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首不负之千帆尽》少渊

2、审判

　　进得殿后，她首先看到的依旧是那表情淡淡，眼神悠远得能装下天地间万千生灵的帝子洛夙，他站在天君的下首，那是能俯瞰众生的位置，此刻他就在那离六界之首最近的位置看着自己，想来自己在他眼中同众生是没什么区别的，哪怕自己闯那地方是因为曾见他提到那里养着的风云麒时，脸上流露出的一点兴致，便想去捉了来搏他一声好，如今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千婳心口阻塞，流不进心头的液体似要从眼睛里涌出，她迅速敛了下心神，将溢满眼眶的水汽收起。她正在黯然，却不曾注意到有一道目光自她入殿起便不曾错过她的任何变化，范钦见她神色黯然，又看一副万事无关的洛夙，心中为自己，也为千婳的一腔真情可惜，但他劝不了千婳放手，就像他不能说服自己放手。都是各自的执念罢了，既无法解决也无需解决，只待时机一到便可豁然开朗。
　　千婳跟在三位长辈后面，随他们向天君行礼后，便乖巧地站在他们后面，明晃晃地告诉殿上的众位文臣武将，她也是有倚仗的，对于闯祸了就找家中长辈撑腰善后这件事，半点不觉得羞愧。
　　“凤琰帝君，不知你觉得千婳少主擅闯我族禁地一事当如何处置？”问话的是天君，那帮子臣子可没资格这般质问一族帝君，凤帝一听天君如此直接地问处置一事，便知道这罪名不算大，否则天君也不会不通过他便给千婳定罪，就算天君是六界之首也不能轻易给一族少主定个重罪。这一思量，凤帝便有了计较，虽然罪名不大，但能让自家侄女儿少受一点罚是一点，所以凤帝不接天君的话，反问千婳道：“哦？千婳你竟闯了天族禁地？莫不是怪这天宫太大，你迷路了吧！”鸿鹄一脉认路的本事在一众飞禽中可是首屈一指的，凤帝此番的瞎话算是编露底了。
　　范钦：……
　　溯梧：鸿鹄族的识路本事可是堪比上古神木迷榖枝的！
　　洛夙：鸿鹄族中还有会迷路的？
　　天君：本君的错，不该把天宫修得这么大！
　　众臣：凤帝，敷衍也别如此不走心呐！
　　千婳爹娘：我就知道，找你来就是为了赖账的……
　　千婳：凤伯伯，你这面皮子又厚了几分！
　　虽知道这是凤帝给自己的脱罪机会，但千婳却祭出她身为鸿鹄少主的气度，势必不愿丢了凤族的脸，尤其是在那高位旁的缥缈身影面前，她更不愿如此，况且此番擅闯他族禁地已是跌了份儿，但她凤伯伯说过，脸面这东西可金贵得很，能少丢点儿便少丢点儿，虽然凤帝自己就在丢面子……
　　千婳如同没看到凤帝递过来的眼神，只说：“侄女儿确然进了那地方，只是事先并不知那是禁地，还望天君恕千婳无知之罪。”说完又深深行下一礼，做足了天君的面子。凤帝见千婳认罪本有些着急，但听到千婳还知道为自己找个“不知者不罪”的由头，倒是松了口气。
　　却又听到帝子洛夙云淡风轻的声音：“那千婳少主又为何去禁地？”洛夙对于这个鸿鹄少主擅入本族禁地的原因有些好奇，禁地里虽有些难得的仙草神树，但也不至于引得这位在凤族颇有地位一脉少主偷闯吧。
　　千婳听到洛夙的问话，险些将“为了你”三个字吐出来，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旋儿，又把话咽了回去，现下可不是向洛夙殿下表明心迹的好时机，可不能将他牵扯进来。千婳瞧了一圈在场的人，目光在溯梧身上停了停，又在范钦身上绕了一圈，感受到千婳目光的范钦默默忍下心中的苦涩，若不是现下这需要人来背锅的情况，他倒是挺乐意成为这个原因的。范钦正待站出来，顶了这罪魁祸首的包，却被一个定身诀定在原地，能在天君面前使法术且是替他忧心的人不作他想，只能心思玲珑的好友溯梧了，就这一定身的片刻，千婳的话已说出了，“唔，就是随便转转，看到那风云麒十分威风，就想仔细瞧一瞧，却委实不晓得那地方便是禁地。”
　　“如此说来，千婳确然是无心之举……”凤帝顺杆而下，就想为千婳脱罪，却叫千婳她亲爹，凤帝的四弟，凤族鸿鹄一脉的族长千昊截去了话头，“然闯禁地之举实为不妥，略施薄惩也是应该。”
　　凤帝并千婳她娘：你可是千婳她亲爹？！
　　众臣：神君高义！！
　　“诚然，千婳少主虽是不知者不罪，可这原由却委实荒唐了些，确然该罚。”洛夙听罢千婳的原由，顿觉荒唐，他自小便被天君作储君来养，行的是苍生大道，眼里可容万物，心上可放众生，却从未被教导这样的任意妄为，在洛夙眼中从没有为一己之私便行任性之事的。纵然千婳此番不曾到达那真正禁忌之地，却不可助长此风，合当以一儆百。
　　洛夙此言一出，范钦立刻向千婳看去，果见佳人神色微有苍白，却又强自撑着，不肯露怯！此时她神伤的可不是受罚，而是说出惩罚的帝子洛夙的无情！千婳心下一片委屈，却又思及，洛夙只是不知，他只是不知此事原委，何况，维护天族尊严本就是他的责任……
　　“唔，是该如此。”天君最看重洛夙，他说的话，总是还有几分分量的，“那便……”
　　“就罚千婳下界受一世生老病死之苦吧！”天君尚未将惩罚说出便被凤帝急急打断，天君少时便常与凤帝斗嘴，凤帝称赞的，他非要找个不足出来，凤帝嫌弃的，他偏要将之捧一捧，反之于凤帝亦是如此。彼时，这两位同是一族储君，少年才俊，最爱叫人拿来做对比，久而久之，原本交集极少的天君和凤帝便暗自较起了劲，此时凤帝说一世，天君就摇摇头道：“不成，事关天族颜面，七世方妥。”
　　“两世！”
　　“五世！”
　　“三世！”
　　“就这么着吧！”天君立刻拍板。
　　凤帝：怎么觉着又被这老小子坑了？！
　　众人：……
　　两族之主就这么讨价还价着将千婳的惩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