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话别离》西慕槿年

1、梨花散雨

　　微暖着的三月，肆意地浇着将暖未暖的雨。角落里院子的灰墙黑瓦仿佛长了青霉，更显颓废，与之所在府邸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唯有一树梨花，白得仿佛失去了颜色，却还有微弱的香味渗进雨里，触摸暗色窗边女子的嗅觉。五官是一种令人感觉舒服的清秀，一袭藕色绸裙略显单薄。
　　“小姐，快别在窗口吹风，您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小丫鬟一脸担忧，
　　“朝云，我没事。”秋慕雪还是由着朝云将自己拉到了一旁的火炉边，回头又望了一眼院中的梨花，叹息声轻得被雨丝浇透，留不住痕迹。
　　朝云将冒着热气的燕窝粥推到了秋慕雪的面前，“小姐，快趁热喝，您该补补身子了。”
　　“好，都听你的。”秋慕雪很是配合地端起燕窝，将将喝下一小勺，便有外间的丫头禀告，
　　“浠彦公子到。”
　　话音刚落，朝云的手指便掐紧了袖口，眼角微微转红，
　　秋慕雪端着瓷碗的手微颤，眼中漫过几许恐惧，放下手中的瓷碗，却又迅速恢复如常，脸色更显苍白。
　　“东海峭壁的官燕窝。秋姑娘是该多吃些。”有些温润的声线，桃花眼，容颜叫世间大多女子羡慕，象牙色衣衫，男子不紧不慢得走了进来。身后一个垂髫的童子躬身拎着个红漆的食盒，
　　“神医，”
　　“秋姑娘，时辰已到，该进药了。”那温润的声音再度打破一室的静谧，
　　童子小心取出红漆盒里一盅天蓝色药汁，微弯着腰，俯首将药盅举过身前，
　　秋慕雪缓慢伸手接过那盅药，努力克制微颤的手；仰头，没有停顿，将药喝净，清甜的口感是毒药也是解药。
　　朝云轻柔地将秋慕雪扶到里间床上躺好，放下床前的雪绸纱，隔开了外间人的视线。
　　秋慕雪望着一旁用衣袖拭泪的朝云，示以安慰的浅笑，那丫头咬唇别过脸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晕倒在床前，一身黑衣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丫头身后，守在床前。秋慕雪并不惊讶，慢慢闭上眼睛，恍惚间没了意识。
　　满室静谧，只剩下外间火炉上水沸腾的呼呼声。
　　象牙白衣衫的男子，一只手微握成拳，轻扶额首。随手拿起案前的棋谱，自顾自地翻看着，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却也掩不住眼底的轻蔑。
　　童子取出自带的天青色茶具，半跪在茶案旁，灵巧地转动手指泡茶，小心地将一杯泛着浅黄的茶汤递给上首的人。自退去一旁，盯着案前燃香袅袅忽忽。燃香尽时，童子正准备提醒，那人刚好起身，将棋谱合上，嫌弃似得丢在了案上。窗外的梨花色白胜雪，有些晃眼。回过头，慢慢踱步向里间。
　　拂开轻软的雪绸纱，女子面容安详得熟睡着，脸颊处透着浅浅的红。床榻一边依旧守着一个黑衣的女子，
　　“神医，”女子微福身示意，依旧没有表情的脸。
　　“杞月，怎还是这般无趣，”略做叹息状，“浪费了这天生的风流样貌。”
　　杞月并未有丝毫反馈，只是走向床榻，小心翼翼地将榻上女子右手的衣袖拢至肘间，露出一截莹白瘦弱的手臂来。然后退回到床榻一边，
　　“可惜了我的小美人哦！”玩世不恭的语调，落座于床榻前的矮凳上。手指上略生微茧，并不影响白皙肤色的干净。轻搭在莹白的手臂上，嘴角依旧含着浅笑，细看之下，眼睛里除了严谨却还有微微的不屑。
　　约莫只几个呼吸交替的时间，那人便站起身来，理顺衣角并不明显的褶皱，并未多看榻上女子一眼。
　　“一切如常，你好好守着。”
　　未等一旁女子回答，径自拂开雪绸纱走了出去。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窗外，梨花的花瓣模糊成一片白烟，黑色油纸伞却更显得突兀，
　　“既然来了，可要进来喝杯茶，昨天刚得的君山银针。”略有些惊讶，笑容却透着一丝探寻，
　　油纸伞被落雨敲得滴滴答答，深竹月色的身影融进雨幕一般，声音深沉却透着疲惫，“情况如何？”
　　“如常，明日亥时可以取药。”伸手接过新沏的茶，轻嗅，“好茶，”抿一口，满足的眯眼。掩下眼底的一丝疑虑，过去的八个月，就算是那次，这个人从不曾出现在这个院落。还是说，人都是这样，越到关键时刻越是紧张。
　　再睁开眼时，窗外只余梨花淡如薄雾，散入细密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