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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红烧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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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款要还,可也不能把账上的钱都支出来,要不然这府里上上下下的,总不能扎起脖子不吃不喝了吧。从账房那把公账抱过来翻了翻,公中的钱现在最多只能支出三十万两,还是在名下的铺面刚送来了结余的情况下。再算上大老爷松口的五万两,将将够一半儿。
至于王秀名下的那些私房钱,肯定不能现在一股脑拿出来,要不然不就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他们二房趁着管家的时候中饱私囊嘛。想了想,还是招呼周瑞家的,从库房里拿出去几件古董,送到她女婿冷子兴交好的当铺里当掉,再把私房钱混进典当的货款里,用这种方式套现出了白银五万两。
东拼西凑了七八天,凑出来不到五十万两白银,离七十万两的足额还差了二十来万,周存没办法了,又跑去找贾赦,哥俩一合计,决定到亲妈那打秋风去,理由也现成,还亏空是家族大事,当儿子的已经尽了力,没办法只能来求母亲,母亲不帮忙谁还能帮?
看着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形势严峻的贾赦和周存,贾母只觉得自己的额角抽的厉害——这哥俩是什么时候混到一块儿去的!
贾母人虽老了,却耳不聋眼不花,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小辈们闹腾,心里却端着杆秤,谁要是蹦跶狠了,她绝对不吝于赏他一秤砣。皇帝闹着要追亏空的事她自然也知道,其实依着当初她和贾代善商量的结果,是让贾代善临终前一次性还上一部分,表明自家忠君的立场,剩下的那些,则等到新帝继位的时候,再把它当作投诚的礼物献给新帝,以此在新帝那换点好感。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宁国府会去掺和造反,把贾家在皇帝那的形象生生打了个对折;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国库竟然被大臣们给借空了,逼得皇帝不得不铁下心来追缴亏空。
虽说长远的事当然要考虑,但也得保证当下的现状无忧才行。在皇帝那经历了一次信任危机的贾家,现在必须得把那张投名状提前打出来。可说归说,早就在心里准备好了对策的贾母,面对着眼前明显沆瀣一气打算过来诈她的兄弟俩,还是有点膈应。老大,你自己浑也就算了,怎么连老二也跟着不听话了?这还是那个让他向东绝不向西的老二吗?
贾母脸一板,呵斥道:“都先起来!堂堂的大家子弟,怎么也学起无赖泼皮了?”
挨了老娘的骂,贾赦也不恼,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抽抽噎噎的回话道:“母亲,不是儿子要耍无赖,实在是人被逼急了,哪还顾得上什么风度?”
周存也趴在地上坚决不起来,跟着大哥一块回道:“母亲,如今形势险峻,如同头顶上悬着尚方宝剑一般,儿子们无德无能,只求能自保而已,求母亲容谅。”
……要不是还亏空的事是大事,贾母真想把这两个混账一顿拐棍儿抽出去。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贾母道:“叫你们先起来,我几时说不管你们了?还亏空的事迫在眉睫,正是要一家子同心协力的时候。”
得,有门儿。周存和贾赦对视一眼,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左一右垂手站到贾母身边。
贾母越过贾赦,直接先问周存,“老二,你凑了这些天,凑出来多少银子?”
周存道:“回母亲,公中的各项金银等物共三十万两,大哥出了五万两,儿子出了三万两,另外当了些古董首饰等物,统共筹齐了四十八万两有余。”
贾赦也不在乎被老娘无视的事儿,补充道:“儿子们实在是尽力了,若非没办法,也不能求到母亲头上。母亲是一家之长,想必从指缝里漏出来点儿,也就尽够了。”看这样儿,好像对贾母的小私房十分在意的样子。周存觉得,后来他之所以耍横要纳鸳鸯当小老婆,估计也是在惦记贾母的财产。
贾母权当没听出贾赦话里的意思,顿了顿,从榻上的引枕底下摸出个薄薄的小匣子,看样是早就准备好的,拿过来以后,直接递给了周存。周存打开匣子,本以为里面是一沓银票,一看却是几张地契。
贾赦虽站在他对面,可他仗着人高马大,略一探身子,便就着周存的手看清了匣子里装的东西,略一沉吟,明白了贾母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打算在贾母面前表现,把头一低,将装傻进行到底。
好在周存虽然人不怎么精明,却也不是傻蛋,结合形式一想,也就明白了,匣子一合,问贾母:“母亲的意思是,既然要做,就做个全套儿?”
贾母点点头,“既是要‘举家还亏空’,自然得卖些产业。”自打贾代善过世到现在,十几年没还亏空的原因,当然只能是“没钱”了。现在要是轻轻松松掏出七十万来送过去,皇帝也不是傻子,还不立马看穿贾家那点小九九?
“匣子里是咱们家在大兴县的两处庄子和一座山林的地契,另外还有京郊一座庄子的地契、京城三间铺子的房契,田是良田,铺子的生意也不错,现在急着卖,价钱上肯定得折点儿,不过卖个二三十万,总也绰绰有余,产业处理这些也就罢了,再多就得让人笑话了。公中的钱也不能尽数挪走,这京里人情往来使费的地方多着呢,取出二十万就够了,你且去筹备着,不够的时候回来,我再给你添点儿。”贾母谆谆叮嘱道。
周存赶紧答应着,心里却对贾母生出一丝丝愧疚。自己想的是怎么和大哥一起算计一下贾母,从她手里抠出这二十多万两,来之前还一个劲设想她会不会很不乐意和他们哥俩扯皮,可没想到贾母不但这么通情达理,并且提供了一个更加万全的主意。
卖产业是件大事,周存信不过荣国府底下那几个吸血吸到饱的管事,本想拽上自家大哥帮忙,可贾赦哪是那么好劳动的,本来就还在为了自己的五万两肉疼,求了半天,只把贾琏丢了过来,美其名曰历练一下自己的嫡子。
周存虽然有点无语,可也知道贾琏在庶务方面是一把好手,人情往来上也游刃有余,因此倒没有轻视他,反倒是贾琏,第一次接触这样大宗的事务,跃跃欲试之余,心里还是忐忑不已,生怕事做得不漂亮被叔父嫌弃。
有他叔侄两个共同监督,那几个管事还有点想欺负他们不知道行情,打算挖点好处,可都被贾琏给识破了。管事们见琏二爷不是好糊弄的,也就都收敛了,周存索性全权托付给贾琏,自己只在旁边看着。贾琏人虽然遗传了他父亲油锅里捞钱花的贪财,却是个知道轻重的,知道什么钱不能动,因此倒完全没有打过那些银子的主意。经历了这件事,让他看透了府上管家们吸血鬼的邪恶本质,未来他当了家以后,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治——笑话,琏二爷的钱你们也敢贪墨?!不过,那是后话了。
荣国府变卖家产一次性还清了亏欠国库的银两,或许是这样的态度打动了皇帝,当年中秋除了按例分赐的节礼,皇帝又下旨额外加了两成。贾赦得了赏,拉着周存高高兴兴喝酒去了,贾母有点兴致缺缺,估计是还膈应着两个儿子合起伙来算计他的事,对邢夫人和王秀这两个儿媳妇都有点淡淡的,只领着孙子孙女吃酒赏月。
刚过完中秋,王子腾媳妇又踩着点过来了,这回倒没给贾琏说媒,升官发财春风得意的王子腾,正在为后宫里没有自己人传递消息感到不便,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元春头上。元春是被贾母一手教出来的,和王家那些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女儿完全不一样,而她本人又知书达理,聪慧过人,正是送进宫的不二人选。
要把元春弄进宫的事,王子腾媳妇最先是告诉了王秀,却被王秀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她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进宫去过那种“步步惊心”的生活?何况元春的身份,若要进宫,只能从高等宫女的女史做起,堂堂的世家女去伺候人,实在荒唐。王子腾媳妇眼看王秀怎么劝也劝不动,索性绕开她,直接找到贾母商量去了。
周存觉得,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好不容易有安稳日子过了,贾母应该会放弃把元春送进宫去投资的打算了吧?可当王子腾媳妇心满意足离开,不久府上出现了两个不苟言笑的教习嬷嬷之后,周存突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贾母,她不仅是个把家族放到第一位的老太太,她还是个资深风险投资者,只要有足够打动她的利益,她就敢走钢丝。
虽然不知道王子腾到底许诺了贾母什么,可在贾母心中,最初给元春的定位大概就是送进宫中,或者是嫁给权贵吧。家族的男人没用,就去打女人的主意,这样的手段也未免太卑劣。想着身体渐有起色却仍旧单薄的贾珠,尚且还是个萌萌哒天真少女的元春,还有前途未知的大红包宝玉,周存觉得,他要是再不干点啥,就对不起这三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