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天香豆蔻

5、第五章

　　崔先生的小侍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天沉沉欲要下雪，便以为那人今日不会再来，正招呼着小厮关门，忽听远处幽幽传来车轮轧地的吱呀声，再看，一辆四乘马车已是稳稳当当停在跟前。
　　下车那人一身明白大氅，容貌无匹，温润如玉，姿态如遗世独立。
　　纵是三年未见，他也辨的出正是主人口里的‘明玉公子’沈煜无疑。

　　他上前恭谨参拜，故意说：“候爷来此可是寻沈二爷？”
　　沈煜摇头，客气答：“煜特来拜访崔檀先生。”
　　说着，便叫管家沈通递上拜贴。
　　小侍没接，却是眉眼弯弯，过了会忽然眨眨眼道：“候爷晚了两日，可叫我家主子好等！”
　　沈煜微微一讶，待反应过来已知这话中意思，一时囧然，由衷叹一句：“崔先生料事如神！”

　　小侍见他虽贵为候爷，却全然不端架子，又是谦虚守礼，心里陡增了不少好感，遂在前头引路，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对着后面的沈通皱了皱眉：“我家主子只见明玉公子，你在后头跟着做甚！外边待着！”

　　沈通被他说的面色涨红，只好止步。
　　心道：早闻崔檀先生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却不想手底下竟也养了一群刁奴。
　　他再不济也是候府里的管家，即便县主郡守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却不想竟叫这毛没长齐的小侍给教训了，可这崔檀先生主子一直尊如恩师，心里的恶气不敢发作，只得生着闷气。
　　却听前头的沈煜说道：“通叔是我候府掌事，服侍沈府劳苦功高，不算外人。”

　　沈通猛然一怔。

　　他看着沈煜，却见那人依旧平平淡淡的模样，眸里没有半分异色。
　　可心里酸酸麻麻胀了一大块，竟有些泪眼，哽咽了许久，沈通才对沈煜道：“奴才就在这等着！爷安心！”
　　小侍笑笑，已是转过了身：“那候爷便请吧。”

　　太子太傅崔檀先生，官拜九卿之首，乃是圣上的授业恩师，朝中无人不尊崇，以至于想拜入他族学之人如过江之鲫。
　　这些人中有人有真才学，有人则是被家族迫的被逼无奈。
　　沈曜归属后者。

　　虽拜学者甚多，但真正能由崔檀先生亲自教习的却是少之又少。
　　其中大多数都由先生的门客或崔氏族人传授课业。
　　沈曜的恩师便是崔先生的小侄——三公禄大夫崔植。

　　崔植其人身仅五尺，在一众人高马大的世族子弟间穿梭活似个侏儒人，只是这人身量虽小，但眼睛与耳朵却聪于常人，远远便见着沈煜由小侍引着进了门，遂将那古籍、学生统统一扔，上去参拜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其中一个眼尖的忽然喊了一声：“快看！快看！那不是明玉公子吗！”
　　学生们的视线果真黏到了一处，皆瞧着那长廊下立着的人物，黏完了沈煜又纷纷投向旁边的沈曜。
　　其中一个说：“璜聪，你大哥来了！可是你在族学里胡闹被他知晓，来领人的？”
　　此话一处，遍引哄堂大笑。

　　沈曜涨红了一张脸，腮帮子都气鼓了，骂道：“再胡言，小心我将你臭嘴缝上！”

　　众人笑意未减，竟是哄闹的更甚，其中一个站出来：“我说沈曜老弟，你那哥哥都已经钦封了礼信候，你却还未入仕，啧啧，还不快去向他俯首帖耳作下跪礼！”

　　说这话的人正是前不久叫人教训的武威候世子公孙忽。

　　沈曜最不喜的就是有人拿他与兄长比较。
　　从小到大，只要与沈煜相关之处他从未放在第一位，这样的讽刺满满听了一耳朵，他不由恼羞成怒：“断了一腿还口无遮拦，可见你不长脑子，可还要爷将你另一条腿也给废了？”

　　“你！你敢如此说！”

　　见情形不对，学生们皆纷纷劝架，其中一个揽过沈曜的肩膀，低声道：“璜聪，别鲁莽！”
　　沈曜拉开他，“烨知，你别管！我今日定要给他点教训！”

　　“哎！沈候爷朝这过来了！”
　　学生里不知谁这么嚷了一嗓子，众人纷纷移了目光，果见那明白如玉之人正迈着台阶行了过来，与方才的先生崔植一并入了飞檐亭。
　　其中一个道：“这可是一品候爷，就是崔檀先生也得客气待之，以后入朝为官难保不与他交接，何不参拜参拜？”
　　另一个接道：“正是正是！”
　　说完便朝前头走了，众人观望一会，也争先恐后跟上去，一时竟忘了堂中的沈曜与公孙忽。

　　受了冷待，公孙忽心情不佳，打架的兴致都没了，只瞥了一眼仍站着的沈曜，揶揄一声：“未入仕者，见着官员都得参拜，我这是腿疾不便，你留在此处作甚！”

　　沈曜被他堵住，一时说不出话，忽然听到一旁的袁太石问：“璜聪当真不去？”
　　沈曜一口恶气又冒上来，他瞪一眼自己的好友，“你又起的什么哄！”
　　一抬头，却见沈煜一张素淡的脸正转向此处，明眸不偏不倚正瞧着他，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待走到沈煜跟前，才躬身掖拜。
　　“兄长”
　　“恩”

　　沈煜微微颔首，并没有训诫什么，只对着身侧的崔植道：“庶弟无状，先生受累了。”
　　他是一品候，自己不过三品大夫，哪受的起，忙道：“璜聪聪颖，无多烦恼！无多烦恼！”

　　沈煜看向沈曜，见他比之先前黑了一些，也清减了些，知道他在此怕是吃了些苦，隐隐有些于心不忍。
　　可又想着他该当磨练磨练，遂沉了沉心，正打算移开目光，忽然注意到了沈曜身侧一人。

　　那人容貌昳丽，身材欣长，浑身透着股书卷气，可单单丰神俊朗的样貌却搭了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眸里还分明泛着笑意，极是违和。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躬身一掖道：“学生袁太石，参拜礼信候！”
　　沈煜收回视线，心里微微一思量。
　　这朝中众臣里并未有袁这族姓，想来此人定是凭着真才实学入了崔氏族学，遂道：“我来拜访崔檀先生，未着官服便不必如此拘礼，起身吧。”
　　又看了一眼沈曜，蠕了蠕唇，话刚到嘴边，却听方才那位小侍出口提醒：“主子不喜久等，候爷请快随我来吧”
　　沈煜只好作罢，对着崔植告辞，便踏出了飞檐亭。

　　待沈煜走远了，袁太石才道：“方才你兄长，似乎要说什么。”
　　沈曜哼一声：“他常以长兄作大，教训的话我听的多了，管他要说什么！”
　　袁太石啧啧两声：“当真是稀奇，若我有这样本事的哥哥，即便不随伴左右也得恭之敬之。反道是你，反而恶之？”顿了下，又问：“难不成他行为苛刻，待你不好？”

　　沈曜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又咽下去。
　　沈煜走了，众人自作群鸟散。
　　沈曜跟在长队的末尾，不一会，袁太石也跟上来，他撞了下沈曜的肩膀，笑道：“璜聪话说一半，吊足了我口味。”
　　沈曜只好继续：“我不知道，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只是沈煜这人不大与人亲近。”
　　“哦？”
　　沈曜道：“我虽是他庶弟，但从未与他同席而坐，同桌而食，同枕而眠。”
　　袁太石笑起来：“就这样？”
　　沈曜有些生气了：“不然还要怎样！”
　　袁太石怕他误解，只好道：“沈煜与你不同，他是嫡长子，吃穿用度自然是以一家之主而规之。”
　　沈曜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单指吃穿用度。”
　　想了想，那股感觉又形容不上来，只得懊恼的摇摇头：“反正他自幼端着架子，我与他处不到一块！”
　　许久不见袁太石的回答，沈曜看过去，却见对方正细细打量着自己，不由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样看着我作甚，怪吓人的。”
　　袁太石只是笑：“我看你容貌也是俊朗，可眉眼轮廓却没半点相似之处……”

　　原来是这事。
　　沈曜耸耸肩：“那时我母亲体弱，大夫只道难以生产，就在沈家旁支里挑了个孩子。”顿了下，又无奈道：“后来身子好转，遂又有了我和语凝。”

　　沈曜不以为意，袁太石却是大吃一惊：“你是说那沈煜并非沈家嫡子，不过是个旁支血脉？”
　　过了会，他又问：“那沈煜可知道？”
　　沈曜答的漫不经心：“自然知道。”

　　袁太石想了会，忽然笑的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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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袁太石：欧呦～小煜煜不是嫡长子哦～
沈煜：（依旧摸下巴）你也想搞事情。
ps：人物众多，其中有名有字，未免看糊涂，先将前五章重要人物再次提下。
沈煜，字子奉
慕容郯，无字
沈曜，字璜聪
袁太石，字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