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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和异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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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该起来了,今天还得去市医院报道啊。”
珊瑚端着热水在外头敲了好久的门,实在忍不住了,便一把推开走进房间。只见床上好好的被子摞得像山包,裹在里头的叶锦喃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不喝了…不喝了…”
客厅里的大钟敲响,绕过一圈楼梯传入珊瑚耳朵里。
“小姐快起床啊!你该迟到了!”
“小姐!七点半了!”
当叶锦被推搡着出门时,朦胧睡眼终于被阳光刺醒,绕过旗袍店就是高和街,这是她为了上医院不迟到要过的必经之路。
高和街向来热闹,不时有些鱼龙混杂的人,白天才好放心走路。不过此时的热闹似乎更胜往日,一群挂着菜篮挑着扁担的人逮着了什么趣事,挨着头往里圈凑。
“谁往地上撒钱了?”
叶锦踩稳鞋跟,走进人堆里,人头涌涌险些挤她出局。好容易掠过缝隙瞧见些东西,谁想是滩红彤彤的秽物,还有个男人蹲在旁查看。
“现在的男人都这么恶趣味?”
回想一二才觉不对,再探头观望难免惊呼。
“哥?!”
人群应她这声慌了神,纷纷顿在那不动,叶锦趁此窜走到叶沉身旁,蹙了眉头道。
“好啊你,昨夜说要办公事,害得我不知怎么回的家,你这大早上在这做些什么…”
“嘘。”
叶沉头也不抬,板着脸将地上一根头发丝用夹子捻入取物袋。
“你在…做什么?”
叶锦等着叶沉回答,却被赶来的纪说打断。
“长官,仁安医院已经在准备了,救护车马上就来。”
纪说像是跑来的,说话的声音却并未带着喘息。
“医生,这里就有一个。”
听叶沉一说,纪说才发觉叶锦的存在,他咧嘴一笑问好,露出那排整齐的白牙。笑容灿烂得紧,叶锦不忍退步隐出这光芒,清清嗓子道。
“验尸…不是仵作法医的事么,我可刚上任外科大夫。”
叶沉则垂眸拾起一旁的烟头,有条有紊装进物证袋,先让纪说遣开人群,一会儿来了警察,才用杆子围住这现场。
“当做人体模型,爱怎么看怎么看。”
“人体模型…?”
不愧是走过一遭鬼门关的人,连验尸这事都说的如此轻巧,叶锦看看自己素净的手,兀自咽了口唾沫。
“那…手套!验尸可以,给我手套。”
本想借此推脱,谁想叶沉遂除了他手上那污渍渍的白手套递她。叶锦再不好多说,便只得忍着胃里翻滚下手拨那具胸腹大开的尸体。
“尸首除胸腔外没有其他伤口,大面积创口应该是利器所为,体内有部分器官丢失,特别是心脏被连根带起,但这是…”
叶锦从秽物里捻起来一片薄片,上头的红蔻染上血,在阳光底下反着红光。
“这是什么东西…肚子里能长出来这个?”
她掩嘴,险些把污血粘上脸蛋。
“指甲吗?女人的指甲。”
听了纪说的话叶锦倒疑惑,谁是疯了才会吞指甲,感叹怪事之余把那片指甲装袋,她才直起身来叹口气。
“慢着…我刚刚着急去做什么来着?”
她看一眼腕表,再瞥向叶沉的车,最后定格在叶沉身上。
“哥哥,送我去医院吧。”
医院无时无刻都是忙忙碌碌,还没踏进去就能嗅到一股浓厚酒精味儿。
“哥,那笑的傻乎乎的家伙你哪找来的?”
叶锦下了车后挽上叶沉的手,神秘兮兮地问出一句。
“上头配给我的副官,从下士提拔上来的。”
“下士而已么?”
“职务越低越好,在这种泥潭子里,陷得不深。”
仁安的救护车随后驶来,往常载着希望的车子,这次却抬出来一具尸首。
叶沉瞥了一眼。
肩上被人搭住,转头来看是叶锦,她踩上一阶石阶,看起来同自己一般高。遂她又扬唇笑起来说道。
“好了,就送到这吧。”
“你不是哭着喊迟到吗,怎么突然这么平静?”
叶沉挑眉,给妹妹额上敲了一记。
“跑快了是迟到,跑慢了也是迟到,斟酌斟酌跑快了还累着自己,不就看开了呗。”
叶沉被堵的无语。
“让他们都来给我说清楚,这班是怎么上的,这人到底是怎么看的!”
院长室因这声怒吼显得寂静,叶锦悻悻站在一旁,看着几个护士灰溜溜跑走。
“叶小姐见笑了,就是几个不称职的护士。”
话音突然向着自己,叶锦愣了愣。
“无妨…”
仁安院长办公桌后的陈规止扶扶眼镜,而立年来的经验显得他的微笑老道。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太平间里遭了贼。”
“太平间?”
叶锦疑惑,哪怕有人刨坟也不见得会摸上太平间吧?
陈规止囫囵解答,站起身来率先走向门外。
“这怪事年年有,祸福又不是自己定的,请吧,我带你去熟悉环境。”
陈规止敲着皮鞋跟领着叶锦踱走,绕过几圈楼层,经过急诊部时病患一下子多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护士们就像穿行自如的游鱼,翩飞的白褂是她们走过的末影。
“说起来窃尸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规止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咬在嘴上,也不点燃。医院不允许抽烟。
叶锦这才想起打量。男人的白衬衣领敞开,露出滚动的喉结,领带早被他扯松,整个人像是慵在白大褂里,且弥散着一抹烟草味,在他摘下眼镜后,似乎还能从他身上感到出自浪荡者的痞气。
“先前还有这种事?”
她回答时眨了眨眼。
“那是三年前的老黄历了,那年有回失火案知道吧”
“失火案?”
“不知道?叶家小姐再孤陋寡闻也不应该不知吧?”
陈规止捋捋头发,和在办公室时的做派判若两人。
“我...恰好出国学习。”
他斜睨叶锦一眼,扬了扬唇。
“就是城东的制香大户沈家,说是夜里被仇家淋了汽油,一把火烧没了所有人。”
叶锦没能料想,三年后得知沈家消息竟是此情此景,更甚的是举家身亡。
“那…沈家的小姐…沈箬竹也一并送了火海?”
叶锦的声线稍稍发颤。
“这倒没有。”
瓶罐碰撞的声音稀稀拉拉扰乱她的听觉,她阖了下眼,等待陈规止开口。
“她自杀了,吊死在郊外的树林里。”
空气里的酒精味兀然浓郁起来,是一个护士泼倒了酒精,叶锦深吸一口气,除去那呛人的乙醇,还有一股熟悉的香气。她恍惚回神,方才一瞬的幻觉中,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脸。
是沈箬竹。
“她为什么…要自杀?”
楼梯上下回响着高跟鞋的踩踏声,叶锦顺着扶手走下,显然心不在焉。
有关沈箬竹的事,已经是遥远的三年以前,那时叶沉同沈箬竹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这段糟糕的风流韵事只维持了半年左右,只因沈家的香坊传出制毒香的传闻,一时风云四起,沈家心力交瘁,但这只是火苗上的一桶油。
结束一切的原由,是沈箬竹潜入阮家之事。
叶锦揉了揉眉心,从刚才起她就有些眩晕。
阮玉汝,雅慧女子学校校长之女,是一位书香门第的小姐,也是叶沉的未婚妻。两家交好期间定下的娃娃亲,也就是这层隔膜,令沈箬竹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如此境况下,她进入阮家的事便更为可疑,而叶沉迫于压力,最终与她分手。
再然后的事是从陈规止口中得知了。
沈箬竹独自离家前往郊外,没人知道为什么,故当警察找到尸体时,当即抛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畏罪自杀。
尸体在破晓前运到了仁安医院等待临检,却在破晓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规止也只能知道这些,叶锦也绝不相信事情就此不了了之,她迫切想见到叶沉,迫切想清楚事情到底是如何解决的,因为沈箬竹,是知道她秘密的最后一个人。
三年前叶沉私自出兵窃取日寇军火,小部分的军火被贩卖至黑市,唯一的经手者便是他们沈家。
沈箬竹的死,是好还是坏呢。
叶锦的心绪潜移默化,一时头脑酸胀,眼见要摔下楼梯,却被人环腰拦住。
“小姐,脚下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