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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柳之篇.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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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的出现和消失之间不过相隔瞬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若不是眼前的仙障仍然在闪烁,若不是身旁竹声和亲兵惊讶的神色,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因为太过思念而出现了幻觉。
援兵果然已至。接下来的战局便是一边倒的屠杀,再也无叛军冲到我身边。
此仗是我预判不足,所幸顾麟并未被救走,打扫战场时还发现了那名叛将的尸体,也算是将功补过。将降卒打乱重编、整顿本部残余兵马、救治伤兵、死者就地焚化。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才终于领兵缓缓南归。
到得京中,已是入冬。
我裹着瑟瑟寒风冲入家门,不及更衣,先进正房察看。房中无人,并没有浅浅娇俏的身影,也没有她清脆的嗓音拖着腔儿抱怨我回来得太晚。
她没在这里。
我摇摇晃晃地走向桌边,扶着桌颓然坐下,如坠冰窟。
浅浅去了哪里?有什么事情?为何不告诉我归期?已经三个月了,为何还没有回来?
……是了,出发前我曾让她先回故里老宅等我,如今她定然是在那里!
我心中又活络了起来,起身扬声吩咐更衣备轿入宫,又令莫要打开行囊,明日便启程回乡。
向皇帝回禀了此趟差使的首尾,他大为宽慰,加封我为太子太师,要我留在京中继续为官。
我此时却只盼望快点回家乡去,浅浅还在那里等我。只有见到了她,我这飘飘荡荡的心才能安生地放回肚里。虽然太子太师已是位极人臣,皇帝亲自下座执手含泪恳求我留下辅佐他的情形亦是让人感动,怎奈我归心似箭,半点也不动摇。
心安处即吾乡,只有在浅浅身边,我才能安心。她走前那副含愁带泪的神情在眼前挥之不去,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此时又怎可能留下?
我借口要继续为母守孝,再三坚辞。皇帝无法,只得去了我兵部尚书的职,但不愿收回大学士和太子太师的虚衔,命我待家中事了,定要回京任官,才挥手放我去了。
此时运河上冻,正好走陆路,速度更快。我心中焦急,大是不耐家丁携着行李走得慢吞吞,吩咐竹声林影带队慢行,自己便策马狂奔。
哦,身边还跟了一条甩也甩不掉的尾巴,玉版。
她应当是不太会骑马的,却不知如何,竟也能乘着一匹马跟上我。即便我白日里骑速更快,夜间打尖休息的时候也总是能被她追上来,第二日清晨又是一同出发。我无暇他顾,只要她不耽搁我的事,便任由她跟着。
如此疾驰五日,终于在第六日的傍晚,赶到了柳家老宅门前。
一头撞入家门,绕着宅子呼喊了一圈,却并无半分回应。宅中留守的家人纷纷被我惊动,在院中跪了一地。我颤着声音问道:“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可有人见到白姑娘?”
众皆摇头。
我心中猛地一沉,五日以来的疲倦在此时重重叠叠地涌了上来,只感觉双腿酸软,不由得瘫倒在地。
浅浅……浅浅也没在这里……
我将头深深埋在臂弯中,不想让人看到我此时绝望的神情。只觉得心中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冬日的冷风呼呼灌入,全身上下彻骨冰寒。心中空空荡荡,什么也不愿去想,也不愿动,只想就在此处一直坐下去。
许久许久,忽然有人推了推我。
是谁,竟如此大胆?
我猛然抬起头来,一个穿着碎花罗裙的身影映入眼帘,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又被兜头浇熄。
是玉版。又跟上来了。
我沉沉地看着她,勉强收拾了心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要回入房中。眼角瞥到她垂头立在院中的样子,忽地愣了一愣,想起一件事来。
浅浅把她化成人形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清清楚楚地记得浅浅说过,日后她归去时便会将这花精带去青丘仙乡,许她一个修仙的缘法。
一股狂喜的情绪渐渐泛了上来。这花精如今还在此处并未消失,说明浅浅并未要离去,她定然还会回来的,还会回来的!
心头一松,我扬声叫道:“玉版!”
她快步跑到我面前,躬身等候吩咐。
我看着她,一字字地道:“你可知道浅浅去了何处?”
她愕然抬头看着我。这些年来因着知道她不会说话,是以我向来都只管吩咐她做事情,并未问过她什么。但此前在军帐中留遗表时我听她开口说过“上神”二字,猜想她大概已经有了说话的本事,是以有此一问。
她此刻却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想来是不知。
我想了想,又问道:“那她何时回来?”
头摇得依旧似拨浪鼓。
心头又有些绝望的情绪涌现,我抿了抿唇,慎重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可知道,她……还会回来吗?”
她的头没有动作。我紧紧地盯着她,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却听到玉版开了口。那声音有些嘶哑,有些走调,却如同甘霖,浇活了我焦枯的心田。
“……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