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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子规啼血 ...

  •   及至正午,年轻的骑都尉才拖着疲惫之躯回到府中。
      推开房门,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未忧端着药碗在一旁服侍,见他进来,放下药碗行礼道:“大人。”
      看见碗中袅袅升起的白雾,王莽行至榻旁坐下,端起药碗轻轻吹气。
      “怎地还未服药?”
      “小姐今日精神好了许多,说想出去走走,又一直不肯进屋,方才拖至现在。”未忧立于王莽身后几步远,不顾榻上之人拼命地使眼色,坚持如实回答。
      “太医令可来看过?”
      “已经来过,说是无碍,只当心别染上风寒。”
      “嗯,退下吧。”王莽似乎并不在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然后递至榻上人的唇畔。
      “王大人……”影月有些犹豫,可对上那双溢满温柔的双眸,便不知当如何开口,只得乖乖饮下药汁。
      那双眼眸愈发柔情似水,王莽专注地望着她,唇角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不知不觉间,药碗已经见底。
      影月喝完药,眉间微蹙,唇瓣紧抿,似是觉得药苦,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王大人,我因伤不得已已在府上打扰多日,如今已能下地,实在不宜久留,不如送我回老师那吧!”
      王莽神情自若,取出绢帕为她轻轻擦拭唇角,柔声道:“老师独身一人,你一介女子住进去多有不便,也不便照料。你且安心在这住下,待你痊愈,想去哪儿都可以。”
      影月抬首,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无话。
      走出房门,尚未至书房,便听见身后传来嬉笑声。
      “大人当真痴心,既如此,何不坦诚相告,或能留下她。”
      王莽停住脚步,立于台阶之上,轻轻叹气,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那有何用?我不愿勉强。”
      “既不愿勉强,又不愿放弃。”一道身影自阴影下走出,窄袖长衫,黑裤短靴,一头长发挽成马尾高高竖起,身姿矫健,双目澄澈如清泉。即使身手利落不输男子,明眼人一眼望去便也知是个女儿家,“若是我,纵使强留亦不愿放手。”
      王莽转身望向她,唇边溢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眉间骤然舒展开,“到底还是个孩子。”
      女子刚一皱眉,还未来得及反驳,却听上方之人问道:“此行可有收获?”
      女子离开收敛了笑意,恭敬回道:“并无。他将册子藏得极好,府中上下皆已找遍,仍未寻到。”
      “也在意料之中。”王莽略一沉吟,道,“此事我已交予子影,你先回府歇息几日。”
      “顺便照料大人的那位……神女?”
      “神女?”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女子揶揄道,“比之襄王,大人的这位‘神女’至少尚在凡世。”
      “你说得对,至少她还活着。”王莽目光幽深地望向远处,“其实,她并非无心……”
      只是,她的心不在我这里。
      “就这样让她离开?”
      “不然当如何?”王莽看向她,“这几日你陪在她身旁,待她离开,便暗中护她。”
      “是。”
      骑都尉府的仆从向来不多,府中的花除了老夫人亲手种下的寒梅,便再无其他刻意照料的。老园匠已年迈,如今只尽心守在梅林旁,其他花草一律交予自己的儿子打理,年轻的园匠喜欢照料更为名贵的花草,便忽略了庭外的一抹春色。
      不曾想,那杜鹃竟开得这样好。
      成片的杜鹃花花瓣宛如浸染了鲜血般艳红,微风拂过,花瓣轻轻颔首,仿若细细低语。
      影月一身烟白色长裙,双手持剑,专心舞于从中,飞扬的裙边极快地掠过杜鹃花瓣,沾染上点点殷红,偏偏练剑之人毫无所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自那日提出想离开,王莽便极少来看她,近日更是时时晚归,不见踪影。如今她的伤已大半痊愈,大抵近日就会离开,这本是件好事,可为何她无半分喜悦之情,反而觉得心绪不宁呢?
      收剑调息,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额间渗出薄汗。未忧体贴地递上绢帕和温水,见影月发呆似的盯着杜鹃,不由笑道:“这样红的杜鹃,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子规啼血,望帝春心,这被怨念之血浸染的杜鹃,可还美?”
      身后传来娇俏的女声,影月回头,还未开口,未忧便抢道:“好好儿的说什么胡话?这杜鹃生于地,养在天,得府中花匠精心照料,何来怨念?”
      有怨念的,怕是你自己吧!这后半句话,未忧忍着没说出口。
      这女儿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前几天晚间忽然出现在影月面前,称是大人命她前来伺候小姐,可她在府这几年,从未见过她。大人一向不轻信新人,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抱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接近了大人,才让她来照顾影月。
      这几年,这样的女人她可见了不少。
      “哦……也是,大人久久不归,的确令人心生怨念。”秭归并未像未忧一般身着婢服,而是上白下粉,身姿轻盈,立于亭中,比之园中的杜鹃更加娇艳动人。
      影月望了她一会儿,并未看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未忧,我累了,回房吧。”
      “是,小姐。”未忧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剑,影月却并未放手。
      “这剑颇有些重量,我拿着便好。”
      “是。”
      “女儿这便回房?不如在亭中少坐片刻,或能等到大人。”秭归嫣然笑道。
      影月脚步微滞,道:“不必了。”
      “女儿当真绝情得很,真是枉费大人的一番心意!”
      “此话何意?”
      “大人为了救你吃了许多苦,你竟全不知情?其实大人他……”
      “秭归,何事聊得如此兴起?”
      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略带一丝疲惫和焦虑。
      王莽行至亭中,欲往影月身边去,却在半途被秭归拉住衣袖,顿时,三道目光集中在黑色的衣袖上,一道疑惑,一道淡然,一道愤怒。
      秭归伏在王莽耳边,状似极为亲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亭外两人听见,“大人辛苦劳累了半日,一定饿了,厨房里的鸡炖得刚刚好,我这便给大人端来。”说罢,又娇滴滴地加了一句,“大人一定要在书房等我!”
      王莽初觉对方贴着自己时,极力想避开,却发现对方比自己还紧张,几乎快把他的衣袖拽断了,在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娇滴滴”的声音,不禁觉得有趣,唇边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耐心听她说完,终于在发现她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的时候,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一声,在秭归听来,是嘲讽,是轻视,是对她这一直以来努力的全盘否定。所以下一秒,她又羞又恼,很不争气地红了脸。
      落在亭外两人眼里,便是一幅活生生的打情骂俏图,是以影月掉头就走,步伐之快堪比当初听见公明大人有难。
      未忧则一路小跑,艰难地跟上去。
      没有了观众,秭归一把推开王莽,拼命拍打衣袖。
      王莽从亭外收回目光,沉声道:“可还有趣?”
      察觉他声音里的不悦,秭归讪讪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玩闹归玩闹,别忘了正事。”
      “知道了。”
      秭归不再多留,行礼退下。
      王莽立于亭中,负手于后,眺望着远景,不一会儿便收回视线,落在眼前艳红的杜鹃花上。
      子规啼血,望帝春心,此间美景,当真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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