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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她和她的故事(二) ...

  •   一场戏,再是跌宕起伏,再是意犹未尽,总归也要落幕。那帘幕再一次合上,预示着一场演出的结束,却又是另一段缘分的开始。

      当了这么多年台柱子,又面容姣好,南薇也不乏一些私下里追在身后的人。他们有的执着于自己的扮相、身段,有的再肤浅些,便干脆只看重自己这旦角台柱子的身份,想上演一出征服的戏码。她见得多了,却又因着身份,虽说看不上,也只能四下周旋。

      戏子的职业,也不过就是人前看着风光,人后的辛酸,又哪里会有人晓得。她尤记得,年少时,要连着蹲五个小时的马步才能换得一口饱饭吃的日子,对现在的一切,她很知足。

      她并不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更遑论是要进那些有钱人家里,委身去当一个什么四房、五房、六房姨太太了。

      也不知是不是从小戏文唱的多了,她脑袋里的感情,纯粹的很,也不复杂,就是讲究一个从一而终,她觉得,若是连这都做不到,倒不如从来没有来得干脆。

      她自认决绝,后来见得多了,也晓得自己的想法颇有些异类,甚至显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以为大抵这辈子是很难找到和自己一般想法的人了。

      直到,她遇见了凌瑛,那个和她完全不同的女人,周家的大太太。

      有些缘法,是情缘也好,是孽缘也罢,碰见了,便是一念沉浮,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纠缠一世,也算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法吧。

      她还记得,那是个和往常一样的日子,雨天,阴雨绵绵的天气。

      她那天难得没戏,早上吊了嗓子之后,就懒洋洋的躺着不想动。班主却带了个人过来,说是有人要请人到家里去唱曲儿,想请她去。

      也不知又是哪个达官贵人家摆台子了吧,她这么一琢磨,本想推了来着,却又被班主使了个眼色,拉到一边,交代了一番。

      她这才晓得,这位周家的管家,是特意因着他家大太太的要求来请她过去的。而那位太太,算得上是她的资深戏迷,自从她在“新世界”搭台开场之后,几乎是场场不落的来听,这样的人物,她自然也是不好去拒绝的。于是,她欣然赴约。

      车子一路往着周家庄的方向开去,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车窗上,南薇轻轻垂着头,靠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触着她的脸颊,她忍不住好奇的想,这位传说中她的资深戏迷,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名门望族的太太,是那些年过四十,每日里无所事事,只会打打桥牌,听听曲子的人么?

      还是洋派的那种,穿着洋服,动不动就嘴里冒出几句洋文,习惯把茶和奶这两样东西混在一处才好喝下去的人呢?

      她的思绪飘的远了,自个儿都被自个儿的想法逗的轻轻笑出来,却不想管家提醒着,就要到了。

      她从车窗外看出去,果然远远的就瞧见了个周家大院的牌匾,那房子挺大,也瞧得出周正的很,黑色的砖瓦,白色的墙面,衬着那屋外绿意盎然的青葱植物,很多了几分庄严的味道。可不知怎么的,她却没来由的觉得压抑,也不晓得是不是这阴沉沉的天气的关系。

      又近了几分,她才隐约瞧见那大门口,还站着个人,撑着伞仰着脖子往这边儿望,也不知是在瞧什么。再近些,她便就看得更真切了,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浅紫色缎面的旗袍,婀娜得很,看身形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她长得很好看,柳黛眉,鹅蛋脸,樱桃小嘴,无一不是美人儿的象征,可偏生整个人都带着点儿冷冷淡淡的气质,站在那里,却又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活似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嫡仙般的人物。

      直到车停了,她下了车来,听到管家和那人打招呼,她才恍然发觉,这人居然就是那位自己想象了半日的大太太。还真是,和想的没一点像的地方了,她弯了弯嘴角,突然就觉得这一位怕是有意思极了。

      她本是来唱一场曲儿的,可哪曾想到,入了屋子,这位大太太又提出要和她搭着唱一场。她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客人,倒也更有了几分兴致。

      这次换了曲子,不再是《十八相送》,却也是梁祝里头有名的一段,《楼台会》。不同于那一日,这次没有了帘幕,没有了灯光,没有了伴奏,只有场中央的她和她。

      她唱着,“玉蝴蝶,玉扇坠,难道不能夫妻配?”

      她应和着,“玉蝴蝶,玉扇坠,蝴蝶本应成双对。”

      她怨着,“实指望有情人终能成眷属,谁知道美满姻缘两拆开。我与你梁兄难成对。”

      她苦着,“我只道两心相照成佳偶,谁又知今生难娶祝英台。满怀悲愤无处诉啊……无限欢喜变成灰!”

      一唱一和间,南薇已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她好像不再是那个小歌班的台柱子,而真真正正的成了那祝英台,那满心悲苦,却不得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痴心人。

      这一场戏过了,两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凌瑛干脆着人备了茶点,打算留她再唱一段儿。

      看着和刚刚截然不同的她,南薇有些微微的愣神,她觉得自己好像入戏太深,一时半会儿有些出不来。她搭过很多的小生,唱过无数次的《梁祝》,可却没有一个似这位周太太一样的,仿似一举手一抬足,就连那一拍折扇的姿态,都活脱脱的像是戏中的人走了出来一样。

      刨除那一开始的那份好奇,这会儿南薇却好像下意识的开始注意起她的一举一动来。可她却从不曾想过,正是那时候的入戏,竟将那一颗情种子,埋入了自个儿的心底,只等着后头生根发芽,开出花来。

      那一次过后,她们的联系开始多了起来。

      起初还只是凌瑛多去捧几次场,或是南薇一个月来那么一两次周家唱唱曲儿的交情。

      后头寒暄的多了,聊的杂了,却没想到彼此间都好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一样。当然了,大多数的时间,是南薇在说,而凌瑛则更像是一个倾听者。

      她和她说着小时候那些十里八乡的景致,她自小跑的地方多,见识的也不少,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通,凌瑛却也听的有滋有味,乐在其中。

      她还和她说那些班子里的逗趣事情,谁谁谁又出了什么糗事,谁谁谁又闹了什么乱子,谁谁谁又找上了哪个金主,不过是些女子间的八卦。她也一味听着,听完了,才轻轻劝着她莫学那些人一样,找那什么劳什子的金主。临到末尾了,她又轻叹了一句,这世间风气便是如此,男子少不得多是三心两意的,有了一房正妻不够,还得那好几房的姨太太伺候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怕也只得那戏文里才有了。

      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简单七个字,却从此落在了她的心尖上,南薇才发现,原来,这世间竟还有和她一般想的人。

      自此之后,联络便更多了起来。到了后头,见面那些说不完的话,便都成了一封封的书信,夹带着各自不可言说的情感,去往另一个人的手里。

      来来往往间,她们聊理想,聊人生,聊那些鸡毛蒜皮,聊那些家长里短。却记不得是在第几封上,凌瑛先写上的那一句,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那一层笼罩在暧昧之上的保护伞,终于被揭开了去。

      南薇拿着信,反反复复的摸索着那一行小字,满满的喜悦浸在心头,仿似从那心里开出了花来。那颗情种子,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之后,她们就像所有相爱的人一样,渴望着时时刻刻可以黏作一处,好像怎么呆也呆不腻。可太过密切的来往,总免不了人多嘴杂,为了凌瑛考虑,南薇更多的时候,还是更愿意用书信去诉说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慕。

      她们从不曾争吵,却唯有一件事情,是两个人都极力去避免提及的。那就是周家大太太的这个身份。

      终于,舍不得南薇委屈的凌瑛最终做出了取舍,她决定,要和自己的爱人逃出现在枷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把自己的想法偷偷写在信里,南薇欣然答应,一切都好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可命运最常做的事,就是和人开玩笑了,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她和她的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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