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我以歌》蓊怀

4、误入深宫

　　“哒哒哒哒哒……”似乎有什么轻微而有节奏的声音不停在响。
　　阿瑶在轻轻的晃动中醒来。

　　总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审视自己，一睁开眼，阿瑶就看见了那道目光的主人，一阵微凉。
　　现在应该是在一辆马车上，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她肤色有如凝雪，白净的令人产生错觉，有一对黛色柳叶眉，长发刚刚过肩，自然的垂在胸前，发梢微卷。在她右边还坐着一个人，容色一般，看两人的气场对比，估摸着是那女子的侍女。
　　“公主，她醒了！”旁边的小侍女急匆匆地脱口而出。
　　阿瑶心下一惊，抓自己的居然是公主？她抓我干什么？不过眼下可以放心的是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于是直直的迎上她的目光。
　　“馨儿。”见身边的小侍女如此口无遮拦地昭示了自己的身份，这位“公主”有种淡淡的不爽。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敢这样看着我？她究竟是不一般还是粗鄙啊。
　　“啊。公……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名馨儿的侍女单纯的脸上硬是扯出一种尴尬的表情，糊里糊涂的样子倒是挺有趣的。
　　就这样，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那天回到凌府后，墨轩把阿瑶失踪的事迅速告诉了管家老王，让他马上带十几个手脚利索的出去找人。
　　緑水听了这件事以后的感觉，已经不能用心惊肉跳来形容了，气得直接指着墨轩的鼻子吼道，“你你你！凌大少爷，请问怎么我家小姐每次跟你出门都要出事啊？！”
　　“緑水，都是我不好，不该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等。我也没料到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这种事。”墨轩的心里也不好受，又有谁知道阿瑶在他心里的分量呢，“不过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她，还你一个完好的阿瑶。”
　　緑水看着凌墨轩皱眉的样子简直都要和阿瑶一模一样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也很着急，但着急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心里还担心着另一桩事，小姐要我配的药还没来得及拿，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
　　“还是别废话了，我也带些人出去找找。”緑水努力抚平情绪，淡淡地说道。
　　“我再多派些人给你。”墨轩也收住情绪，努力回想一切，总觉得这事不会是意外。
　　悠长的走廊空荡荡的，池边纵横交错的枝叶遮着阳光，投下斑驳的疏影。

　　马车似乎在赶一段遥远的路，晃啊晃的，阿瑶看着捆住手腕的绳子，觉得不止是有一点饿了。
　　想了想，还是问道，“敢问公主，我昏迷了多久时间？”
　　“将近两天。”依旧是这么淡淡的语调。
　　阿瑶心里可不平静，两天？神，我要饿到什么时候啊……“现在有可以充饥的干粮吗？”
　　公主眼睛眨了两下，冲馨儿挥了挥手。像是想起了这一茬，本公主可不打算饿死她。
　　馨儿也很心领神会的对阿瑶说道，“这里还有几个玉米面馒头，虽然冷了，但是人饿的时候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对吧。”馨儿很无害的笑了笑，把纸包着的馒头递向了阿瑶。
　　顿时又看见阿瑶手上的绳索，回头看了看公主。
　　雪肤美人再次挥了挥手，“解开解开，看她也不像会跑的人。”
　　馨儿“嗯”了一声，乐呵呵的把阿瑶手上的绳子解开了，那表情像是怕谁不知道她家公主有副好心肠一样。
　　阿瑶仔细啃着馒头，又不禁想着凌府那边怎么样了，会找我吗。
　　“姿容也不算特别漂亮嘛。”对面的公主一下子居然说了这么矫情的一句话，阿瑶差点噎到。
　　“请问南雪公主，你抓我，究竟所为何事？”阿瑶看她的样子还有那小侍女对她的称呼，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南雪公主，姓严名雪莹，如今继位的年轻皇帝的亲妹妹，其余宫内皇室女族少之又少，也没有别人比她的待遇更优待，是青帝年间独一无二的长公主。
　　看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号，并不是很惊讶，倒是想着阿瑶身居凌府多年，对朝事有所了解理所应当，露出一个微笑，“没别的，跟我回宫里住些时日。”
　　不是吧……阿瑶在心里腹诽着，怎么可能是这种理由，难不成看上谁就随便带回家去？“公主，你就不能让我向家里知会一声吗？”
　　“当然，等过几天我会派人通知凌府的。”
　　“对对，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捎口信的。”馨儿也附和了一句，她知道公主想干什么，总之不是坏事。
　　她竟然知道我是凌府的人。阿瑶心里又是一沉，一定事出有因，但究竟是为什么……

　　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饭点的时候便下车买些吃食填填肚子，喂喂马，除此之外，这路途中阿瑶和公主几乎没有交谈，就这样，又三天的功夫，到了天子脚下的洛青城，穿过洛青城繁华的街道才终于见到了皇宫城门。
　　厚厚砖块堆砌的城墙约莫四人高，城门前有一队（9人）军队把守。
　　靠的近了，阿瑶和公主，还有馨儿一起下了车，在喧闹的市街上并不起眼。离城门还有几步之遥，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脚步匆匆的走上前来，她压低了声音也仍然掩饰不住激动，“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容姑姑命我每天每隔一个时辰往这儿跑一趟，生怕您走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凭证会进不了宫门。”
　　待看见阿瑶她又是一愣，“这位是……”她记得清楚，容姑姑说的是公主和贴身丫鬟馨儿，怎的又多出了一个人？
　　“好了好了，你让我先回行宫，我自会和容姑姑解释的，我们进去吧。”严雪莹自然熟识容姑姑身边带的几个宫女，此时朝那保驾的宫女笑了笑，领着阿瑶和馨儿进宫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概穿越了大半个皇宫，雕栏玉砌，红瓦砖墙，种种不同的风景在眼前一晃而过。
　　待严雪莹停下脚步时，阿瑶听见了她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抬眼能看见宫阁前挂着“南月阁”的牌子，周围围着一片竹林，风一吹，竹叶飒飒地响，幽静地矗立在这里，仿佛是皇宫最后的一处僻静。
　　“啊，终于回来了。”馨儿如释重负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后就开始匆忙地归置东西了。
　　“至于你嘛，听说你也学过一些武艺？这些时你在我这儿就女扮男装吧，别人问起就说是我带回来的人，省的再旁生枝节。”严雪莹背着手在前厅里踱了几步，转身从里间抓出一套黑色的衣服丢给了阿瑶。阿瑶并不惊讶公主的做法，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住在南月阁最初的几天和公主没什么交集，自己换下来的衣物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和馨儿一起洗，边洗边说会儿话，偶尔也跟着打打杂，阿瑶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凌府里干活的老妈子了。回想在凌府的日子，緑水一直把自己奉为小姐，洗衣物什么的基本不让自己插手，有时给緑水帮帮忙，也根本没想过衣食三餐，凭纯手工也是挺累的。
　　这天，公主看天色不错，便领了馨儿和阿瑶去御花园转转。
　　正值春末夏初，园中四季海棠，杜鹃，芍药，文殊兰，丁香竞相开放，还有很多非专业人士叫不出名字的花，姹紫嫣红，藏青粉白，交织成美丽的图景。
　　位于御花园的西南方，栀子花丛中架着一个秋千，支撑的木杆有些旧了，但看着依然很结实。
　　看来公主此行的目的就在于这个秋千，她坐在秋千上哼着首曲子，阿瑶和馨儿两人分在两边让秋千荡起来。
　　看着严雪莹在秋千上一荡一荡时从长裙下露出来的丝质绣鞋，阿瑶忽地就想起了小时候贪玩的自己，想起了那时还欣欣向荣的阮家。
　　就在她愣神的时刻，秋千停了下来，“馨儿，我们走吧，让她留在这儿发呆。”公主丢下这句话就拍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馨儿则在走之前叮嘱了阿瑶一句“在这儿放松放松，记得早点回南月阁，要是遇到什么事，报公主的名字。”。
　　阿瑶心里隐隐也能感觉到公主的心地是柔软的，就是嘴巴不喜表达。
　　抱着随遇而安的心理，阿瑶也坐上那秋千，晃啊晃地感觉十分安详，人世间什么大风大浪都远离了一般的安详。“栀子恰似春雪丝丝白。”最终到嘴边溜出了这样一句话。
　　“公主，你看，是她！我之前告诉您的，南雪公主从宫外带回来的身份不明的人！”
　　“真的吗？”
　　“是啊，错不了！”
　　“走，我们去会会他。”
　　正感受人生无限美好的时候，窃窃私语的声音钻进了阿瑶的耳朵里，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你就是南雪从宫外弄来的小子？”严语栖抬起下巴冷冷地问道。
　　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身着红色衣装的女子，眼里透出一股明显的敌意。‘小子’？哦，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的装束是男子的打扮，衣服还是严雪莹给的一身黑衣，挺像个护卫。
　　“那么，你又是谁？”阿瑶长长的黑发高高束在脑后，风一吹便轻轻飘起。
　　“哈，连我们公主都不知道，你也太无知了吧？你面前的这位乃是栖花公主。”旁边的小宫女嚣张的再次插嘴道。
　　栖花公主，想起来了，朝中重臣霍宁海的两个双胞胎孙女之一，先皇贵妃之女，但新皇继位后二人明显被忽视，民间经常提起的还是南雪公主。而眼前这位，应是妹妹栖花公主。
　　“参见公主殿下。”阿瑶从秋千上下来行了个礼。
　　“啧，严雪莹，私自从宫外带人进来，把宫规放在哪儿了？还没人管了。”严语栖眼神一狠，抓住阿瑶的领子拉到跟前来。
　　哎。阿瑶在心里叹了口气，馨儿还说什么报公主名字，眼下这是寻仇的来了。
　　“真是要好好让你们长点教训！”只见那严语栖一个巴掌就要甩过来，阿瑶抬起一只手挡住，另一只手拿掉了严语栖放在自己领子上的手，后退两步。
　　“那您这又算是公主作为吗？无缘无故就对宫里人动用私刑？”阿瑶薄薄的刘海下露出倔强的神色。
　　“呵，你也算宫里人？给你个耳光又算什么私刑？你以为还会有别人知道吗。”严语栖示意身边的两个宫女上前制住阿瑶。
　　阿瑶心神有点慌，但两个小宫女还远不是她的对手，使出力气推开了二人。那两个小宫女被严语栖调教的还真是好，咬准了阿瑶不放手，被推开的瞬间扯下了一块黑色布料，于是阿瑶的衣服肩膀上多出了一道“伤口”。
　　虽然很怒，但对方毕竟是公主，惹出什么事来于严雪莹和自己都没有好果子，就这么僵持了一会。

　　而在御花园的门边，刚好有人看见了阿瑶就要被栖花公主掌掴这一幕。淡淡的目光流转，疑惑还有愤怒冲击着他的神经，“她怎么会在宫里？”，下一秒便匆匆转身。
　　“严雪莹的狗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看你这样子，还想撕了我的衣服不成？”严语栖再次拽住阿瑶的衣领，突然伸出脚揣在了阿瑶的腿上。
　　阿瑶一吃痛，歪跪在了地上，碾碎了几瓣花香。“严语栖，真是个被冲昏了头脑的蠢货，我就不信我今天还走不了了。”阿瑶在心中想到。
　　“哎呀呀，要拿你怎么办好呢，都站不起来了？”这话刚一落地，两个小宫女立刻上前钳住了阿瑶的手臂。
　　这一刻，阿瑶在心里默默盘算下面的计划，严语栖则想着怎么处置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
　　下一刻，有人涉足御花园。
　　“哎呀，栖花公主您这是做什么呀？!”一个身着深绿色宫服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地过来，两个小宫女立刻放开了钳住阿瑶的手。
　　“……容姑姑？”严语栖很意外，容姑姑是掌事宫女，掌管众宫女和宫中的琐碎事务，入宫多年，身居要职，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御花园。重要的是，自己的所为被撞破了。
　　容姑姑？那个好像和严雪莹很熟的人？得救了。阿瑶松了一口气，“禀容姑姑，我是南雪公主新收的护卫，今天走在御花园中偶遇栖花公主，便得她如此相待。”
　　“你？！容姑姑，这个事情不是……”严语栖极力地想要辩解。
　　“事情的真相还是旁观人看得清楚吧，”说着，容姑姑看了看阿瑶和栖花公主及宫女二人，哪一方是恶，事情是很明显的，“有人告诉我公主在此处闹事，我便过来了。”
　　“有人？谁啊？”不只严语栖疑惑，阿瑶也感到困惑，在这深宫之中，不乏有人会在暗处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有谁会帮她，还告发公主的恶行呢？
　　“是季……”容姑姑回头看了看，御花园门边却已没了那人的身影，“不管是谁，这件事情必须要处理，栖花公主您先回去吧，我把这人带回南月阁。”
　　阿瑶心中微微一动，会是那个人吗？但是，怎么可能呢……

　　回到南月阁，严雪莹和馨儿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阿瑶跟在容姑姑后面回来了。
　　“容姑姑，您这是……”严雪莹走上前，把阿瑶拉到自己身后。
　　容姑姑看了阿瑶一眼，“公主请随我到一边说话。”，容姑姑把她在御花园撞见栖花公主和阿瑶的事说了一遍，又语重心长道，“南雪啊，这个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要是传开了影响肯定是不好的，你把那孩子的事跟我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雪莹心下骂了严语栖一句，压低声音说，“凌家的养女，我带她进宫，就是要她陪我几天。”。
　　容姑姑的脸色渐渐变了，“凌府的养女……这事，我觉得你还是尽快择日向皇上说明，避免栖花公主把事情闹得更大。”，拍了拍严雪莹的胳膊便回领事宫女的住处去了。
　　严雪莹踏进南月阁的前庭，看着阿瑶说，“这严语栖真是烦，你不用继续男装了，准备一下，明日随我觐见皇兄。”随即转身，过肩的长发晃啊晃着进了里屋。
　　她嘴里的皇兄，便是如今君临天下的青帝。哎，阿瑶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一点一点地正在发生变化，虽然不知以后会如何……还是把当下的麻烦解决了吧。把这身男装换下来洗一洗好了。
　　阿瑶双手沁入清凉的水中，水光反射着黄昏的日光，就听着馨儿在旁边一边帮忙一边说，“我觉得吧，阮小姐，你就像块璞玉一样。”
　　阿瑶愣了一下，“怎么说？”
　　“要是别人碰上栖花公主啊，说不定早就……就是我也受不了她呢……璞玉，经打磨后会展露亮丽的光泽。”
　　“你这意思……那你家公主？”
　　馨儿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是上好的宝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