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隐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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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盯着殷志强沉默着用拳头一下下地砸到张玉莲的背上，头上，然后用脚把张玉莲踢翻，张玉莲被踢得翻了个身，无力地躺在地上，殷志强蹲在张玉莲旁边，用手抓着张玉莲头发，把张玉莲拖到墙壁前，一下下抡着张玉莲的头往墙壁撞去，“咚咚咚”的响声响彻这不到九十平米的房间。
殷素一开始躲在衣柜里，当她听不见张玉莲哭声的时候，打开衣柜，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客厅里，殷志强还在打张玉莲，只不过此时的张玉莲，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任沉默的殷志强肆意殴打。
张玉莲从一开始的尖叫求饶，到哭泣，到现在的发不出任何声响，不过才过了四十多分钟。
殷志强打张玉莲的时候，从来不避讳殷素，也从来不骂骂咧咧。当他铁青着脸从外面进屋里来，抿着嘴一言不发地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的时候，张玉莲就开始颤抖，流泪，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离开，也不反抗，当她看着殷志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殷志强察觉到背后有人，转过身一看，是他那五岁的小女儿。
他站起来，然后慢慢地往殷素走去。
殷素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殷志强打老婆的时候，我们都知道。”钟叔叔把凉茶碗放下，说，“他老婆哭叫得太惨了，歇斯底里，我们还能听到殷志强砸东西的声音，就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殷志强骂人。”
“我们这条老街，大家都是善心人，老夫妻们一辈子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哪里见过有人打老婆。一开始听到动静的时候，我们都去劝，敲门敲了好久，殷志强才出来开门，他只说了一个字——滚。”钟叔叔叹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这么红，殷志强的眼神狠得能杀死人。大家也都怕了，也就散了。”钟叔叔又喝了一口凉茶，叹了一口气。
“殷志强现在还是这样子吗？”老段皱着眉头问。
“是。不过现在也开始骂人了，骂得可狠了。”钟叔叔说，“现在我们见到殷志强，都是绕路走的，也告诉我们的小孩儿，见到他就要立刻走。谁知道狠下心打老婆的人，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张玉莲呢？张玉莲从来没有报过警吗？”老段问。
“报警？”钟叔叔嗤笑了一声，“别说报警了，我们这些街坊去关心她，去劝她报警的时候，她都能一言不发。你张阿姨，”钟叔叔看着老段说，“你张阿姨让张玉莲去找警察的时候，张玉莲还说殷志强是为她好哩。我们总说那些泼妇不可理喻，可是像张玉莲这样的，也同样软弱得不可理喻。”
老段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没说话。钟叔叔奇怪地问我：“你们怎么对殷志强他们家这么感兴趣？你们在查什么案子吗？”
“噢，嗯，有一件案子，需要调查一下殷志强的家庭情况。”
“噢……原来是这样。”钟叔叔点了点头，又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殷素这孩子，硬是被殷志强逼走了。不过，走了也好，走了也好，殷志强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张玉莲是不会走，他们的女儿，找到机会可以离开了，当然得头也不回地离开。”
告别钟叔叔，走出凉茶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余晖温柔地笼罩着城西，远处的昏鸦吱呀吱呀地扑棱着翅膀归巢，路边的电线杆融入了余晖中，然后生生地把正在下沉的落日给切成好几份。
“看来这殷志强是妥妥的人渣。”老段发动了车子，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今天收获还不错。”我看着手机，“首先观察到了张玉莲的精神恍惚，两眼无神，还有瘀痕，且不论是不是殷志强留下的。接着从钟叔叔的口中确认了我们之前的猜想——殷志强真的对张玉莲存在家暴行为，且这一行为长达数十年。”我看了看车窗外，春天的傍晚总是很短暂，这会儿天就黑了，周围开始响起了零星的虫叫声，“殷志强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独裁者，他不仅在体力上制裁了张玉莲，甚至在精神上，也奴役着张玉莲，让张玉莲完完全全地受控于他，臣服于他。”
“……哎。”老段老久不说话，一出声就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我看着眉头紧锁的老段。
“钟叔叔说，张玉莲不愿意报警。”老段声音低低地说，“如果张玉莲报警的话，我们肯定会受理，即使不能解决实质性问题，但起码有个威信在，可是连受害者都不愿意站出来，我们还能为她们做什么呢？”
我沉默地转过头，继续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树影重重，田野低低，这方土地上，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和多少力不从心的无奈。
车窗外的景色从田野慢慢换成了高楼间的万灯，老段一直没说话，但他那从一开始就紧锁的眉头倒是慢慢舒展开来。
“若仪，”老段突然出声。
“什么？”
“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好。”
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老段把车子停在一所学校的后门，这时候是晚上的八点多，学生们正上晚自习，学校周围没多少学生，从学校外面看进去，一栋一栋的教学楼高高立着，一盏盏灯光从窗户透出来。
“走，带你去吃马大娘的鱼蛋和双皮奶。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马大娘的烧仙草吗，我这几年有帮你勘察过了，味道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的配方。”老段大手一挥，仰着头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无奈又有点好笑。
这是我和老段的高中学校，也是城东的前三大高级中学的其中一所，每年高考的上线率和被重点大学录取的录取率都位居全市前几名。那年毕业之后，我去了外省的一所重点大学修心理学，毕业之后还去了国外进修了三年，老段则留在本地，报了警察学校，毕业之后就进了城东三区派出所，从小警官做起，到现在，手下已经有一支精锐队伍。
“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应该有六七年没见了吧。”来到马大娘这里，老段叫了两份鱼蛋，一份双皮奶，一份烧仙草，坐下来之后就开启了怀旧模式。
“那，视频通话算啥？”我毫不留情地破坏了他的怀旧模式。
“啧！”老段张着嘴皱着眉头，“李若仪！你还是这样啊，坏气氛！”
“实话实说而已。”我耸了耸肩，“怎么，段警官，你们人民警察不都要实事求是吗？”
“视频通话，和那个，和那个，真真切切见到面，能一样吗！”老段瞪了我一眼。
“诶我说，段宇宏，你这毛躁的性子，是怎么当得上警察的啊？你和我想象中的警察有点差距啊。”
“少废话，我在局里可冷静可沉着了，贼见了我都怵几分，也就见了你是这样。”
“嗯，嘴甜会哄女孩子这一点也还没变。”我点了点头，做了陈词。
正说着，马大娘端着我们的餐上来了。圆滚滚的鱼蛋裹着金黄色的咖喱，在灯光下反出油亮的光，老段扒拉了几下鱼蛋，几颗鱼蛋便均匀地沾上了碗底的咖喱，他用竹签戳了一颗伸到我面前，我拿过竹签，咬了一口，弹牙的鱼蛋混着咖喱的甘香，一下子让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和老段从晚自习溜出来吃鱼蛋的时光。
放下鱼蛋，分别吃了一口双皮奶和烧仙草，双皮奶的浓郁奶香和爽滑口感，与烧仙草甜腻的滋味，让这一天的疲累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
“爽啊！”我闷头吃了几口，直呼爽。
老段挑了挑眉，嘴角带着笑，“国外可没有鱼蛋和双皮奶烧仙草吧？”
“没有！全是薯条，炸鸡，土豆！”
“以后，就别走了吧。”
“不走了不走了！就冲着马大娘的鱼蛋，说啥都不走！”
老段吞了一个鱼蛋，“前几天老徐还打电话给我了。”
老徐是我们的高中班主任，一个乐呵呵的小老头儿。
“老徐跟你说啥了？”
“也没啥，小老头儿退休了，在家闷得慌，也不乐意出去溜达，就打个电话给他当时的得意弟子唠唠嗑。”
“哟呵，还得意弟子呢？那时候跟老徐拌嘴的是谁来着？”
“闹着玩儿呢。不过也有正事儿，老徐儿子下个月婚礼，想让我们都去，他想让我给撮合撮合，把我们都给撮合起来，去他儿子婚礼，顺便聚一聚。”
我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不想参加这些社交场合，但是，老徐也开口了，还特地提到你了。你就去一下，去一下？”老段看着我。
老徐对我来说，是恩师一般的存在，当时也是老徐让我报的心理专业，给我指了条路，我才发现原来我对心理学有这么浓郁的兴趣。
如果要我上门拜访，我是非常乐意，只是要去出席那种乱哄哄的婚礼，实则上还是同学聚会，我就止不住地头疼。
“怎么样？”老段看着我的眼睛，问。
“……好吧，我去。”一想到老徐和老段，我就没办法狠下心拒绝。
老段又吞了一个鱼蛋，不过这次他差点噎着，我在拍着他背的同时要了一杯水，老段气顺了之后抓起眼前水杯就大灌一口。
“慢点儿，别又噎着了！”我皱着眉头，继续抚着他的背。
老段抬起手摇了摇，示意没事了。
“我可说好了啊，不要逼我讲话。”
“好好好，不讲话，我护着你，谁要是逼着你喝酒，逼着你聊天，我就把他给抓了，关监狱里。”老段刚剧烈咳过，此时虽然平复了，但是嗓音还是沙哑低沉。
我抬手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珠，老段沙哑低沉的嗓音像柔柔入耳的丝线，轻轻扫了一下心脏，又若无其事地离去。
“回家了回家了，我好困。”我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去，老段连忙付了账，跟在我后面。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不急着来局里了，殷素有什么动静，我再打电话给你。”老段把我送到了我家楼下，偏过头叮嘱我，我看着他在黑夜中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晚安吧。你先上去，我看着你上去我再走。”老段说。
我在老段的目光中下了车，晚风夹杂着青草香味，迎面抚来。
“若仪，”老段叫了叫我，我回头，“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隐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