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精神病少女×青春期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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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抱着厚厚一沓的作业簿，艰难地一阶一阶爬上楼梯。办公室在四楼，她还有两层要爬。心里叹了口气，林子稍稍停了一下，便继续向上爬。
同是物理课代表的同学跑去跟女朋友约会去了，累积了三天的作业量便都让林子来搬，她甚至觉得他是故意为了逃掉抱作业和被物理老师拉着讲大道理才说什么去找女朋友的。
这一想法在物理老师说得太多导致她赶不上下一节课时更加强烈了。
林子拖沓地走着。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真烦，她心里想着，抿了抿唇。好想学校爆炸啊。
大家都死了，自己的死也就不突兀了，这样一来自己又逃避了活着的累，又不会因为自杀而被人说三道四了。
“报告。”
即使迟到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林子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调整好椅子最舒服的位置，摆好桌上的文具，这才松了口气。
大夏天里穿着宽松而厚重外套的少女抬起眼，专注而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时不时低头做笔记，耳边缕缕碎发掉在颊边，被空调吹得一晃一晃的。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光为她笼上一层好看的光晕，显得她的脸小小的、白白的。
这就是麦松眼里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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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们班那个一直穿着外套的女生是谁啊？长得挺好看的诶？”
趴在桌上的麦松听着后门传来的讨论声，心里没由来地烦躁起来。
“你说林子啊？……我跟你说啊，她好像有点毛病。”
“什么毛病？”
“不知道啊，但是一直都穿着外套怎么也是有点问题吧，而且她还基本不说话。”
“也是……”
“砰！”麦松狠狠地站起身，一拳砸在桌上，猛烈的起身让椅子撞到了后排的桌子，发出了一声巨响，让整个教室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操。”
麦松骂了一句，直接转身从后门出去，特意撞了撞那两个多嘴的男生，这才慢慢踱着步子踢踢踏踏地在走廊上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觉得自己今天并不适合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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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风是粉色的。一大团扭曲的粉色拧在一起，在空气里不断膨胀，包裹住地上所有行走的人。包括林子。
“……今天风真大。”
一旁女生聊天的话零零碎碎地随着粉红色的风飘进林子耳朵里，她们正轻松地笑着，搂在一起，在窄窄的人行道里挤着走着。
林子垂了垂眼，不再看眼前那几个女生，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蓝色的运动鞋被粉红色的风染得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才能看清脚上鞋子的细节：鞋带上的勾线，有些歪了的鞋舌头，和鞋面上一点点的污渍。
回家的车到了，车上全是人，男人女人全都挤在一起，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林子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选择了走路回家。
对她而言，每个人都是乌黑乌漆的一团雾气，每个人都是，区别只在于是深一点的黑还是浅一点的黑。只要想一想要跟一大堆的黑雾挤在一起，林子就觉得胃里泛酸，不住地恶心。
更不用说车上会有什么样的人了。
你看那个大叔色眯眯盯着旁边穿短裤的玩手机女生的样子，你看那个老太太一脸的怨气，你看那个男青年自视甚高迫不及待想贬低周围人的样子。
多可怕，多可怕，人是这样肮脏恶心的生物啊，林子甚至为自己是人而感到惭愧。
她双手捏紧了书包背带，继续拖拖沓沓地向前走，一旁满载着黑气的公交车也哧哧地向前冲，那黑气太过浓厚，让林子觉得喉咙像是被哽到了，想吐又吐不出，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突然炸了开来。
——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人？
——为什么人类这么恶心？
——为什么我是人类还能够活着？
她不知道，她甚至没法再感知到周围的世界，只能麻木地跟着直觉在人行道上左拐右拐。这种逃脱不掉的罪恶感和厌弃感让她觉得窒息，就像是被投进了深深的水潭，四面八方的水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鼻腔她的嘴巴。林子全身微微发抖，她想逃出这个水潭，却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往水底沉下去。
她大口呼吸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包裹着自己的极端的负面情绪。
——救救我。
林子的脚步渐渐迟缓，她的眼睛有些模糊，手摸了摸脸，却触到了满面的泪水。
——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啊。
“喂——林子，你干嘛？”
宛若天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子知道这就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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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松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大麻烦。
自从那天在路上叫住了那个满脸泪水的女孩之后，她似乎就这样缠上了自己，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也不说话，就像个影子一样。
“靠。”
他的余光瞄到身后的女孩，觉得更加烦躁了。麦松怎么也不明白，这种成绩好又乖巧的优等生怎么现在就像聋了一样，听不到自己说的让她滚的话，噢，不仅听不到，还会在自己向她发脾气的时候抬起漂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
——换谁都没法在那种眼睛下继续生气。
可麦松还是想维持尊严，不愿在林子面前露出“软弱”的表情，他转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并不理会她。
小树林里什么人都没有——现在是上课时间，知了聒噪地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即使在树林里，烈日也依旧能送来灼热的高温和刺眼的白光。麦松三下两下爬上了一棵树的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地上的女孩：“你还不去上课么？”
林子只是沉默地摇摇头，黑色的眼睛黑黑沉沉，却又有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她直直地盯着麦松，这眼神让他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他摇了摇头，甩掉了这种感觉，心里涌起了一阵烦躁：“你特么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就想自个儿待着，你能不能滚回去上课？”
女孩仍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眉毛轻轻皱在一起，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麦松心里的不耐烦越发膨胀，他正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你不是黑雾。”是有些清冷的声音。“你能不能保护我？……他们太可怕了。”
保护？难道她被什么小混混给盯上了？麦松挠了挠头，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说黑雾，但还是多了些耐心：“欺负你谁啊？”
林子不说话了。她只是看了看麦松，然后低下头找了块平坦的地，坐了下来。
真是怪。
麦松心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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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了半天课以后，林子的妈妈就直接杀到学校来了。林子的妈妈穿着干练整齐的职业装，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和滔天的怒火。
她找到林子后，直接甩了她一耳光，打得林子踉跄了几步。
“啪！”
有一瞬间林子什么也听不到，甚至视线都有些失焦。接着耳边就是一阵令人烦躁的嗡嗡声，这声音几乎要把她的耳朵震掉。她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又摸了摸被打肿了的脸，这才看向林母。
妈妈大概又是在数落我吧。她听不太清那一句一句尖锐刺耳的声音说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半垂着眼睛，依稀看到脚上蓝色的鞋子和周围一大团一大团墨绿色剧烈涌动着的气团。
今天的风是这个颜色啊。
“……你个不要脸的烂货！不读书就知道学人家谈恋爱！你看他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你啊，就知道跟着这种人逃课！就知道跟这种渣滓学些有的没的！”
一旁的老师拼命地拦住林母，才让她没能再往林子脸上扇一巴掌。麦松听到这些话心里也涌上一阵强烈的怒气，扬起一个恶劣到极致的笑，上前一步倔强地抬起头直视林母，嘲讽道：“阿姨，这可不怪我，是您女儿一直往我这儿倒贴的。”见了林母气到扭曲的面孔，他心里蹿上一阵恶意，张口就道：“告诉您嘞，我还不稀罕您的女儿呢！”
说完这句话他便后悔了，急急往林子那儿一瞥，却看见她仍是用那种直直的眼神盯着自己，面无表情。
但与早些时候不同的是，林子的眼睛里的光亮彻底寂灭，就像失去了所有生机一样。这让麦松心里感到无比懊悔：“林、林子……我，我……”
但他怎么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林母看他这幅样子，便眉毛一扬，尖声骂道：“哟，你不是牛得狠吗？还不是你带坏了我的女儿？我就说我女儿那么乖那么懂事，怎么可能逃课？都是你这个烂仔！”
林母还骂了什么麦松已经没听到了，他只看到了林子对他的恐惧和陌生。
——就像对其他的同学一样。
麦松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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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林子就不再缠着他了，就像从前一样，一整天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认真听讲、学习，不跟任何人说话。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她身上穿的外套更厚了吧。
麦松依旧趴在桌上，偷偷瞄她。他现在心里慌慌的，他很想对林子道歉，可却碍于面子怎么也说不出口，而林子更是彻底地无视了他的存在。内疚在他身体里一点一点蔓延，慢慢扩散到他的四肢，让他几乎抬不起自己的双手双脚。
他觉得这样的负罪感几乎要压垮他了。
——好在林子看上去并没有受伤。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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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绿，深沉的墨绿，沉重得近乎墨色。
妈妈在发现她依旧好好学习，成绩也依然在年级前列后，对她温柔而和蔼，即使上班再忙，也坚持每天晚上给她做一桌子好吃的。
“我们林子要过得最好最好，考上最棒的大学，”妈妈在餐桌上用温暖的眼神欣慰地看着林子，又好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让你爸爸知道抛弃你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
这样温柔优雅的妇人让人难以想象她就是在学校里歇斯底里的那个疯女人。
林子沉默地拢了拢衣服，低下头默默扒饭。她觉得周围的空气太脏了，身体碰到的话会烂掉的。
——就像曾经被妈妈扔掉的那只小猫，从肚子开始变黑、腐烂，到最后只剩下骨头。
她很害怕。
这整个世界都是脏的，里面的人都被这个世界污染得变黑了，散发着腐臭的气息。空气也是令人作呕的墨绿色，扭曲拧结在一起的气团包裹着她，这让她只想消失，消失在这个世界里，不用面对这种气团。
她已经在学着屏气了。
又要起床又要上学。
林子其实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觉了。她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大睁着眼睛盯着墨绿中的天花板。这儿不安全，心里有个响亮的声音对她说，这儿不安全，睡着的话就会被污染的，就像街上那些人一样。
墨绿色的毒气会疯狂地灌进身体里，把整个人染黑成一团黑色的雾气的。就像那个男生一样。
已经要受不了了。
她停在路中央，熙熙攘攘的黑色雾气擦着她的身体经过，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个世界已经坏了，没人能救我了。
林子能感受到周围的人对她深深的恶意。她很害怕，害怕下一秒就有一把刀子插进她身体里把她染黑，害怕被人碰到身体，害怕藏匿在人群里的巨大的阴谋。
——已经迟了。
她看到一缕黑气从自己的脚下开始、一点一点缠绕着她，向上攀爬着。她吓得整个人震了一下，原地跳了跳，甚至剧烈地抖了抖腿，但那黑气仍是坚强地附在她身上。
——我不想被污染。
林子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环境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脚踝上慢慢向上攀升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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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麦松猛地从桌上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那个空着的座位。
林子没来。
空调呼呼地吹着风，老师在黑板上写着解题的步骤，白色的粉笔在墨绿色的黑板上一笔一划地摩擦着，发出“沙沙”声。周围的同学都在认真听着课，一声不响。
心里有些不安，麦松强烈地想知道林子在哪。这时，门突然开了，是年级主任，他对台上的班主任说着些什么，班主任一下就愣了，满脸不可思议。
过了许久，班主任才转过身，对全班同学说：“同学们……林子同学，去世了。”
麦松只听到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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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来来去去调查了几趟，麦松也被问了好几轮，最终的结果是，林子是自杀的，跳楼自杀。
“麦同学，你知道的，林同学的悲剧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这样自责，”警察的心理医生温和地对他说，还给他递了一杯温水：“林同学并不是因为与你的争执才想不开，经过调查发现，她长期患有被害妄想症，只是非常遗憾的是，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一异常……”
“……不，不是的，”麦松双眼无神，喃喃道，“我应该知道的，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
“毕竟她向我求救了啊！……”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精神病少女×青春期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