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法师/灵魂摆渡]燃犀》谢一木

6、1.6 白细娘

　　第六章白细娘

　　无心无言以对。

　　他咬了一大口手里的梨子，刷拉一下汁水没崩住淌了满手，待吃完了黏糊糊一片便下意识手向下伸着去擦。手将将碰到那干净柔软的衣摆，便像是被无名的目光刺了一般方反应过来，干笑着硬生生转了个弯将两手黏糊糊又干巴巴地搓了起来。

　　这么搓自然是搓不干净的了，无心将湿淋淋的汁水搓成细细碎碎的白末，却仍旧固执地粘在他手上，带着糖分特有的粘稠感。无心叹了口气，却循着许多年前被带上山时候那点子可怜巴巴的记忆，倒也的确回想起来这不远处是有一条溪流的。这段回忆在他将手伸进冰冷水潭的时候得到了验证——就在山祠之后不远处，是一处冰泉池。泉水稍冷了些，无心的手甫一伸下去便打了个激灵，只草草搅动了几下便作洗净了。

　　又仗着干净了且无人看见，放心地在灰色僧袍上蹭了蹭。

　　身后草木一阵响动，在已然深沉的如晦夜色中显得格外诡谲。无心警觉地回过头，恰一阵风起四周树木草丛无一不摇，生生窸窣极响听不清什么。

　　无心抚了抚略发了些许毛尖的头皮回过神，冷不防视线里出现一抹黄白相间的身影不知何时掩在草丛之后，黄是土黄，白是雾白。因着山中夜雾淡淡，若不细看只怕便误了去，但无心却敢肯定，并不因为那空气中漂浮的淡淡腥气，还有那一双亮如灯笼的眼睛，在淡淡雾气中发出了幽幽的光。

　　无心身上出了些冷汗，他虽然不怕死，缺胳膊断腿也算家常便饭，但能保全自己的时候总不至于舍了去。佛家传说里有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他一个假和尚也算耳熟能详，却没有割肉喂兽的志向。

　　多半是只大老虎，虽还未扑将过来，但多半已然做好了捕猎的准备了。无心胡乱想着，一会儿想着把无名叫过来兴许他能对付，一会儿又想着要是无名对付不了岂不是平白拖累，最后又怕叫声反倒惊动了那老虎，只怕无名还未过来，老虎先过来了。

　　一人一“虎”僵持半晌，对方似乎不耐烦似的甩了甩脑袋，绕过泉池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无心步步后退，直到没了池边茂盛草木的遮挡方看清了那“老虎”的真容。

　　额间黑纹横生一个“王”字，肩胁微微耸起，一双映着幽光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凶狠无比。背部黑纹缕缕，霸气侧漏。

　　“老虎”走到近前嗅了嗅，又绕着他转了几圈。

　　无心愣住了。

　　“老虎”裂开嘴万分凶恶：“咪——”

　　这一声细细软软，放在普通家猫身上必定是万分合适的。无心想了想蹲下身与它平视，果不其然在它胸口发现一团白毛，蹭过露水沾了灰显得有些脏兮兮，但还是很好辨认的——隔壁山头那只极爱吃老鼠的猫妖阿九。

　　许多妖在修炼有成之后后觉醒一部分远古血脉，便是极稀薄的一点远古神兽抑或是大妖的血脉也能有所裨益。很显然，这阿九大概是觉醒了一部分的，显出了些许虎的特征，个头也较寻常野猫大些。

　　无心这么想着，这猫妖阿九大概也是认出了他。他伸手摸了摸阿九的头，阿九便一口衔住他的袖子。无心蹙起眉头，这阿九是有几百年修为的，早便成了妖，但此刻却妖气全无口不能言，除却神智尙保留了几分，已俨然是个最寻常的兽类了。

　　令妖褪去妖气，有三种法子，第一种便是食用或佩戴天地灵物以行遮蔽；第二种则是将妖的修为打散，只作原形；三则是让妖修成妖仙，妖气尽数化为仙气。

　　很显然了，这可怜巴巴的，除却第二种不作他想。

　　阿九作妖的时候与无心不算熟识，但却因着那兔子的缘故多少认识。又为了一只老鼠结了个梁子，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他此刻衔着无心的衣袖颇为急切，似是要把他往哪个方向拖，直拽着他蹲着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狗吃屎，也全然顾不得了。

　　无心跟着阿九穿过山中密林，一路避过两侧伸出来的树木枝丫。因着无人管束，个顶个长得张牙舞爪，等到他们一人一“猫”在一个山洞门口停下来时，无心已是灰头土脸，那僧袍也划出了几道口子变得有些破烂起来，让无心觉得颇对不起无名，却也因不知阿九究竟有何急事，不敢拖着，便进了山洞。

　　洞内黑暗无比，阿九却十分熟识，引着无心进去带到山壁角落一处勉强算是平整的石台之上，铺了些许破旧的棉絮，多半是到有人烟处捡的。棉絮里卧着一只灰突突的大白兔子。

　　阿九放下无心的袖子，跃上高台用鼻头轻轻碰了碰兔子拢拉着的耳朵，喉中“咪咪”声陡然尖利起来，又似生怕无心认不得，唤出几声类似于“细娘”音的叫声模糊不清，半晌又沉默起来。

　　这白兔子，曾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白细娘，在它修炼成妖的时候。

　　“细娘……细娘……”无心依稀想起来，这名字他曾经是唤过的。那女妖怪红着一双眼睛细声细气地就让他唤声细娘，他不理，觉得妖要这种名字没用，就叫她“小白”，心里也着实喜欢不起来。白细娘不是个坏妖怪，对无心也算尽了心，只是太过难缠，所以他只想办法坠崖脱身，又错估了山崖的高度，否则若是用了血，收拾再多这样的小妖怪都不是难事。

　　“发生了什么？”他问。

　　细娘兀自沉沉睡着好像永远都醒不过来，阿九喵了几声说不了话，只拿一双眼睛盯着无心瞧。瞳中光如萤火微弱，却执着不愿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