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江湖]方思明，后会有期》清欢慢

24、贰拾叁·命中绝情

　　我在金陵城外找了辆马车，很快就回到了玲珑坊，可想到刚才的冲突又不好意思直接进，便找了个卖花的小女孩帮忙去给武当的崔少侠送了个口信。
　　碰面后才得知他也没见到江乐城，不过据说梁妈妈让人将一个云梦女侠为了见花魁而大闹玲珑坊的谣言散播的全城都是。
　　现在酒肆茶坊间都在议论，虽说指责鄙夷的不少，但大多数人觉得那是有人故意假冒，想要以此破坏云梦的名誉等等。

　　更有甚者觉得那是梁妈妈自导自演，为了博眼球宣传她家花魁有多魅力无穷，连医术高超与世无争的云梦女侠都能吸引。
　　这么一来方莹的拥护者就不答应了，纷纷叫嚷着我们家花魁艳名四播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里还需要用这等手段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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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我给师门抹黑了，但愿此事不要真的影响到云梦的声誉。
　　我在心里默默的向师父、祖师和众位同门认错道歉，然后便同他商量如何打探我徒弟的下落。
　　转眼几天过去了，我的脚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正好这个时候接到了我徒弟的口信，得知他一切安好，之前曾被万圣阁杀手追杀，所以没能及时回到金陵与我汇合，但现在已经到了少林。
　　好事成双，在我确认我徒弟无恙后便收到了方思明的飞鹰传信，约我去江南相见，并特意嘱咐带些肉来。

　　我想着应该是拉我喝酒吧，便在严州城特意买了上好的卤肉和肉干等，又拗不过老板的热情，还买了些豆腐干、花生米之类的小菜。
　　结果方思明约我见面之处并非喝酒赏景的名胜之地，而是密林外荒草丛生的古道旁。

　　“肉干我买来了，今天陪你喝个痛快。”上回在一起时我心里挂念着徒弟，一直惴惴不安，这次总算能放开了。
　　“嗯，谢了，不过今天找你来并非为了喝酒。”
　　“那这肉干？”我有些纳闷，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
　　“也不是我吃。”他一脸神秘道。
　　“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道。

　　他把头转向了不远处的草丛，道：“你看到旁边那条狗了吗？它被主人遗弃了，我最近路过江南总能看到它，见它可怜，就喂了些吃的，渐渐的熟了，它就跟我很是亲近，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我望向那边的草丛，疑惑的追问道。

　　他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后来它不知为何，看到我就狂吠不止，再也不肯靠近，想来是我身上戾气太重，连它都不愿亲近吧！今天找你来，是想请你帮我喂喂它。”
　　“举手之劳，交给我吧！”方思明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明明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偏偏对路边流浪的小动物都会动恻隐之心，看来他本质不仅不坏，还是非常善良的。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拎起裙角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见到我立刻机警的竖起耳朵往后退去，小爪子在地上刨个不停，一边发出‘汪汪汪’的叫声。
　　原来是只个把月的小奶狗啊，难怪连方思明都看不得它忍饥挨饿呢！

　　“乖，别闹，姐姐给你喂好吃的。”我将肉干拿出来柔声道，小狗大约是闻到了肉香，两只黑溜溜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犹豫着想要靠过来。
　　一开始还有些提防，可也许是饿坏了，也许是觉察到我没有恶意，这才一点点挪了过来。
　　它这一动我就发现它后爪好像有点瘸，忙凑过去捉住，原来它爪子上扎了好长一根刺，难怪会那么暴躁。
　　我费了好大劲给它拔出来，又拿帕子裹了一下系好，将它放下地道：“好了，以后可要小心啊，现在来好好饱餐一顿吧！”

　　我将肉干撕碎摊在手心，微笑着递了过去。
　　它一见到肉立刻激动起来，就着我的掌心很快就吃光了，我又给它撕了好多，它吃饱之后开始摇着尾巴围着我撒欢，在我脚边滚来滚去很是快活，还翻出软软的肚皮让我摸。
　　这个时候方思明走了过来，感慨道：“果然还是你，没有血腥味的人，才能真正接近它。”

　　我回过头去望着他，竟然觉得有些同情，这一刻我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那种矛盾纠葛的强烈痛苦，他厌恶杀戮和血腥，可却不得不与之为伍。
　　同样，他也不屑于所谓的正义和纯良，可是却不由自主的受其吸引。

　　“方思明，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他很是诧异，手抚下巴沉吟道：“……原来如此？”
　　说完后便神情恍惚，望着地上欢蹦乱跳的小狗发呆。
　　过了良久，我才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道：“没什么。那是？”他的眼神落在我腰间的另一个小包上，有些纳闷的问道。
　　我有些尴尬，忙拿手掩住，道：“也……也没什么。”
　　他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道：“既然你连下酒菜都买好了，那我们就好好的喝两杯吧！”
　　说完变戏法似得，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来。

　　我们就在树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小狗在我们周围跑来跑去，后来有些累了，蜷成一团缩在我们脚前睡着了。
　　直到此刻，我更加确信方思明对朋友这个词的误解很大。
　　比如，他竟然毫不介意的跟我用一个酒瓶喝酒，你一口我一口……

　　我转着手中的筷子，肠子都快悔青了，我为什么要带筷子啊？如果没带的话就可以借口我手脏着，然后让他喂我吃？
　　反正他似乎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穷讲究。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说朋友都是这样的，除非你对我有所保留。

　　我得意洋洋的筹划着自己的小伎俩，转过头才发现方思明今天似乎心事重重。
　　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在他的侧脸上，他眸中映着水的波光，本该是温柔旖旎的时刻，但他脸上却有种深深的迷惘和忧伤，好像陷在了遥远的某个记忆中无法自拔……
　　我侧过头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睡梦中的小狗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尾巴摆了摆，正好扫到我的小腿，我有些痒，低下头去准备挪一挪。
　　这一低头却发现我俩的脚并排放在一起，就连鞋子颜色都是一样的，莫名有些般配，心里不由得一喜，又往他旁边挨了挨。

　　方思明醉眼朦胧的望过来，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道：“……怎么了？”
　　“你看，它一切都好，你应该开心才是，怎么又闷闷不乐？”我指了指脚边的小狗，其实是想让他看我俩挨在一起的脚。
　　但他却是苦笑了一下，缓缓往后靠在了树干上，幽幽道：“其实……很多年前，我还小的时候，也养过一条小狗。”
　　我顿时明白过来，道：“所以你看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就想到了它？那后来呢？”
　　他神色微微一变，缓缓闭上了眼睛，长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我猜到必定是不好的结果，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过去太久了，已经想不起来了。”他自顾自道。
　　“若是真的想不起来，就不会这般感伤。”我反驳道：“你不过是不愿回想，却又忘不了。”
　　“难道你就没有不愿想起但又忘不了的痛苦回忆？”他忽然转向我，神色有些凝重。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我耸了耸肩道。

　　“那你敢给我看一看吗？”他好像一下子酒醒了，坐直身体问道。
　　“看？怎么看？”我有些纳闷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别过脸道：“我也曾修习过引梦术，若你愿意，便可进入你的梦境探究过去。”
　　看来，天机楼的消息的确属实，他之前果然在云梦拜师学艺，那么……当日天机营出现的几名云梦女子，应该是他自己教导的吧？
　　毕竟我还是相信，正统的云梦弟子绝不会投靠万圣阁，助纣为虐的。

　　“当然可以啊，我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我也不能白白让你看啊，除非你先让我看看你的回忆。”我趁机跟他讨价还价。
　　方思明顿了顿，重又坐回去不说话了，神色间很是为难。

　　“既然是朋友，那自然应当福祸同当。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我们都应该走出来，如果你无法走出来，那我可以帮你。”
　　我试探着说服他，见他没有反驳，继续道：“哪怕是天大的事，只要过去了就都不再可怕。因为你现在长大了，变得很强大，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再令你感到恐惧，所以你现在往回看，还有什么能让你无法释怀呢？”

　　“你、你不懂，”他有些激动的摇了摇头道：“你没有经历过，你永远都不会懂得。”
　　我轻轻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柔声道：“我是不懂，但我会尝试去理解。你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也给自己一个释怀的机会吧！”
　　他有些戒备的想要抽回手，却被我紧紧攥住了，“我如今引梦术还未大成，所以不能随心所欲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我只能看眼前的，只能看别人允许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