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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今天早上他们又在讨论那个话题。黑子哲也走过去,拉开凳子把书包放下,离得很近也没有人搭理他。所以自然而然地能毫无顾忌听见他们的谈话。

      隔壁班有一个女孩子死了。就是昨天,从教学楼的最顶层跳下去。而至今,整个校园好像就陷入了这一件事带来的惊奇之中,黑子哲也由于薄弱的存在感,连带猜测也听了不少。

      女孩丧生的地方是一块被教学楼围起的空地,角落里阴暗又潮湿,她也许想到最顶端去看到一点希望,只不过昨天不巧是阴天,无论是浓烈的雾还是浓烈的风,反正就是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

      淹没在烦闷负面的窃窃私语里,饶是黑子哲也本人再冷静也忍不住焦躁。似乎天生没有什么八卦细胞,他不太喜欢过多谈论别人的事,当然也不会有人主动向他搭话。即使他并不是没有朋友。他从窗口看向楼底那个被降落的地方。已然干涸,地板也被贴上了一层丑陋的伤疤。他曾听见过撞击和碎裂的声响,也看见过溅起的血肉。黑子彼时陷入了一些幻想,那个女孩子,或许是在与什么怪兽搏斗。是那种张着尖牙,不怀好意地要吞噬人的一生的怪兽。然后她失败了。

      人对待自己,对待别人,大概都这样苛刻。

      缓慢地过了一个上午后,黑子就去往了另一个环境,会有人发现他,这种事情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印象本非固有,只是作为人类,精神上难免会有所偏依,他在交到第一个朋友之后就欣然承认了这一点。会喜欢上被人搭住肩膀,用一些无聊的语言交流毫无意义的话题,以及被人一直看着,用寻常又特殊的目光。

      其中特殊说的也是一个特殊的人。在黑子本人或是其他什么人的眼中看来都是这样。简单地形容,黑子完全不怀疑他能呼风唤雨,如果昨天在楼顶摇摇欲坠的是他,大概那一瞬间他也能凭空长出一双翅膀。

      赤司征十郎。

      无论在黑子本人的社交分类,还是种族分类之中,这个人都被隔绝在人类之外。就是这样意义上的特殊。高高置于顶端,汲取众生的信仰与期待。

      用“神明”来形容,大概再贴切不过。

      只是最近,他惦着脚也触碰不到的神明正在主动拉近距离。

      黑子,怎么了吗?

      赤司眼睛并非是温暖至极的红,只是极其粘腻,带着甜香一圈一圈缠住了他的脖子。尤其是看它的时候。但又像教堂的藤蔓一样无趣,毕竟是独属于神明高度的俯视。那些爬满整片白墙的藤蔓,在最后的尖顶总会软软地垂下来。

      嗯……没什么。黑子不愿把心思公诸于众,他在几个小时之间,接收了很多无谓的信息。 像是关于那个已经走过生命尽头的女孩子的,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

      昨天第三教学楼的事故?赤司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体贴和担心。

      真是可怕的敏锐。

      ……稍微有点明白,又不是很明白。

      这是感情饥渴。赤司说。有些人把人生押在上面,就容许不了失败。

      那赤司君呢?关于失败。

      你想问什么呢?是感情,还仅是失败?神明看着他轻轻笑起来。我的胜利是绝对的。

      端坐于王座之上,让他的仆从们深深低下头。而黑子哲也这个立于王座之畔的信徒,还能感受到刺眼的阳光,但干涩的眼让他有时只想哭泣。也许是此时反骨渐生。

      王用指尖轻轻抚着信者的嘴唇,他也许乐见黑子的喜悦与忐忑皆能由他掌控,却又用矛盾恰到好处的抑制着自己。

      赤司君?

      黑子模糊地了解这些不知所谓的亲昵,因此会发出一些类似于自我保护的疑问与喟叹。

      但在神的光辉下,这是无所遁形的。

      赤司突然吻上黑子的嘴角,很近的笑意鼓动着黑子的耳膜。

      或许黑子也不太惊讶。

      他们在被阴暗和血洗刷过的,教学里的缝隙里接吻了。

      不需要祝福的理所应当地相恋。

      或许十字架上传来了低低的沉入地底的圣歌,却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叫嚣着盘旋。

      但每一个故事必然的转折就如同每一季的花开花谢那样平常,世上除了人要呼吸这样永动的规则,没有什么是恒定不变的。

      黑子哲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和他可以相恋吗?暗暗渴求着安慰和肯定。

      人与神可以相恋吗?

      当然可以。只是和所有古典悲剧一样,人与神的恋曲较之人与人更为短暂。值得讴歌而无力回味,华丽的裙摆在舞台上转过瞬间又湮灭成尘土。

      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完美的神明攻略人类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渐渐贴近的肌肤和语言最终都会变得牢不可分。

      似乎是这样。

      恋爱有两个特点:爱与欲。黑子哲也确信彼此是爱多于欲的,但这样的猜测并无意义,连一点安慰也不能得到,因为人与神的恋曲除了爱欲,还有给予。

      人类永远留在地底,神明回归天上。王子可以给予灰姑娘一支舞曲一夜遐想,但那只舞鞋,他可以保存,也可以丢掉,这是选择给予的权利。

      似乎主动权掌握在神明手里,他看着手心里的人类为之挣扎、喜悦、悲泣。

      然而最近,可善又可悲的神渐渐走向了雪砌的高台,影子和光亮都在远离,直到看不见彼此。

      神明不承认自己的孤独。

      或许有人看到了,也只能赋予一个无奈的微笑。

      就像人对于自己做出的选择竟然也无能为力那样,处处充斥着妥协的味道。即使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以扼杀自己来获得解脱。

      属于黑子哲也和赤司征十郎的转折点发生在不久后。

      是熟悉的一无所有的阴天,浓雾从四面八方或远或近的灌进来,黑子缓慢地呼吸着牢笼里的香气。那个人仔细地盯着他,一贯的鲜红柔软地缠缚住他的喉咙。又多了点什么,像是属于金黄色瞳孔里的,刺破血肉的利剑。

      无法继续下去。黑子作下这样的判断,将缠在一起甜蜜又恐惧的羁绊慢慢斩断了。比起痛苦,并没有陷入多少茫然。他在那个时候突然想起过曾经发生的事故,被称之为失恋的情绪果然冰凉的令人发抖。

      赤司用陌生的眼神看他。然而黑子哲也既不会被吞噬,也不会被打倒。

      于是神明归位。

      类似决裂这样的场面并没有造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后果。大概也就是少了阴天的云下熨烫唇角的温度,在黑子看来是某种程度的微不足道。所以他离开的背影大概狂妄且无情。

      沉淀了众多过去与未来的幕布缓缓落下。

      ——这样一个无法取悦观众的传统悲剧。

      这是在思维上很久很久以前,但实际上只是现在发生的事。黑子回想时,也会生出一些惭愧。黑子哲也本身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在赤司看来也许会脆弱又可怜。可惜他人类的灵魂仍在某处生了根,长出一丛一丛柔软美丽的荆棘,将赤司的视线一齐挡住。如果强行掰回他的头,其结果只能是扭断他的脖颈吧。赤司征十郎下了这样的判断。
      于是,恋人们作出了同样的决定:击碎对方的心。

      黑子站在诚凛高校门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个一无所有的白板冒险者,又莫名其妙地代入了灰姑娘的角色——既不会放弃生命,也不会交托于命运,妄图把王子拉下王座的灰姑娘。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真正相信他能做到这件事。冒险者的路途并不平坦,自傲的神明在棋盘外看他,也为这些挫败发出微微的喟叹:

      你怎么会这么倔强?

      但他总是出人意料的信任自己的胜利。黑子哲也,在一次次征服中戴上英雄的卫冕,举起弑神的战旗。

      于是幕布重新掀起,观者回归观者,主角驾临。于苍穹之上宣誓的神,于地面之上歌颂的人。战争的旗帜具有连接效应地燃烧,大地干涸,毫无办法将火浇息。

      那一战的赤司或许在笑,因为血液上覆盖的冰霜渐渐被某个人带来的阳光融化。

      这样的兵戈相对,是悲剧还是喜剧呢?

      最后,空气中的烟尘微妙地亮起来。人类破开金色的利剑,将攻守倒转,王座倾覆。

      和往常一样,获得没有谁相信的胜利后世界蓦然寂静。黑子又听见有人在叹息,那个人红的剔透的眸子泛起熟悉的温度。

      你怎么会这么倔强?

      此刻的黑子哲也,已经能将它安心的作为奖赏收下。

      这一次不会再有返场。

      于是观众席上后知后觉响起掌声,赠与弑神的人类与超乎常理的结局。

      演员们毫无知觉地在清晰的光线中对视。

      他和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握在一起。人类英雄满足的笑着。

      赤司君,

      欢迎来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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