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与阅微草堂笔记》乱世繁芜

14、子不语|囊囊

　　子不语的故事多发生包邮区，阅微的故事多在华北以及新疆，南袁北纪，倒也互补了。

　　今天的袁枚讲的故事，在安徽桐城。

　　桐城有这么一位姑娘，让妖怪给缠上了，每晚一躺下，就有妖怪上下其手，又摸又亲。姑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要说对方是个什么貌若谪仙的狐妖那还好，她家的这个妖怪浑身毛毛的，不是猫狗那种柔软的绒毛，反而有些扎手。每次这妖怪强迫这姑娘时，姑娘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痛了！

　　姑娘：你怎么哪儿都有那种扎人的毛发啊？求求你放了我吧，你再这样，我就要死了！
　　ps：关于小怪的小兄弟和人类的小兄弟有何不同，袁枚先生在某一篇中有详细论述，袁枚先生恶趣味太足，啊呜拒绝翻译。

　　妖怪：嘿嘿，娘子话别这么说，夫君我不是存心要害你，我是爱你啊~娘子如此美貌，怎叫夫君不时时爱恋？

　　女子忙说道：邻居老王家小闺女比我漂亮千倍百倍，真的，我们一起做针线活儿我见过，求求你，你去缠她好不好？

　　妖怪：嗐，你当我没想啊？她一身正气，我靠不近，有什么办法？

　　女子（气极）：你什么意思？你要死啊？什么叫她一身正气？偏偏我就形不正坐不端吗？你给我说清楚了，不然老娘今天豁出命也要跟你鱼死网破！

　　妖怪：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那为夫不妨告诉你，去年正月十五，你去城隍庙烧香，路边上有个帅哥哥走过，你从轿子里暗自窥视，见他端正俊秀，心中偷偷就爱上了，恨不得嫁给他，是不是？你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心思，哪里还有正气。

　　这姑娘被时代所局限，羞红了脸，一句话都没说。

　　可老被这样一妖怪占着也不是回事儿，人家猪八戒娶了高翠兰还给高家干农活呢，这妖怪光实行权力，不履行义务，女子恨透了他，只可惜唐僧早就取完了真经，不能带猴子来一棒子打死他。

　　然而天助，他们家有个邻居章云士，一次经过古庙的时候，看到木雕的神像不错，古庙又无主，他就把神像迎回家里，天天烧香摆贡品。那神感念他，给他托梦，说：我是灵钧法师，难为有你对我好，我愿意跟你交个好朋友。你要是有困难，就烧牒文给我，我跟你在梦中相约。

　　章云士从此就在四邻八里干起了通灵的活儿。

　　被妖怪骚扰的姑娘实在不堪其扰，也顾不得羞耻，终于把被妖怪欺负的事告诉了她娘，她娘做了半天思想工作，爱女之心战胜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阴暗心理，她急急忙忙找了章云士，求他帮忙。

　　章云士：啧……你这不是丢鸡丢镯子，除妖这事儿大，不知道法师会不会答应……得，我给你问问就是。

　　某母千恩万谢！

　　灵钧法师与他梦中相约，听章云士这么一说，掐指一算，道：我也没办法！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妖怪。

　　章云士：大哥，你可得帮帮忙啊，那姑娘小时候我见过，可爱活泼，是个好孩子，你帮帮忙。

　　灵钧法师：这样，你给我三天时间，我给你查查。

　　三天后，灵钧法师来报告：全弄明白了，这妖怪叫囊囊，神通广大，非要本法师亲自去剪除不可！然而我们鬼神一类，在你们人间都是虚的，没法施展开神功，要借人的身体才行。

　　章云士（撕开衣服挺胸而出）：来吧，上.我的身，蹂.躏我吧！

　　灵钧法师：要不要脸？把衣服穿好！跟你说正经的，你择一除日，准备一顶轿子、四个轿夫、四名快手，八样绳索刀斧的剪纸，全放在你家堂屋里……
　　除日：日历上每日建、 除、 满、 平 、定 、执、 破、 危、 成 、收、 开、 闭所谓的十二神。周而复始地轮值在每日上。除为四利太阳,小吉。

　　两人好一番商量，只等到了当天，众人万事俱备，某母紧张得直搓手绢。时候到了，章云士听得耳边有人喝一声“上轿！”。

　　“走走走！抬到女家！”章云士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往邻居家去。

　　明明是一顶空轿子，四个轿夫抬得满头大汗。

　　等到了女家，顿时妖风顿起，盘旋狂啸。四名快手手中没有半分兵器，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斩！”

　　纸片刀具绳索腾空飞起，精光闪闪，四名快手拿过这八样，空中又砍又打，一时间刀光剑影，乒乒乓乓作响。

　　“咚！”有什么东西被扔出了墙外。

　　“啊——”楼上小姐一声惊叫，觉得浑身如释重负。

　　所有人都追往门外，只见墙外一条三尺多长（一米左右）的大蓑衣虫软趴趴躺在地上，细细的脚千万条，闪闪发光。有快手上前，将之砍成三段，浇上油烧了，这臭味蔓延几里路，大家都很后悔，为什么不拿到郊区烧呢？傻了吧？

　　不过，章云士不明白，桐城人也都不明白，明明是蓑衣虫，为什么法师叫他囊囊呢？后来袁枚看到《庶物异名疏》里写着，蓑衣虫也叫囊囊，原来如此。

　　看来灵钧法师，不是桐城本地人。

　　啊呜说：
　　从小就怕蓑衣虫，这玩意儿长得可怕（所以没上图），一般都在潮湿的角落里，尤其是挂在墙上的蓑衣，那里面很容易躲进去这种扁扁的多足虫。老人说，皮肤上要是被这种虫子爬过，会留下疤痕，不知道真假，因为每回与蓑衣虫狭道相逢，它们都跑，都怕我——可能因为我叫得太大声太惊恐，吓到它们了。

　　话说回来，其实这姑娘真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少年慕艾、嫦娥爱少年，真要按囊囊怪说的那样，那如今全国上下，全世界，还有带正气的人吗？谁看见美好的人，不动点儿凡心？

　　若要有正气，行得正、坐得端，便自有正气。

　　只不过，在异性相吸这件事上，还是要适度，对保守的古代人来说，偷偷想一想就已是过度，那对今人来说，什么样的程度算是过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