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卓传》其予

4、第四章 公主（2）

　　“呀，尤公子过来了！”小枝快快地直起身子，向外伸伸头，隔着窗户纸张望了两下。复又看看床上的主子，朝门边急急走去。

　　容卓没有言语，微蹙了眉。她悄然闭上眼睛，心里揣测着“尤公子”与当下自己的关系，又拎紧了神。

　　“尤公……”

　　不待小枝恭恭敬敬唤完，那小男孩就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哗啦”掀开帘子，赶到容卓跟前。无奈小枝只能好生跟在后面，也不敢再多说话。

　　男孩紧皱着少年自然眉，眼里像是揉进了万般江南水气。他缓缓地依着床边坐下来，开口问道：“卓妹妹她怎么样了？”

　　“回公子，主子夜里醒了一回，方才您来前又醒了一回。”小枝双手合起，放于腹腰前。比她在容卓面前的活泼灵动多了几些安分拘谨，俨然一副大家族守规矩的奴仆模样。

　　“夜里？夜里醒的时候如何？”他微倾下身子，撩开几缕被冰额头的小方巾压住的发。

　　容卓一下感受到了陌生气息的逼近，不由屏住了呼吸。虽还只是个孩子，身上有代表性的贵公子檀香却猛烈得很。那味道扑面而来，让人不容忽视，颇有侵略性。

　　“夜里……”小枝有些支支吾吾，像是难以回答的样子。她吞吞吐吐地，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夜里主子醒的时候，奴婢不清楚，奴婢……还在您那儿。”

　　嗯？容卓心里一惊，原来小枝不在自己屋里，是去了面前这个“尤公子”那儿啊。她不禁戏谑地想，这个公子小小年纪的，就会撩妹了，再长大些，岂不是大半个天下的女人都要为他着迷啊。她想着觉得甚是有趣，暗搓搓地觑起了眼睛，意图看个究竟。

　　果不其然，这男孩霎时羞红了脸，长睫毛向下垂着，盖着一半的眸。

　　“你下次……你下次不用再跟过来了。”他把眼睛盯着床头的雕刻，尴尬地眨巴着，“我……我不用你哄着睡觉了。”

　　啊？哄睡觉啊。容卓有点忍俊不禁，也为自己的误想感到一些羞愧。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可爱着呢。

　　“尤公子，没关系的。”小枝柔和声音说道，“等阿竹回来了，奴婢还是可以去的。自从主子出了事后，您就一直睡不好，一直都是我哄着您的……”

　　“那我还在这里睡，怎么样？”男孩突然扬高声音，雀跃起来。

　　“这……”小枝面露难色，顾虑着说，“夫人说将军就快回来了，不能由着您的性子，得要听话才行。”

　　“父帅不会怪我的！他也很喜欢卓妹妹的！”男孩转过身去对着小枝，接着欣喜的提议道，“我就还与前几天一样，在纱帘外面放张床褥，你在那儿哄着我，也照看得到卓妹妹！怎么样？”

　　“尤公子，奴婢没法做主，一切都得听夫人的。”小枝一时不敢再看着男孩，怕自己心一软就给了他没用的允许。

　　“那我就去与母亲说。”男孩有些负气，急冲冲地就站起身，“现在就去！”

　　“尤公子！您别冲动！“

　　容卓听着两个急急的步子跨过门槛，渐渐远去。她睁开眼睛，虚虚地望着天花板，脑中盘算着他们刚才的对话。

　　这个男孩大概就是这家的儿子了，家里的男主人是将军。男孩很在意自己现在身子的原主人，甚至还要睡在外间守着。那么，自己与这家人是什么关系呢？一个公主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住在将军家？落魄的被藏起来的公主？

　　还没等容卓想个清楚，门外就又有了人声。是刚才要跑远的小枝和尤公子，还有——那个低沉的男声，应该是萨主了。自己倒要好好问问萨主，怎么招的魂，赶紧让他把自己送回去。一切的事情，都是他招错了魂弄出的幺蛾子。自己得要回去养伤，让全叔他们放心。还有，没查明白的那个墓。那个墓虽然塌了，也能再查查看。

　　“吱呀——呀吱”门被轻轻打开又小心合上，进来的，是萨主。

　　容卓适时地睁开眼，支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未待她开口，就被萨主夺去了话语权。

　　“你醒了？感觉如何？”他先声夺人，声音又沉又稳，一上来就逼问得紧。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体内原主人残留的对萨主的信任，容卓竟按着提问回答了：“还可以，就是夜里头疼得难受。”

　　“那是灵魂在与躯壳磨合，你按照我给的方子喝药，便不会再疼了。”

　　“谢谢。”这两个字刚一出口，容卓就反应过来，自己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被拐偏了。稍顿了一顿，她冷声问道，“我不是卓公主，你招错魂了，你知道吗？”

　　萨主没有马上接话，他定定地望着容卓，微吁了口气。

　　容卓见他不回答，蹙起眉有些不耐，又挣扎着坐直了些，简明扼要地要求道：“事情必须立刻解决，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知道，你不是卓公主。”萨主又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纱帘。

　　容卓看着他渐近的面庞，剑眉微挑的，不像是和善的角儿。她下意识防卫地往后挪了些。

　　“你不用害怕。”萨主似乎是察觉了容卓的介怀，他又向后撤几步，坐在了之前小枝趴着的木桌上。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开口解释道：“你确实不是卓公主，这件事情也确实是我的过错。不过目前，也确实是没办法帮你回去。“他转着手中瓷杯，若有所思，“当时天时地利人和，一切我都安排妥当的。招错了魂，怕是其中还有我不知晓的关节。”

　　“所以，我要在这儿待着？”容卓听出了萨主言语里的端倪，一语点出他的话里之话。

　　“委屈你了，先按着卓公主的命数生活一段时间。”萨主也有些无可奈何，但语气依旧凌厉，“我尽快查出差错，等下一次机会，我会送你回去的。”

　　“要多久？”

　　“不清楚。”萨主如实回答。尽管他知道这样会让容卓平添惶惶不安，但他也知道自己眼下对这场失误无从下手。

　　容卓静坐了良久，她反反复复地深呼吸，去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被动穿越。确定了自己的状态后，她又细细思索了当下的情况。最后敲定想法：回不去，那就只有顺着过，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么，你给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朝代吧。”容卓认定萨主是自己与这个时空的纽带，她决定开始向他了解基本情况。

　　一番对话后，容卓顺出了条理。

　　当前是容国、胥国共存时期，现下两国关系还算缓和。容国君主是律帝，容律，卓公主的父王。胥国君主是适帝，胥适，这个府邸的主人——胥运将军的表兄。容、胥二国，是在安国分崩离析后，双双各自称帝组建而成。两方已对峙百余个年头，谁都想一举吞并了对方，可无奈国力相当，征战百余次不分胜负。就在几年前，两方大概是战疲了，两国君主商定保持和平。他们以七年为一个期限，轮流送质子到对方国家，以示诚意。

　　听萨主说及“安国”，容卓猛地想到“安禄山”。“安国”与“安禄山”有关联吗？难道在这个时空，他胜了吗？那就是自己为何在墓中总有特殊感觉的缘由吗？

　　容卓又是一阵糊涂，但她目前并不打算告知萨主自己被招魂前的经历。现在，还是少说一点为妙，一是还不能完全信过萨主，二是她还要再自己想想。

　　再说到，那个不久前来过的男孩是将军府里庶出的公子胥尤，虽不是嫡子，却依凭着聪慧伶俐，备受宠爱。而卓公主出现在这里，是以“质子”的身份暂居。她前不久意外遭到不明刺客袭击，才有了这一场阴差阳错的招魂。

　　容卓仔细凝神听着，留心每一处关节。她半垂着头，一样一样地默默记着。

　　“那个小妖精醒了是不是！”尖锐的女声远远地钻进屋内，蓦地打断容卓的思绪。清清爽爽的，听着像个姑娘。

　　门口一阵推搡叫嚷后，房门被“哐当”撞开，冲进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

　　两扇木门“嘭嘭”地来回晃荡着，跟进来一直守着的小枝和胥尤。

　　“小妖精？”容卓不明所以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抬眼望向那个刚刚站定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