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梦见永恒

5、误会（5）

　　回到家先给邵俊峰打了个电话，约好第二天上午10点在他的公司见面谈。对于东流，邵俊峰向来是打开绿色通道，不管多忙都会将他摆在前头的。

　　酒吧的生意向来日夜颠倒，这个时间已经是邵俊峰能给他的最晚时间了。约好以后东流就准备早点休息。

　　心里有事，入睡十分困难，翻来覆去不知躺了多久，恍恍惚惚的又来到十四年前那个傍晚：嘈杂脏乱的大排档，嬉闹混乱的人群，挥着片刀叫阵的地痞流氓，还有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和自己的一众小伙伴。

　　大砍刀挥下去的时候，他脑子一瞬间是空白的，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清醒时还是梦里，那几秒钟的时间他都是空白的。他只记得就那么一空，血就喷了出来，而那血所属的却是一个来买外卖的，无辜的大男孩。

　　血喷到他头上脸上，整个世界都成了红色。

　　不是这样的，当年不是这样的！他明明记得在那一瞬间的空白之后，自己及时推开了那个男孩，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血，这血……怎么还止不住？太多了，多的他无法动弹，多的他无法呼吸！

　　“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天旋地转。

　　虽然醒了，依然不确定自己是还在十四年前大排档傍边那片血海里，还是回到十四年后自己的家里。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瞪大了眼睛检视四周，足足过了几十秒，才吞着口水确认，那件事已经过去，现在他已经成年很久，已经重新开始很久了。

　　看了看手机，凌晨4点多，不管是起来去赴约，还是回去酒吧，都不太合适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调整呼吸，安抚跳的过于兴奋的心脏，放空。

　　十几年过去了，他除了经营酒吧井井有条，最大的长进莫过于控制情绪，尤其在一次次的噩梦过后，用一杯酒迅速让自己冷静的技能已经驾轻就熟。

　　再次躺下，这次很好，几乎没什么过程就睡着了。

　　*

　　即便东流不是上班族，也知道早高峰的恐怖，特意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就出发赶往城东最繁华的写字楼聚集区，即便这样，他也是踩着点赶到，停好车，步入大楼，懵了。

　　显然，作为一个没有过写字楼工作经验的酒吧老板，虽能预料到早高峰糟糕的路况，实在无法想象写字楼中的……电梯早高峰……尤其他还是跟着大部分踩点的上班族一起进来的……

　　眼看就10点了，邵俊峰是老板事忙，他又是求人借钱，更加不好迟到，看看一层电梯前那人山人海，不少在低层办公的白领都是直接爬楼的，他转身便跟着一起进了楼梯间，区区16层，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陪他一同走楼梯的白领最高到12楼，有点较劲似的紧追东流的步伐，临推门前喘着粗气留下怨念的一望，深深不解哪冒出来一位爬到这里都呼吸平稳如履平地的主，吊着最后一口气奔向工位了。

　　东流并没太在意身边人的变化，不过越走越安静倒是真的，他倒是不紧不慢，时间在逐渐靠近9点55分。

　　接近16楼，在15楼转弯处，安静的楼道里忽然传来对话声，他倏地慢了脚步，如果有人在这里谈话，他还是不要贸然出现的好。但是话音已经不管不顾，伴着早高峰的微风飘了下来。

　　“那天明明说好的，不是这个数。”一个年轻的，却又十分浑厚的声音，有点低音炮，很好听。带着恳求，有些倔强，同时也有藏不住的颤抖。

　　“不是这个数，那是什么数？年轻人不要太贪心了，你这种资质的能有这样的生意就不错了，踏实点，以后还好合作。”是另一个，并不苍老，有点尖，但每一个发音都透着圆滑的声音。

　　“你……你不能这样！我……”年轻的声音有些急促，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就被那的圆滑的声音打断了：

　　“哎你别动我啊！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了！你们这种大学生我见得多了，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回生二回熟懂不懂？你次次这么计较，以后谁还敢跟你做生意？”

　　年轻人可能还想跟他说什么，那人大概是不耐烦的很：“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掰扯，你要是以后还想做就别唧唧歪歪的，不然就趁早滚蛋！”接着就传来摔门声。

　　东流微微一惊，转身下楼躲进15层，片刻后感觉外面没有动静了，惦记着和邵俊峰的约定，才又出来上楼。接近16层了，就听到隐隐抽泣的声音，接着也看到16层门前，最后一节台阶上，坐着一个白衬衫少年，正在无声的抹眼泪。

　　谭梓木窝在台阶上，感觉到有人上来，急忙胡乱擦擦脸，头低的更深了，蹦起来飞快的抛下楼，那背影简直是惊慌失措的。

　　东流来不及说话，侧身让开，对着已经消失了背影的空旷楼梯，轻叹一口气，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苦笑。

　　如果巧遇可以说是一种缘分，那东流觉得自己和这个少年挺有缘的，尤其是这几天，这已经是这几天以来第几次见到他了？

　　不禁回想了一遍少年刚刚的那翻说话，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尖锐声音实在无法让人产生好感，但这个少年的反应……浸~淫夜店多年的东流也实在无法产生什么常规的联想，摇了摇头终于推门走进16层：关他何事？

　　*

　　邵俊峰出身也算是个小小的官二代了，5年前扔了家里的铁饭碗出来创业。开了这家广告公司，如今在业界已算小有名气。别看他家底丰厚，如今又是谈得上比较成功的小老板，他却有着一种与其年龄和家庭都十分不符的内敛、老成。

　　城府不是没有，但从不对东流。

　　他也并不在意东流迟到与否，反正既然约了他，那今天必定是要给他腾出空的。推后了几个会议，但需要签署的文件，秘书还是会直接送进他的办公室，跟东流聊不了几句就会被打断一下，东流也配合的停下来，等他忙完再谈。

　　终于在签了6个文件接了8个电话之后，邵俊峰示意秘书15分钟之内不要打扰他，东流才得以把此行的来意说明。

　　邵俊峰只略一思索，草草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立刻拿出支票：“我还以为什么事！这样的事你还特意过来干嘛？电话里说不就得了，派个人来就行。”他把支票递给东流：“我虽然谈不上财大气粗，但是只要你开口，我就没有不行的！”

　　“我就是怕你这样，”东流道：“知道你不在乎钱，但600万也不是小数目了，亲兄弟明算账。”并没有去接支票。

　　邵俊峰望着他，末了深吸一口气：“得，我懂。”放下支票，弯腰从办公桌最下层抽屉里摸索出一个和他高逼格的办公室十分格格不入的笔记本，看起来很像十多年前的中学里用的那种，里面已经写了几页，他沿着有字的部分翻到最新的空白页，飞快写了张欠条给他：“签字，支票拿走。”

　　东流签上大名，将支票收好，邵俊峰合起笔记本，在手里捏着：“这么多年，你轻易不跟我开口，但凡开口，又一定要我记上，非要记这么清楚吗？”

　　“这是生意。”东流跟他说话到可以算是轻松的，不装笑脸，也不拐弯。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邵俊峰每次都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对着他这张与年少时几乎没什么变化，却又完全不同的脸，总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跟他东拉西扯打哈哈，只要他需要帮忙时还能来找自己，那些话一辈子憋着也可以！

　　有人敲门，不及邵俊峰拒绝，来人就已经推门进来，人未见声先闻：“邵总！Ｘ卫视的陈总又在催了，您说……”大概是看到了东流，声音戛然而止，后面还跟着拦不住人满脸惶恐的秘书。

　　是楼梯间里那个人！东流本没有回头，却被这个尖细的声音吸引着转头看了一眼，来人长发披肩，衬衫外罩一件马甲，马甲边镶着流苏，紧身弹力仔裤，尖头皮鞋，长发在头顶还梳了的个朝天的小辫，最违和的莫过于那一下巴的络腮胡子。

　　东流只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转回身，继续看着邵俊峰。

　　邵俊峰朝秘书挥了挥手，秘书退了出去，继续皱着眉看络腮胡子，络腮胡子难掩尴尬的扭了扭~腰：“不好意思邵总，我不知道您这有客人！那个，我快点说，就是那个陈总，他要我们把改的案子今天下午就给他，可是去现场的那俩孩子才刚出发，下午怎么可能改好呀，你看是不是再跟他商量商量？”

　　东流起身要走，邵俊峰拦住，对着他身后说：“你去把陈总的要求重新整理我们对一下，待会我叫你再进来。”

　　那人万分委屈的出去了，邵俊峰才跟东流道歉。

　　东流毫不在意：“你忙，我告辞了。”

　　“你至于每次要钱才来找我，拿到钱转头就走吗？”邵俊峰急道。

　　东流又坐回去，憋了几秒钟才开口：“你知道我不善聊天。”

　　邵俊峰叹口气，刚刚也是脱口而出，“真不知道你这脾气怎么当老板，怎么谈生意的！”

　　“我跟你又不用谈生意。”东流道。

　　这句话应该算是东流能跟他说的最亲近的话了吧？

　　邵俊峰又怎会不懂，因着当年那场风~波，他现在还能跟自己说话，还能在需要帮助时跟自己开口，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宽容，自己还能奢望什么呢？

　　“得，我懂。我这不就是舍不得你么，凳子都没做热乎呢就要走。”

　　东流抬头看他：“那你，休息时来酒吧吧。”

　　邵俊峰苦笑：“我是真想去啊！再过一阵应该就会有点时间了，想你手艺太久了！”

　　他这样开着玩笑，东流也放松了许多，脱口问道：“刚才那人是？”

　　“公司一个设计，嗨，你可别笑我，虽说做设计的需要创意，我们这可就他一个这幅德行的！其实能力也一般，就是挺会来事儿的，有几个项目把客户哄得还不错，我就留着了，不然真不想看见他，太辣眼睛。”提到刚刚的下属，邵俊峰似乎有不少苦水。

　　东流微微点头：“客户？”

　　“对，刚他说那个X卫视的陈总就是一个，那些才真是大老板，个顶个难伺候。”

　　“伺候？怎么伺候？”

　　东流难得对他有关的事情好奇，邵俊峰解释的滔滔不绝：“你别看我这好像摊子挺大，在业界其实只能算只小虾，想抢到一些大单还是得求爷爷告奶奶，这些大老爷啊，陪吃陪喝陪玩都是日常，还得投其所好，这才是关键。刚才那货，就是在这方面比较有眼光。”

　　东流微微蹙眉，那个Ｘ卫视的陈总，那是连他都有所耳闻的名人，着实有那么点……见不得人的爱好，不禁问道：“投其所好？你不会……”

　　邵峻峰一副明了的样子，看东流这么问赶紧撇清：“你想哪去了？那种大人物，哪看得上咱们这点小财，行贿的事我可是心有余力不足，再说我家什么情况你知道的，我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他一提行贿，东流就知道他误会了，但也没再细说。

　　东流所知的那陈总的小爱好却是好色，而且好男色。络腮胡子善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与大学生有私下交易……

　　16层楼梯间里那简短的对话再次在东流耳边响起，少年踉跄着飞奔下楼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白净带着未干泪痕的脸庞，委屈含~着强自隐忍的眼神，没来由的让他皱紧了双眉，不清楚是心疼，还是惋惜。

　　见他有点不对，邵俊峰伸手在他眼前晃：“东流，东流？怎么了？我真的没行贿啊，你可别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