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
“怎么搞的？”廖书凡低头看见一个小玻璃珠子顺着跑道滑到了草丛边，刚想弯腰去捡，孙奇胜两步冲过来扶起了周砚：“没事吧！？怎么摔了！”然后脚跟这么一碰，玻璃珠子正好滚进了旁边的下水道里。
廖书凡的火当时就窜上来了，眼尖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偏偏玻璃珠子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没证据。
站在附近的老师也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有人摔了？”
周砚慢慢爬起来，一个音也没出，随手把孙奇胜推开，低着头继续往前跑。
“草……”廖书凡暗暗骂了一句，装作没看见孙奇胜动了手脚，两步撵了上去。孙奇胜还在那望呢，老师把他拉开了。
“周砚，你行不行？”廖书凡跟他并排跑着，视线往下一扫就能看到膝盖上渐渐往外渗的血迹。
周砚喘着气不说话，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廖书凡知道他正跑着节奏呢不愿意开口破功，想劝他要不就走一圈算了，可一瞧见那认真的眼神，又觉得还是就这么跑吧。
廖书凡陪着他慢悠悠的在跑道上晃，把要冲刺的事情给忘的精光。周砚在他身边一声不吭，旁边渐渐有不少人从身边超了过去，廖书凡懒得理会，超就超吧，他突然觉得这么懒洋洋的跑着挺舒服的，本来就懒得跑什么名次，这下正好找到个好借口。
廖书凡陪着周砚又多跑了一圈，等周砚终于跑完后后勤的同学老师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周砚把运动裤一卷，膝盖上挺大的一个伤口瞬间暴露出来，大约是跌倒的时候磕在了玻璃珠上，硬是划拉了一道一扎长的红印子，看着怪吓人的。
校医赶紧拿了急救箱帮他处理伤口，廖书凡一直一言不发的盯着医生的动作，脸色说不出的黑。
“廖书凡，你没事吧？”陈珺雯急忙忙的从看台跑过来。
廖书凡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伤的是周砚。”
陈珺雯还想说什么，许鹏也跟着走过来了，一见周砚膝盖上的口子，叫了一声：“不是吧！这么流弊？”
廖书凡没回答，四下扫了一圈，见孙奇胜拎着冰袋正急急忙忙的往周砚那跑，眉头冷不丁的挑了一下。
“……凡哥，人家跑完脸都煞白，怎么你是是煞黑？”许鹏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头伸到他脸跟前仔细瞅。
廖书凡把他往边上一拉，悄悄把玻璃珠子的事说了一遍。许鹏听完就骂了一句，阴着脸往孙奇胜那边瞪：“我们把玻璃珠子捞出来给老徐看看！什么玩意！”
“捞个屁，早没影了！”廖书凡斜了他一眼，又悠悠的拍了他两下：“别急，下午他不是跳高决赛吗，我有办法治他。”
孙奇胜跳高确实强项，一路过关斩将冲到决赛，整个人都是满面红光的。中午休息的时候廖书凡在跳高那块转了一圈，不少人趁着这会练习的，许鹏去外面打包了三份大排饭，又拎了一盒骨头汤，回来的时候就见廖书凡正站在操场边上等他呢，赶紧跑过去。
“凡哥，你又没项目了，看什么呢？”许鹏把两份大排饭跟骨头汤给他，“你今天饿惨了吧？吃这么多！”
廖书凡拎着饭看他一眼：“想什么呢，这份是给周砚的。”
“给他的？他让你带饭了？”许鹏愣了愣神，努力回忆着。
“没。”廖书凡心情颇好的往医务室走，“他一直在医务室待着，你指望谁给他带饭？”
许鹏仔细想了一会，跟周砚还有些接触的也就他俩了，除了廖书凡还真没谁会想到给周砚送饭，于是拍了他一下：“你行啊凡哥！哎，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心真挺细的，别看表面上一个糙爷们……”
“要不你以为我从小到大哪来这么多小弟！”廖书凡毫不客气的龇龇牙。
医务室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小伙子坐在外面打瞌睡，两人便自己推门进了里面的休息室，周砚正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不知道在削什么，十分专注。
“吃饭了没？”廖书凡把带来的饭跟汤往桌上一搁，站在床前看他。
周砚被突然一大块阴影挡住了光线，这才猛地抬头，沉默了两秒，摇摇头。
“我就知道，反正你饿了也不会说的。”廖书凡帮他把饭盒打开，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可以放在床上的垫板，又说，“你腿能动不？下来吃？”
周砚的左膝盖被纱布缠的跟木乃伊似得，伸直了挺床上，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往窗下蹦：“没事。”
刚单腿跳下来，许鹏赶紧从边上架住他，“停停停，你腿绑这样能打弯吗？我觉着摔的还挺厉害的。”
周砚试着弯了下腿，眉头顿时一皱，又赶紧伸直站在地上，以一种很怪异的僵尸一样的姿势走到桌边。可能是真饿了，大排饭跟排骨汤的味道刺激的胃里一阵咕噜，周砚把重力移在右腿上，弯下腰用胳膊肘撑着桌子。
廖书凡一下乐了：“周小砚同学，你打算这么站着吃啊？”
休息室里就一把椅子两张床，廖书凡看了看那桌子，又看了看床，一挥手：“来来，你还躺回去，许鹏，你把桌子拉到床边上。”说着就一把拉着周砚，不容分说的架回床上。
许鹏瞅了一眼桌上也没什么东西，就一点医疗用具跟他们的几碗饭，于是拽着桌边就往床跟前拽，木头桌角跟水泥地板发出亲密的嗞啦一声。廖书凡走过来，两只手往桌边这么一抱，直接把桌子抬了起来，两步搬到床边，末了还不忘挤兑许鹏一句：“你吃草长大的吧？”
“你才是吃草长大的，老黄牛！我这是上午跑了一千力气用光了。”
许鹏把椅子搬了过来，就看周砚跟廖书凡都在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咳嗽一声，上午跑三千的两位都在这儿呢！真是打了老脸了！
几个坐在床上扒完了午饭，周砚放下筷子就问：“多少钱？”
廖书凡一时没反应过来，许鹏愣了一下，刚想说十五块，被廖书凡一巴掌糊背上，差点一头拍饭里。
“要什么钱！我在你家吃了这么久让我报答一次不行吗？”廖书凡摆摆手。周砚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张张嘴又收回了：“嗯。”
许鹏收拾了一下吃完的快餐盒，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床边有些舍不得，四顾了一圈叹口气：“哎，我也想待在休息室里，有床有被子的，教室桌椅那么硬，要不是你下午非要留下来看比赛我早就回家了。”
“那你睡会？反正跳高还没开始。”廖书凡躺在了床尾，顺便又拍了两下，“我只看那孙子能跳第几，看完就走。”
许鹏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直接倒在了另一张床上闭上了眼，没一会头就埋在枕头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廖书凡无所事事的坐在床尾，偶尔一抬头就看见周砚依旧坐在那里用小刀削木头棍，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形状。
周砚的睫毛很长，眼睛也挺大，加上头发软软黄黄的，看上去跟个混血似得。廖书凡突然想起了周砚小时候的样子，虽然具体的记不太清了，不过那第一感觉他可忘不了，就觉得这小孩特别好看。
廖书凡仔细盯着周砚瞅了一会，现在还是挺好看的，要是再开朗些，估计女生们得追疯了吧？廖书凡突然又琢磨着，大概因为周砚平时总低着头一声不吭所以才没人注意过他吧，恐怕班上大部分人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过。
“哎，你爸妈平时都不回来吗？”廖书凡问他。
周砚专心致志的削着木头，半天嗯了一声。
“你爸妈做什么的？”廖书凡说完又加了一句，“我爸妈倒腾古玩的，那天还去你家了呢，不过你没在。”
“我爸妈去北京了，不知道做什么。”周砚淡淡的说了一句，毫不关心的口气，就跟说别人家一样。
廖书凡一阵尴尬，想说什么又觉得都堵在嗓子口说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反正我俩差不多。”
谁知道周砚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认真的看着他：“不一样。”
廖书凡吓了一跳，这还是周砚头一次这么郑重的跟他说话，高兴之余又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周砚的眼睛很大，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廖书凡莫名的移开了目光不敢跟他对视，就好像里面有什么深邃的东西会把他吸进去一样。
廖书凡扯扯嘴角：“不一样就不一样吧……你在削什么？”
周砚又把头低下去，细小的木屑一点点掉在他铺在下面的餐巾纸上。“笔杆。”周砚突出了两个字后又开始沉默。
廖书凡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突然的沉默，也大约琢磨出了点规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个字也不吭，哪怕是正在跟你聊天聊的正欢。
也就是说，周砚心情突然就不好了。是因为爸妈吗？虽说自己爸妈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待在一起，但好歹也是爸妈，偶尔打个电话寄点东西，还是挺关心自己的。那周砚呢？廖书凡没再多想下去。
下午跳高比赛的时候看台上围了不少人，因为这是运动会的最后一项，还有好些后勤的同学直接围到了比赛的场地边上。廖书凡跟许鹏拿着水跟毛巾混在了人群中，来回一看，好些孙奇胜的哥们都站过来了，正看他在一边热身。
老师按着名单一个一个喊人，终于轮到了孙奇胜，一帮子拉拉队立刻鼓着掌喊了起来。“孙奇胜！孙奇胜！”他那帮哥们鼓着掌。
廖书凡站在边上跟着人流一起鼓掌，莫名的笑了一声。
孙奇胜一跳一米六九，还算不错，他笑了笑，活动活动筋骨就准备下一跳。起跑，助跑，跳！就在孙奇胜一条腿刚迈过去的时候，咣当一声连人带杆子坐到了地上，下一秒就捂着胯面额铁青的摔了下去。那条杆子正砸在了孙奇胜两月退之间，现在这幅表情正真可以用丹碎来形容。
周围传来一阵没忍住的笑声，大家又七手八脚的围了上去扶他。
“草，孙奇胜也太搞笑了！”许鹏挡着脸没让自己笑的太明显，“看着我都蛋疼！简直太会砸了！”接着一抬脸，就见廖书凡笑笑没说话。许鹏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喂……不会是你干的吧？”
廖书凡一耸肩：“我怎么干？我又没上去踢他。”
“但是……”许鹏怀疑的瞅着他，心里有些犯嘀咕。虽然他也没看到廖书凡到底做了什么，不过就是有这种强烈的感觉，肯定是廖书凡做了什么手脚，中午他不是还说要收拾孙奇胜吗？
这么想的不止许鹏一个人。孙奇胜倒在地上，一眼看到了肆无忌惮站在他面前的廖书凡，顿时脸就黑了，捂着胯瞪了他半天愣是没说出来一句话。廖书凡蹲在他面前，笑了一声，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对方，直到校医过来了廖书凡才走开。
许鹏看孙奇胜被一群人扶走了，这才小声凑廖书凡边上说：“哎，我觉得他知道是你干的。”
“就是要让他知道是我干的。”廖书凡伸个懒腰咧嘴。
“他要是告诉老徐怎么办？”许鹏有点着急，“哎，你到底干了什么？”
廖书凡只是笑笑不说话，半天开了口：“他去说呗，顺便把他扔玻璃珠子拌我的事一起说出来。”
许鹏回忆了一遍刚才的瞬间忍不住又笑：“这回他可丢大了……”
运动会结束后廖书凡去医务室接周砚，平时两人都是坐公交回去，不过今天周砚膝盖受了伤，所以廖书凡决定打车。周砚见他招手就拦了一辆出租，有些不大高兴；“不用……”
廖书凡一把拉开车门：“行了伤病员，赶紧上来吧！你那腿又不能打弯，打算跳上公交还是我背你上去？”
周砚只好慢慢坐进去。廖书凡让他伸直了腿放在后座上，自己坐在前面。
四点半算是下班高峰的预热，路上不说特别堵，但也堵的可以了。周砚坐在后面，盯着计价器，那数字跳一下，他心里就跟着跳一下。
周砚家里不富裕，爸妈早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隔几个月给家里扔个几百块钱，剩下的全靠爷爷卖毛笔才能把他养大。爷爷是个做毛笔的老工匠，手艺是一流的，但也是个老实人，不愿意卖高价，加上本身找他做毛笔的也都是熟人，不算太多，因此日子也就紧巴巴的凑合着过。
下车的时候周砚刚想掏钱，廖书凡已经把十块钱给司机了。周砚拿着钱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就往廖书凡手上塞。
“别，哪有让伤病员付账的道理！”廖书凡摆着手赶紧下车了，一边把车门给他打开，扶着周砚往下挪。
周砚没说话，只是在廖书凡关车门的一瞬间把钱塞进了他裤子口袋里，简单的崩了两个字：“我付。”说完就一蹦一跳的拖着不能打弯的那条腿往家门口走。
廖书凡在心里叹口气，明明一路上就盯着计价器心疼的不得了当他没看见呢，一面又赶紧两步追上去：“你付你付，别蹦了跟兔子似得！”
五点多的天还没太黑，巷子边的小店也都还开着，有人看见他们就喊：“哎呀，周砚这腿是怎么了？摔着了？”
“运动会摔着了，没大事！”廖书凡扶着他跟人打招呼。
周师傅在毛笔店里坐着就看见老远的两人过来了，摘下老花镜就惊慌失措地冲了出去：“我孙子这是怎么了？”
周砚走进门，这才开口：“摔了一跤，没事。”
周师傅可紧张的不得了，蹲下来捧着周砚的腿看了半天：“缠了这么多纱布还没事呢？我看看……哎哟我的乖乖……”
“没事，就是划拉了一道口子有点长，现在打不了弯。”廖书凡在帮他把书包拎进院子。还没走到院中间，就看见里屋窜出来一道红色的影子迎面撞了上来，廖书凡眼疾手快的闪了一步才避免了原地倒下的笑话。
“谁啊？”廖书凡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你谁啊！”小姑娘抬头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往外冲，“爷爷，周砚回来啦？”
周砚刚走进院子，一愣，飞快的看了小姑娘一眼，又低下头嗯了一声。周师傅冲廖书凡笑起来：“哎，这是我老二家的闺女，叫周洲。”
廖书凡瞅周砚，见他一直低着头，估计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堂妹，于是对那小姑娘点点头：“我是周砚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