛一雁阵参差飞鸣,拍羽声、鸣叫声,声声哄哄然贯耳,又似隐隐约约得有“擦擦嗤嗤”的划拨古琴声,嘈杂声中又有静寂声。“嘣”的一声,古琴声戛然而止。那几个男人驰方外的魂魄被震了一下,他们收摄心神,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原来是古琴的弦丝在这当口断了。“人生若如紧绷的琴弦,当真是一件不划算的事。”穿白长衫的男人侧着头,凝神地望着那把古琴,似有所悟地叹了口气。在朦胧暗黄的圆鼓灯下,只见一个穿齐胸的湖绿色襦裙的女人正半蹲在地板上,专心地上着冰丝弦,幢幢灯影映照在她脸上。从侧面瞧过去,她的下颌丰润,有些微微翘起。只见她极其圆熟地打好了蝇头结,穿入绒剅,又吃力地使劲将弦拉紧。两三根弦上下来,她的胳膊已然瘫痪。这女人的一双柔腻的双手白皙得异常,胜过雪,要是能牵着这样的手,周游世界,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那穿白长衫的男人的眼光里流露着讶异,呆呆地想着这事。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吵囔,其声音清亮高亢,一路呼喝着进来了,“姓宁的,你给我滚出来。”众人纷纷抬眼望着那女人,心里都在猜测着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只见这女人身穿黑色双蕾丝连衣裙,一张瓜子脸涂得跟艺伎似得,厚厚的一层白粉,那双柳叶眼,好像是用一种很细的线给弹上去的,只在她脸上留下了那么一痕,她那樱桃样的小嘴涂了大红色的口红,晶亮发红,她那一头长卷发散披在肩头。不知情的茶客还以为某导演在天翠茶艺馆取景拍摄某部情仇片。这女人身边站着好几个身材魁梧的黑衣汉子,她右手不停地晃着黑色的拳套,嘴巴子里不住地骂着:“姓宁的,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你这样躲躲藏藏的,简直是窝囊废。以前有胆了,现在怎么怕得跟老鼠似的。”有些茶客瞧这情势不对头,怕有祸事无端地降临在自己头上,又害怕无缘无故得被卷入这场祸事,惊慌失措地抱着头离开了茶艺馆,身后的蒲团也被在他们慌张之际时给踢到了门口。
茶艺馆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适才幽静的环境这时似乎充满了腾腾的杀气。茶艺馆里有几个胆大的茶客留在原座,饶有兴味地瞧着。内中那个穿白长衫的男人神色间镇定自若,他缓缓地啜了一口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女人,心想:“这女人怕是从武侠小说里穿越过来的女侠客吧!”待要细细观察接下来的情势如何发展。
只见这女人的脸色像腐烂菜叶子般难看,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团苦大深愁的怨气。她口中所说“姓宁的”就是这家茶艺馆的老板,那宁泽天一大清早就去岗岭狩猎了。这女人小时练过各类内家拳的基本桩功,内气凝聚于各丹田,她中气浑厚,大破咧着嘴骂,她的声音洪亮得就像钟鸣,“我知道你就躲在里面,你还算有血性的男子汉吗?有种的就赶紧出来。”这样连声地嚷叫了数声,却迟迟未见宁泽天出来应对。那女人的肝火更加得大了,便随手操起旁边高台上的招财猫,狠戾地往茶艺馆的里间砸去。那些站在里间的茶艺馆服务员被这突然飞砸过来的招财猫,惊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跳开脚,怕那招财猫痛砸在自己的脚背上。那几名黑衣汉子知这女子已得罪了茶馆的馆主,生怕内中跃出一个替馆主两肋插刀的朋友来,便围拢了上去,把这女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这样一来更是助涨了这女子嚣张的气焰,“你这混账,这王八,死哪里去呢?”底下的话更是不堪。
那穿白长衫的男子在心里揣摩着,到底是何等样的仇恨令这女人面目可怖。那女人骂得口干舌燥,便走到穿白长衫男子旁边,拿起那茶壶,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那甘甜的茶水入肚,她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转头对那几个壮汉说:“你们几个过来也喝杯茶。”这些壮汉都是些好吃懒做的社会闲散人员,专为那些有钱有权人家做打手,他们平时又几乎不练武不练功,只是狐假虎威地去吓唬人。他们呆站了半天,腿脚酸麻,听这女人语气柔和地叫唤自己,忙不迭地走到茶几前。他们被这女人花钱聘用来时,早就领教过这个女人的厉害拳脚,所以他们存有几分忌惮她的心。这女人之所以挑中他们,全然是看在他们伟岸的身躯,权且可一用,而且费用低廉。这女人过来茶艺馆寻宁泽天之前,也防着宁泽天使用这一着。
那穿红裙的女人立起身,用一双灵光的眼睛望了下周遭,趁茶艺馆的工作人员不注意,走入回廊处的拱形门,料想宁泽天躲入了茶艺馆后面的花园里。上天翠茶艺馆之前,那穿红裙的女人已经暗中观察了此处好些日子。忽然门旁窜出那个适才给古琴上弦的女人,拦腰站在门前,脸上毫无畏惧之色,郑重地说:“小姐,这里你不能随意进去。”那穿红裙的女人手一扬,却不意把这拳套轻击在了她的脸上,大骂:“宁泽天,我知道你躲在里面,你这狗日的,你有过真心吗?朝三暮四的家伙。”满腔的怨恨之气,又满脸疑虑地说:“喔,我知道了,你也是她的小情人吧!为什么那么护着他。”这穿湖绿色衣裙的女子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又好气又好笑,满脸胀得通红,说:“小姐,请你嘴巴子放干净点,这后花园又不是你能进的了的,不要污了你这张好嘴。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像那等没素质的贫贱女。”
两年以前,茶艺馆的后花园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足乞丐“哆哆哆”得敲着木鱼,敲进了天翠茶艺馆。当时宁泽天正在面试这穿湖绿色衣裙的女子,“请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我叫柯敏,祖籍是呼伦贝尔市,现居住在……”
只见那乞丐颤颤巍巍地已走到了宁泽天旁边,手里依旧不停地敲着木鱼,嘴里还嗡嗡咭咭地念着经文。那宁泽天初时还不以为意,只当他敲一会就会识趣地离开,这会被他这敲得越来越急促的木鱼声扰烦了心,啪啦一声,从椅子上豁地站起来说:“你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比猪皮还厚。还不快滚出去,是不是要我派无常鬼来捉你。”这乞丐气愤得脸皮都紫胀了,一时半会接不上口,深深地叹了口气,身子哆哆嗦嗦得离开了……
一想起当年后花园的那件怪事,柯敏不禁毛发倒竖,后花园仿若成了一块禁地。这穿红裙的女人听柯敏言语间是礼,左一句“有素质的小姐”,右一句“有品性的小姐”,这些话虽不是言由心声,倒是提醒了她。自己身为大家族里的闺秀,岂能自堕身份,失了大家闺秀的风度,当下换了娇柔的声口说:“那宁泽天去哪里呢?我找他有点儿事。”眼前这女人适才都气势汹汹的,眼下她的态度却变得平和,语气和缓。莫非是老板的旧情人,找他来寻仇的,柯敏又担忧这女人到后花园闹事,一脸正色地说:“我只是这里的服务生,哪里管得了老板,不过老板确实不在里面。”
这穿红裙的女人嘻嘻地笑了几声,和颜悦色地说:“哎,真是来得不凑巧,你帮我准备点糕点茶点吧。”柯敏见她不再执拗,笑呵呵地转身进了后花园。那穿红裙的女人趁机发足斜身窜过了柯敏。
柯敏感觉有阵黑风从眼前呼呼而过,一怔,原来是那穿红裙的女子。这茶艺馆本来就被她闹得一片狼藉,生怕宁泽天回来斥骂她们,柯敏惶急地说:“嗳,小姐,你这人怎么不听话的。”
这穿红裙的女人从小是健跑如飞,早已飞奔进后花园,查察了一番,却始终不见宁泽天的影踪,愤恨地朝着天骂道:“宁泽天,你这个死猪,你以为你有通神的本领,可以逃到天堂。”柯敏听得越发糊涂,平时也不见宁泽天邀什么陌生的女人过来喝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柯敏见这女人脸上似乎落下了几滴泪水,说:“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扶你进去喝杯茶?”
这穿红裙的女人神情忧虑,既然宁泽天敢做出此事,她也不怕悉数地把这些事给抖出来,闹得众人皆知。柯敏帮她倒了一杯茶水,她激愤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说话时难免有些颠三倒四得,长叹了一口气说:“嗳,都是为了我这个苦命的妹妹,她为了这个网络里认识的男人连饭都吃不下去,渐渐得消瘦了。我都搞不懂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跟我这妹妹相恋嘛,却还跑去别的女人那里嬉皮笑脸的。”
柯敏忧着的心放了下来,本以为又一场大祸临头了。这穿红裙的女人略带歉意地说:“多有得罪,把你们的茶艺馆搞得乱七八糟。也烦你收拾收拾。”柯敏心里暗自斥骂这女人行事太过鲁莽,为了姐妹,甘愿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那你可真是好姐姐。”柯敏本想一直默不作声的,毕竟这只是陌生人的故事,但也实在佩服这个仗义的姐姐。
“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过来找他,只想找他讨要一个说法。”
“说起我那个妹妹啊,真得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论美貌,不输古代的四大美女,真的是个倾城倾国的女人;论才艺,那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虽说不是学的武术,但是她会吹凑各类乐器,还写的一手好书法。可惜我这辈子是女人。”这女人脸上甚有骄傲之色。
“这样子的女孩子也会为情所苦吗?”柯敏满脸惊愕,在柯敏的记忆里,苦情两字似乎只与条件差劣的人有关。
“感情的事不分阶层的,即使是亿万富豪也会为情所苦。我这妹妹天生对感情太过执着,太过痴情了。最终还不是苦了她自己。”这穿红裙的女人神色有些黯然。
这穿红裙的女人脸色又似愤恨不平,说:“我这妹子呢,宁愿自己吃苦头,也绝对不会怨他的。他看到我这妹子太过善良了,又硬是躲着不见她,我这妹子了,又太矜持了,又绝对不会跑到他这个地方来找他的。这不明摆着欺负她吗?真是搞不明白。我心疼那么善良的人啊!”这穿红裙的女人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头了,忙缩住口,转了话头,说:“我还得回去办公室办公。出来这么久了,她会起疑心的。”
经过这番替妹诉苦后,这穿红裙的女人气都消了一大半,就像打了一场胜仗,虽然并没有真正地遇到宁泽天,但她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当日在微博上即刻发了警示文:“如果你哪天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她的世界,她是不会觉得难过的。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追她的男孩子多的是。不管我出于何种目的去护卫我的妹妹,我不想我的妹妹就这样为了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消耗掉血气。”
柯敏也暗自庆幸这女人没有给茶艺馆造成太大的损失。
柯敏一向兴致盎然地喜欢用各类水冲泡茶叶,也喜欢去后花园取瓦罐水。那年自那衣衫破烂的乞丐走后,这花木繁茂的后花园却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后花园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樟树底下有一口水井,据茶艺馆的其他同事说这是一口有点历史的古井。那日,柯敏正在收集捆缚在枝叶上的保鲜袋,而这日茶艺馆即将要开一场文化沙龙活动,宁泽天也是忙得脚不着地。柯敏高兴地从树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保鲜袋,背心却好像有什么“嘶嘶嘶”的声音。柯敏把那袋子举到阳光底下一瞧,见有一半的清滢叶露装在袋里,柯敏一时兴奋,“没想到今天却装那么多水,够泡茶用了。”回转过头,哇得一声尖叫,手里的袋子“啪”得一声跌在了地上。只见一条黄纹斑斓的蛇正蜿蜒在树枝上,“嘶嘶嘶”得吐着蛇信子。柯敏生平最怕毒蛇了,此时被吓得大惊失色,闪避着急步奔进了茶艺馆前厅。柯敏如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
回到出租屋,柯敏疲累得躺在沙发上,右手不住地捏拍着酸涨的左手臂,捏得累了,疏懒得伸了个懒腰,“砰”的一声,柯敏惊恐地转过头,原来是一件精美的茶器被她的手肘撞到了地上,迭得粉碎。柯敏顾不得穿拖鞋,跪爬在地上,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斥喝着说:“武咨夔,你干么把我新买的茶杯放这种地方啊!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好不容易买到的。”
柯敏大学时学的是茶学专业,一向对那蕴含着天地灵气的茶叶生出无限的敬畏之心,正所谓爱屋及乌,连同用来泡茶的茶器她都格外得珍爱。大学期间,她跑遍了闵杭的各大茶艺馆,品各色的茶汤,看到那些茶艺师把自身的优雅融入到每个茶艺动作当中,当真是一件极雅致的事。人生无非是含着清淡的茶心,过着烟火迷离的生活。柯敏自冲自泡茶,也常在余暇时学着那些茶艺师的动作。大学毕业后,她决意在一家茶艺馆先当服务生,在细察慢品中,接近自己心目中的梦想。
听到柯敏的怒喝声,武咨夔赶紧从小厨房里嗒嗒得走了出来,见到满地的碎瓷,满脸歉意地说:“我今天想给你个惊喜,吃顿烛光晚餐,就把你的茶杯拿出来了。”武咨夔见柯敏脸色难看,忙又躬身弯腰地向她道了几百个歉,说:“以后我帮你买一个就是了。”
武咨夔是柯敏的同居男友,明天他又得奔去外地办案,他因不能常陪伴在柯敏身边而感到愧疚,武咨夔为此很是头疼,时常叹气说:“嗳,爱情和生活昨不能同地而居呢?”
在柯敏还没下班回出租屋之前,武咨夔又为怎么开口跟柯敏提异地出差的事而苦恼。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在屋子里心惶惶地走来走去,他最担忧柯敏为此事大闹脾气,怒气伤女人肝啊!武咨夔此时此刻屏气宁神地看着柯敏的脸色,只听柯敏怒不可遏地说:“什么叫做买一个就是了,你也不瞧瞧这茶杯要多少钱。你赔的起吗?”
武咨夔心头一凛,幸好她没有发觉什么异样,要不又要为异地出差的事而大闹了,可终究还是得跟她说,否则柯敏又要因为我不跟她提异地出差的事而生气。武咨夔在这纠结的当口,听到柯敏为一个茶杯而放声大哭,又觉得这女人简直是不可思议,不就是一个破茶杯吗?值得她大动肝火吗?把本想出口的“我明日要去外面办案”这句话给缩了回去,有些气恼地说:“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个破茶杯吗?”
柯敏非常宝爱这茶杯,简直是把这茶杯视若生命,一听到武咨夔嘲笑这青釉的茶杯为破茶杯,极为恼怒,幸亏不是一怒为红颜,否则狼烟起烽火台,眼睛睁得老大,说:“喔喔,原来你就因为它是一个破茶杯,就随便放,是吧。”一边气冲冲地跑到卧室。
武咨夔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女人发起火来当真比老虎都恐怖,只好温言软语地说:“不要生气了,气伤肝。”只见柯敏手里拿着一个科比的模型,正准备往地上摔去。
“这下不妙了,我那科比会被这恶女人碎尸万段的。”武咨夔脸色都变苍白了。他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趁柯敏一个不注意,奋力地把右手臂一挥,从柯敏手里夺下了科比的模型。
武咨夔用衣袖擦拭着科比模型的全身,喃喃地说:“幸亏,幸亏。”
柯敏见武咨夔空手夺走了科比的模型,索性瘫坐在地板上,一声不出。柯敏适才一气,血气上涌,满脸通红,武咨夔见她双颊生红晕,可恨中又有可爱,忙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柯敏脾气执拗,先时还别扭了几下,但柯敏的腰一触到武咨夔那粗壮有力的手臂,立即就软化了。
武咨夔逗弄着她的鼻梁,说:“看你还敢不敢撒野了。”柯敏不想就此因他的温言而妥协,依旧撅着嘴唇,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厉声说:“你打算怎么赔我的茶杯啊?”武咨夔听她的口气和缓了下来,撒开她环过来的手臂,脱口而出:“明天我去外地出差时给你买一个最漂亮的。”
武咨夔是区派出所的民警,隔三差五得要去异地出差办案,柯敏一听到“出差”两字,头皮都发麻,生气地说:“什么,你又要去出差!又把我一人丢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你算什么男子汉嘛。和你同居半年,你哪天给过我安心日子过啊。上次还在外面挂了彩回来,害我担心了整整一夜。”
武咨夔满心期待今晚能用烛光晚餐换来一个温馨的告别,虽早意料到柯敏会为出差这事生气,但还是抱着一丝指望,希望柯敏能够理解自己,但现下听到柯敏说这些怨言,武咨夔的心里一半是愧疚,一半像是被柯敏掐住了脖子般的难受,闷痛无比。
半晌,柯敏见他没有出声,回转过头来,直愣愣地瞅着他说:“咦,你怎么不出声呢。你还是要走,是吗?”武咨夔听她还是这么说,气愤得恨不能敲着她的脑袋说:“你他妈没这工作,我们将来去吃土吗?”对自己最爱的人说那么粗鲁的话,武咨夔内心会觉得难过,想想还是把这句话给生硬地咽了下去。
两人正为这事暗暗较劲,桌上的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柯敏纵身向前,操起手机看了下来电,心莫名地砰通跳着,暗地里惊了一下,斜眼微睨了下武咨夔的眼神,他正痴痴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还好,他没发现,柯敏手发颤地滑掉了来电。
柯敏心慌慌乱乱得,心道:“怎么这个时候才联络我呢?以前他那人对我向来一副傲气满脸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