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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通达书院·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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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小葵看见四人身影隐隐约约从大门方向走来。后头两人停于门房,未在前进,侧身相对,似在争论;先头两人齐肩并行,互不相让,走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小葵二人眼前。
一人年约二十六七,眼睛半阖,嘴角勾着一丝懒洋洋的笑,似是万事不放心上。两手交互,插入宽袍大袖中,步伐虽快,一步一行之间却别有一番风流。
再看旁边一人,竟是位高挑女子,年约二十,一双柳叶眼瞪的大大的,嘴角紧紧抿着,似含怒气。同着青衣,布料却比小葵身上的布裙好多了,走在阳光底下丝滑透亮,一看就是上好绸缎。
两人也看到了小葵二人,似是没料到休日的书院还有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步子。
那懒散男子扫了一眼小葵,突然开口轻笑:“哟,第一次看到松树成精化作幼女的,小妹妹,思春还太早了罢?”又看向石径下白白净净的东家半警示半调笑道,“小书生别被吸了精魄。”
旁边正打量二人的女子听了他的话,一个忍不住竟扑哧笑出了声:“睁大你的眼看清楚,这小姑娘是人,有影子。什么眼神。”然后瞟了眼东家身后的堂前松,眼神微动,笑意一敛,“这松树郁郁,看起来高大挺拔,可年龄未满百,识海未成,更化不了人。你若只有这么点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还是趁早回家睡大觉去吧。”说着朝他瞥去嘲弄一眼。
那男人却没理女子的奚落,半阖的眸子微微张开,目光如炬看向小葵,似是确认了什么,一改方才的轻松懒散,不可置信喃喃:“还真有影子?小孩儿你阴气有点重啊。”
女子不以为意,嗤笑道:“幼女阴气重,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要是搁个男童,那才值得吃惊。”
男子却敛了眼底精光,又恢复了刚才懒懒的样子,然后从宽袍大袖中伸出手,好像感到困惑似的挠挠鼻子,慢吞吞开口道:“承蒙厚爱,不才说一句你回一句,可不才未对你讲话啊。”
那女子冷笑一声,也不示弱,张口欲回。
“两位,能否停一下?”
那两人听见有人插话,一齐转头,疑惑望向发声的小葵,只见她双手紧紧攥拳,脸变得通红,身子微微颤抖,似在克制什么。
“不知两位是何人?大摇大摆进了我们书院,也不自我介绍一番,便在那自说自话?更重要的是一”小葵抬头,一双杏眼怒瞪两人,憋不住的一字一句低吼,“我、不是、幼女!我今年十六了!”
两人俱是一怔,从小葵的头顶,下移到气得圆鼓鼓的脸,然后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格外平缓的那处,目光复杂。
小葵暗骂一声,防备的抱起双臂,将书挡在胸前,侧身而立,心中止不住窝火憋屈:今早就不该让桃夭试手,梳什么劳什子双丫髻,显得更加稚嫩!
小葵正自怨时,突然眼前一暗,一人衣袂蹁跹,立在她前面,挡住了眼前两人的灼灼目光。小葵抬眼望去,正是方才还站在石径下的东家,一袭黑衣,清冷的望着眼前两人,气场不可谓不强大。
那男子承受不住,移开了眼,尴尬的咳了一声,目光游离,挠了挠头,看向东家和身后的小葵歉意道:“不才刚才妄动口舌,罪过罪过,望两位海涵。不才林空,原为日光寺降魔僧,早年下山还俗,现今干些小营生。平日闲时,用这番手艺混口饭吃。”
那女子也不好意思的撇头,目光落在院子里,不看几人,别别扭扭道:“我叫陆绫,是一名巫女。刚才对不住这位姑娘了。”
“巫女?”
小葵林空齐喊,东家眼神一动,看向陆绫。
陆绫听出喊声的质疑,立马转回了眼,挺起胸膛,看着三人高高抬起下巴,骄矜道:“怎么?不可以么?”
林空面露讶色,似笑非笑打量她:“我第一次见这么大年纪的巫女。月神殿巫女,八岁修习,十八即退。更何况,自两年前巫圣逝世,双倾帝姬缠绵病榻,义姐江瑟瑟与天启姬氏代掌殿内事物,便少见巫女在外行走。”
言下之意,便是怀疑她是假的。
东家颔首,表示林空所说属实。
陆绫听到林空这话,不乐意了,开口讥道:“你一个假和尚,倒是对月神殿的事知道的清楚。林空,林空,反过来便是空林,可日光寺空字辈的和尚有你这么年轻的?还有什么下山还俗,怕是破了戒被人赶下山的吧,破戒僧!”
不知陆绫的那句话戳着了他,林空睁大了双眼,刷的一下挺起了身子,一改刚才无所谓的态度,似动了真火,肃道:“不才因何还俗,与你无关。今日既然我们都被请到这书院,能否解决此间异事,一切各凭神通。”
站在一旁的小葵见两人又快吵起来了,目瞪口呆,脑袋晕成了浆糊。
僧人和巫女不都是清修么,还有脾气这么冲的?
真是匪夷所思。
两人所讲,似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全是小葵不曾接触过的一些东西。她就像听天书似的,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倒生了不少疑惑,勾起诸多心思。
看两人又要争辩,小葵赶忙放下心中的胡思乱想,越过站在面前的东家,冲到林空两人面前急急劝道:“两位别吵了,和为贵,和为贵!既是为了同件异事来的,大家就是盟友,哪有窝里斗的道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说了半天,没人理她,无奈回身扯旁观的东家衣袖,“你快想个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啊。”
东家站在旁边,遗世独立,听了半晌,未发一言。这时见小葵着急地望他,不慌不忙,抬头示意:“劝和的来了。”
那后头在门房说话的两人似看出前头气氛不对,急忙跑了过来。
小葵定睛一看,跑过来的两人一身常服,身姿挺拔,原是熟人,又惊又喜,踮起了脚,挥手招呼:“钱学友,孙学友。”两书生冲到眼前,听到小葵招呼,急急回了个礼,然后忙拉开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满头大汗的好言安抚,这才住了两人的嘴,不过互相还是不怎么看得惯的样子。
见气氛缓和,小葵松了口气,笑着与后头来的两书生寒暄:“钱学友,孙学友,今日两位没去踏青么?怎么回书院了?”
两人抬起衣袖擦擦冷汗,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朝她叹道:“小葵,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小葵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是啊,本想着这两日在书院好好温书,好参加大后日的小考,未成想提前休课了。”
“不是这事!”两人齐声道。
小葵没想到两人这么大的反应,干笑两声,忙领着众人先往客堂。
小葵转身前面引路,两书生紧随其后,这才看见小葵身后全然陌生的东家,眼露疑惑但碍于礼节未出声询问,只各自招呼身旁的陆绫林空前行往客堂去。没人招呼,东家跟在最后,看着前方几人,黑眸沉静。
小葵迈进门,招呼完几人落座,才想起自己的新任债主,往后一瞅,人落在最后面刚刚进门,暗道不好,赶紧将椅子拿衣袖拂了拂,又吹了吹,转身殷勤请东家落座。东家看了看她带笑的脸,没说话,施然坐下了。
陆绫,林空看他落座主位,目光略微惊讶。上座不是主人家就是贵客,此人看上去未及弱冠,不知是何身份,竟有资格坐在主位。
钱生孙生见了也是一怔,知道这人并不是书院的人,却不知是哪路贵客,探寻的望向小葵。
小葵低头忙着整理衣袖,未看到众人的眉眼官司,边拍袖口边闲闲开口问道:“刚刚为什么说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一提到这个,两书生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不约而同皱起了眉。两书生里稍年长的钱书生钱端踌躇了一下,开口道:“最近书院发生了件怪事。文津阁漏夜时分,门窗紧闭,书册乱飞,书架移动。”
一说道正事,陆绫林空二人立马正身,凝神静听,东家眉眼微动,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静。小葵也停了手上动作,抬眼望向钱生,奇道:“既是门扉紧闭,又是深夜时分,你们怎么知晓的?”
一旁的孙书生孙白术面上温和沉静,回她道:“这就要从上月二十七开始说起。那日不是小考的日子么,早上众人在明理堂坐定后,发现意维兄竟然缺席。葛夫子使人去学舍找,屋内无人,又问同寝的人,也俱摇头不知。”
小葵听到这,不以为然道:“王恒王意维?那书呆子莫不是又在哪个地方读书读的入了迷,忘了时间罢。”
孙白术摇摇头,继续道:“意维兄就算读书再废寝忘食,也不曾错过小考。不过那日大家虽疑惑,但也以为是你说的那个缘由,没放在心上,葛夫子便发言开了考。考毕,有几名学友相约去问津阁寻书,谁知上了二楼,竟发现意维兄满头血的倒在地上。”
“什么!?”小葵瞪大了眼,捂嘴惊呼。
“我那日正好在场,倒也没有传的满身血那么严重。”钱端看她震惊,忙接话安抚道:“我们几人凑近去看,王恒还有气,脑袋也伤得不重,就是伤口有点吓人。吴川赶忙叫院长去了,我们剩下几人急忙在他耳边唤他,将他叫醒。可没成想王恒一张开眼睛,蹭地从地上弹起,边打哆嗦边惊恐地望着我们喊:活了!活了!飞了!飞了!众人正不知所云时,他喘着粗气静了一静,茫然地看看我们,又看看四周,然后白眼一翻,重重磕在地上,晕死过去。”
活了?飞了?
众人一静,心思莫辩,却都没出声。小葵倒是不管不顾,倾身看向钱端,一连迭急问:“不是中邪了吧?人呢?有没有什么事?现今情况如何,伤怎么样了?”
孙白术看她着急,赶紧道:“葛夫子到后,立刻使人送了医。人没大事,晕了个把时辰就醒了。问题是醒后—”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小葵先是松了口气,又见他突然停下话头,忙担心追问:“醒后怎样?莫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孙白术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因就在我家医馆,我也在旁听了一耳朵。意维兄醒后直拉着院长大声道说问津阁半夜闹鬼!”
“问津阁闹鬼!?”小葵睁大了眼睛,心里却不怎么信。
孙白术点点头:“意维兄说他晚上偷入问津阁温书,一开始还好好的,忽然一阵平地起风,那书册和书架跟成了精似的,动了起来,冲过来追着他打。他一开始吓呆了,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抱头跌坐在地上。后来知道要跑,但门窗闭的死死的,拽也拽不开,一阵绝望,也不知道被吓的,还是被打的,最后厥了过去。”
“问津阁真的闹鬼?”小葵这下真的惊讶了。
“我们发现他时,二楼虽然门扉紧闭,但也不是打不开。当时为了唤醒他,我们还开了窗透气。”当时正好在场的钱端不同意的摇头,向小葵解释道,“虽然当时一片慌乱,但进屋时都扫了那么几眼,书架整齐排列,书册也静列在架上,一切如常。后来院长又带人细查了一遍,书册摆放位置分文未差,书架更是安稳如山,碰一下连个晃动都没有。”
“最后先生们一致认为应该是意维兄一时学迷糊了,打了个瞌睡,不小心撞到了几案,然后错把梦当了真事。葛夫子登门探病时告知了结果,委婉劝他:一心向学是好事,但还要多多休息。”与王恒一向交好的孙白术说到这,摊开手,面露难色道,“可意维兄捂头大呼不可能,坚持认为不是梦,葛夫子劝了半晌也没用。后来他更大闭房门,拒不见客,连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去探病,也直叫轰出门外。听王伯父说他近日疯言疯语,又大病一场,现今还未下床。”
小葵正了正身子,目光沉静,抬手摩挲着下巴。这沉思的动作配上她那圆鼓鼓的脸蛋,像是小孩子装大人,看上去有些滑稽,不过堂中众人都在思索两书生的话,无人看她。小葵没多想自己的动作有多不符她表露出的性格,若有所思开口道:“钱学友,当日你们一同进入问津阁,真的没有任何感到奇怪的地方么?”
钱端叹道:“当日进屋的,也并非我一人。此事发生后,我们几人凑起来回忆了好几回,都觉得没有任何异处。”又想了一想,犹豫道:“非要说什么异处,地好似比往常干净些。”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地干不干净与此事能有什么干系,一哂,“不过应是我的错觉吧。”
比往常干净?
小葵听了却没觉得可笑,有了些怀疑。又算了算日子,然后阴恻恻的望着钱端挑事道:“钱兄这意思是我在时打扫不净了?”
钱端一缩头,俊朗的五官现下皱在一起,一派如临大敌,连忙摆手:“我没这么说啊,没这个意思。”
小葵哼了一声没再追究,转念一想又随口问二人:“对了,王书呆为何偷入问津阁挑灯夜读?往日他就算再好学,也不曾有胆违反书院规矩,夜入问津阁啊?”
两人目光闪烁,一看便知有古怪。
小葵本是随口无意一问,没想到二人露出这幅怪模怪样,心下生疑,小脸一唬,竟还生出几分威严,紧紧盯着他们。
孙白术先顶不住压力,支支吾吾道:“前几日学业繁重,大家就想着轻松一下。上月二十五我们一些人相约去香山踏青游玩,抄近路从后门走时正巧遇上意维兄,便拉着他同去。不料走的有些深了,突逢大雨,便困在山中,折腾了一夜,二十六日过午才归。次日便是小考,怕是意维兄一时心焦,才违反院规,躲过巡夜,偷偷入问津阁温书。”
“你们去了香山?”小葵眼神一松,恍然大悟。
两人讪讪点头。
钱端揉揉鼻子,在旁边添道:“正巧你休假回家,春华师妹随师母回乡探亲。好不容易不再是万年探花了,王恒急着争头名,才做出这一番举动吧。”
“原来如此。”小葵明白了,抱臂睨视二人,竟然无视禁规上了香山,还说书呆子夜入问津阁这事还有她的错?
两人尴尬朝她笑。
一旁听了许久的陆绫听他们聊起了书院的事,觉得有些无趣,打了个呵欠,摆弄着指甲,闲闲道:“既然都有了结论,还大张旗鼓请我们来做什么?”
旁边林空摸了摸下巴,一脸来错了的表情,起身附和:“就是,有这闲工夫听故事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孙白术一下急了,冲到陆绫面前,弯腰讨好回道:“表姐别急,正要说到点上。”
刚才说的竟不是全部?
小葵一怔,心里怀疑加深,松了胳膊,锁眉正色:“难不成后头又发生了什么不成?”
“正是如此。”钱端对起身欲走的林空安抚笑笑,再次恭请他落座,然后回复小葵道:“小考那日晚,正好轮到我与吴川巡夜,他想起白日匆忙有东西落在了问津阁,便只会我一声顺道去取,叫我先回屋。我实在太困也未等他就先睡了。半夜惊醒,发现他的床铺还没有人,心下觉得不对,就叫醒了邻屋的几个,一齐找去问津阁。”
“不会…和王恒情形相同吧?”小葵迟疑开口。
钱端苦笑:“你猜准了。不过吴川这个傻大胆情况还好,只是晕了过去,身无外伤。我们将其抬回学舍,他醒来后的说法与王恒并无二致。这下可好,问津阁闹鬼的谣言算是坐实了。莫说夜间了,白日都无人敢独自进去。那几日轮值问津阁洒扫和巡夜的学子都要吓死了。”
孙白术倒有些不同见解:“子不语怪力乱神。鬼神之事,哪能这么轻易就碰上?院长带人再次入阁调查一番后,还是未发觉任何异处。而后入夜,院长便将问津阁锁了,钥匙贴身保管。我们几人后来议论,一致觉得应是人为。”
“二人俱是事发偶然,各自说辞的细枝末节也合得上,可见不是谎话,但也不可能一齐做了个相同的梦。最后推断书院中也不知是谁,从哪学的新鲜戏法,竟用来对同窗玩笑,实在可恶。”
“我们商讨之后,觉得此人如此大费周章,应该还会作案。相约夜半起身,守在阁外,观察动静,看能不能抓到此人。”
陆绫听到孙白术侃侃而谈,眼含讶色,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弟,不错啊,有点胆子。”
孙白术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钱端也在旁调侃道:“一守就是三日。人影没见到一个,喂饱了不少蚊子倒是真的。不过那几日,无论白天黑夜,问津阁都无任何异动,大家也就慢慢放心下来,白日也照常出入。”
“这一放下心来,又要到了五日校考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一下,未免精神不济,小考前夜就不再值夜。没成想—”
小葵心一紧。
“初二小考那日正轮到我和吴川去问津阁打扫,吴川现今回家休养,就余我一人。因院长外出访友,前一日就将问津阁钥匙给了我。那日早晨我醒的早,就想着先去打扫后再去讲堂。结果打开问津阁大门,上了二楼一看,屋内昏暗寂静,窗扉紧闭,书架整齐,一人趴在地上,了无声息。”
众人一肃。
“当时我寒毛一立,冷汗一下冒出,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走到那人身边,鼓起勇气将他翻了过来,一看脸,是邻屋的赵明。伸手放到他鼻子下探,幸好幸好,呼吸虽轻但还能感觉得到。我心神一松,身子软了下来,一下跪坐在他旁边。”屋内气氛随着钱端的讲述越发渗人,他抹掉脑门冒出的冷汗,缓了缓,带着几分惊恐道,“放松之后,总觉得腿下膈得慌,低头一瞧,膝盖正压在赵明松了的外袍上。我小心挪开外袍,发现他虽然昏迷,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本压得皱巴巴的《周礼》。”
《周礼》?!
小葵霍然抬眼望他,钱端正将眼神落在她手中。
小葵一惊,不由自主把手中书甩脱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众人一静,视线随着一齐落在了地上书册,面色各异。
刚才还因回忆害怕的钱端憋着笑,虚握拳掩嘴道:“不是这册。”
听到此言,小葵眯起眼,斜瞟了他一眼。
钱端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发生这事后,小考未停,但大家内心浮动,已无心思。后来院长宣布休课三日,午后无课,大家就陆陆续续离开书院回家。我在家中越想越心慌,经—”不知为何,他掩唇怪咳了两声,“—一位熟人引荐,请了—”
钱端走到林空跟前,作了个请手礼,恭敬道:“这位林空大师前来看看。”
见钱端如此恭敬,林空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懒洋洋地回了众人一笑,然后又魂飞天外,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葵大致弄懂了事情前因后果,看着一脸信任林空的钱端,哑然失笑:“你就这么确信是鬼神行事?”
“先头我也不是很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夜半时分,问津阁内,三人倒在同一处,撞见同一件秽事。先不论王恒吴川二人,单说攥着《周礼》的赵明。三礼书籍摆在东列三排中央倒数第二层,若非邪物作祟,赵明如何将一本位于书室深处的书压于身下,倒在与之相隔甚远的香炉几案旁?况且,”钱端踱步叹气,扪心发问,“就算是赵明故意戏弄大家,自己伪装成这样,可他自己总不能打到自己的后脑勺,还能双手压于身底,趴在地上?”
“等一下。”小葵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开口打断:“照你的说法,问津阁锁的好好的,赵明是怎么进去的?在发生了两次怪事后,应该无人有胆大半夜独自跑去问津阁?”
这话可说到钱端的心坎了,他一拍手:“对啊。问了同寝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出去的,而且二人那日早早睡下了。所以说是鬼神行事,要不一个大活人怎么从学舍穿墙进入问津阁,倒在二楼书室”
小葵掩在袖下的手指一动,内心浮现诸多揣测,但面上还是端着,不再开口搭话。
这时旁边的孙白术插话补充道:“赵学友现下还躺在我家医堂,至今未醒。”然后懊恼地摇头叹道,“不过其余两位受害人说法一致,应该真的不是人为了。”他捶胸顿足悔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真是后悔当时不信意维兄。现今他生病不见客,吴川被接到赢州外祖家,也不知今后是何情形。心下忡忡之时,万幸表姐来了。”
孙白术说着说着,转忧为喜,站在陆绫后头,向众人有些自豪的开口道:“表姐为了躲—”
陆绫捂嘴轻轻咳了一声。
孙生停了一停,气势一下缩了回去,吱唔道:“—多加历练,从江南一路游历来到都城,现今借住在我家。我将这几日的事说了,便自告奋勇来咱们书院看看。”
陆绫听他说完,也不知介意什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指玩弄着头发,面上却漫不经心道:“要不是你老在家中长吁短叹,我才不想来这破书院呢,尽是文酸气。”
小葵听她说书院坏话,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
一旁坐着的东家坐姿端正,全程未发一言,神情专注,只静静听着。这时看小葵瘪嘴,凤眸微动。
“不知这位,怎么称呼?应该不是此间书院学子?”一旁的林空一改刚才的心不在焉,直起身子前倾,一双深眸牢牢锁在东家淡然的脸上,似是想证实什么,带着几分试探开口道。
钱端和孙白术也犹疑地看了看一直不曾开口的东家,然后一齐将困惑的目光投向东家近旁的小葵,似是无声询问她此人是谁。
东家却对这些疑惑试探的目光恍若未见,静静坐在原处,侧脸看向正紧紧盯着林空的小葵。
小葵不知东家在看她,心里因方才林空的问话咯噔一下,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状似无意的正正好好遮住林空望向东家探询的犀利眼神。然后清了清嗓子,迎着众人灼灼目光,面不改色,方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