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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失眠夜追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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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璐洗漱完毕,爬上床,平躺,感觉有些胸闷,于是侧躺。
她身体好,睡眠一向也好,上床后一般过5分钟,就已经熟睡了,而且通常是一觉天明,夜里不起身,也不醒。
这些天,她有些心累。欧阳东海回来,两口子不吵架,没有斗嘴,没有呕气,只是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争吵不能解决问题,也不应该是生活的正常方式。他们都有各自的追求、理想,或者称之为人生目标,只是男人和女人的目标,通常不一样。
这几天,她一般都争取12点前睡觉。夜深人静时,通常头一挨枕头就迷糊了,睡眠质量不高,经常做梦,乱乱的,醒得早,也就睡不着了,迷糊到六点,然后起床,头昏昏的,总觉得睡不够,做了什么梦也记不住。头晕脑胀,双眼刺痛,这都是见怪不怪的后遗症了。
白璐翻个身,眼前晃荡着一棵迎客松,还有欧阳东海的笑脸。那个只属于他俩的黄山之夜。美好的回忆,这会儿不请自来。人生总共2万左右个夜晚,大多数平平淡淡,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主要是那些对人生发挥决定性作用的夜晚。
那晚,夜幕降临。白璐忽然收到欧阳东海发来的短信:我租了帐篷,你出来吗?我想和你一起等待黎明,观看日出。
白璐想了想,她和欧阳东海不是很熟,正式认识才大半天。包括欧阳东海与白璐在内,总共22人参加那次文学笔会。安徽黄山是他们旅行的终点站,游玩结束,就地解散。此前,白璐和欧阳东海没有面对面接触过。
他们自前山慈光阁乘坐索道上山。白璐恰与欧阳东海同乘一辆缆车。他就这样闯进了白璐的视野。
进入山中,一股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他们两人结伴同行,边走边闲聊,对彼此有所了解。他俩竟然是同一年出生,这一下子拉近彼此心理上的距离。白璐告诉欧阳东海,自己中文系毕业后,在家乡的初中工作。欧阳东海在老家东台未就业。
没走几步,迎客松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对大多数游客而言,迎客松是他们拍照留念的绝妙陪衬,谁都可以凭借那张合影,骄傲地告诉别人,自己曾经与迎客松如此亲近。
欧阳东海笑言:“你说,迎客松像不像车模?”
白璐点头,笑道:“有意思。我昨天远远看你,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挺深沉嘛。没想到你还有幽默感啊。”
迎客松、送客松,每天迎来送往,目送多少游客。白璐不禁叹道:“我们终究只是匆匆过客!”
白璐突然接到短信,心想,欧阳东海这人挺有意思。于是就去赴约,走到北海篮球场,看到许多人租来帐篷栖宿。欧阳东海站在一顶帐篷旁,朝她挥手。
夜凉,山间风大,他们相互靠拢,坐在一起。挂起帐篷门帘,无需点灯,昏黄的路灯,瞪着暧昧的眼。他们谈各自对文学的见解。
欧阳东海说:“我坚信,文学对写作者有用。你看我一介书生,浑身上下充满书生气。为啥?内涵外现呗!”
白璐嘿嘿一笑:“我觉得,文学对某些人一点用也没有,比如捡破烂、扫马路的人,他们哪有空关注文学?我们那里的一位数学老师,高级教师啊,知识分子哈,他跟我讲,你的文章登不上《人民日报》正刊,那就在副刊上发好了。他把中国第一大报当成发表论文的学术期刊,还有增刊呢。可悲吧。所以我们写作时一定要考虑读者群。”
欧阳东海说:“我认为,写作者要钻,读书要杂,写作要细,文字中要有生命。我这人做事比较执着,干一行爱一行。”
白璐平静地说:“我觉得你挺有思想,读书多,喜爱琢磨,勤于思考。”
欧阳东海瞪大眼睛看着她:“讽刺吗?那就不必了。我与大多数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别人考虑的是如何生活,而我在思考为什么这样生活。”欧阳东海并不了解白璐,但他敢断定,她的灵魂中有着空旷辽阔的荒芜,以及深远绵长的寂寞。
白璐笑道:“真的,我觉得你有意思。”
到后半夜,风更紧,吹着帐篷“嚯嚯”作响。外面几乎无人走动。欧阳东海问白璐冷吗?她答,不冷。他说要不躺下,歇一歇腰。
白璐挪到帐篷敞口处,将门帘放下,拉起拉链。“从现在起,促膝谈改为卧谈,不过你在那头,我在这头。”她像指挥官,语气肯定。他们像老鼠钻风箱似的,分别从两头钻进被窝,空间紧张,两人隔着衣服,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欧阳东海说:“世上的人,竟这么相像相近!我小结了一下,我们俩的共同点很多,比如,一是能够静下心去接触文字,二是在文字中留下我们的影子。”
白璐笑言:“我们一直谈文学,谈了那么久还不够吗?能不能换个话题?”
欧阳东海小心翼翼地问:“听你的,换话题。请问,你有没有恋爱过?”
“没谈过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我给你讲个故事。我 23 岁时,父母给我介绍过一个对象。两人工作单位挺近,相距 20 分钟的车程。我们见过一次面,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后来他给我发过几次短信,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双方印象都不错,我以为有戏。接着几个月毫无音讯。那年春节,他又跟我联系,而那一次,他是来告诉我,他准备结婚了,他已找到另一半。”白璐语气平静,坦然得很,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欧阳东海问她:“遭遇一次挫折,你受此打击,就不再考虑下一次恋爱?”
白璐摇摇头:“毕竟那次我和那人没有深入交往,连好聚好散都谈不上。后来不谈恋爱,主要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真的,要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男人,太难!我觉得,现在的男人吧,太俗!要不就是没钱,拼命挣钱,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当然顾不上家庭;要不就是发达了,在外面胡搞乱搞,认为钱是自己挣的,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留下老婆在家中守活寡。这个社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显得有些激动。
“看,又来了,书生气!我们写作的人,往往都是这样,倾向于在书的世界里获得入世的常识,有时还会暗示自己是为了思想和真理而活着。做人,生活嘛,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呢!”
“现在父母颇有压力,家有剩女嘛。我却不急。病人不急郎中急。我生活的圈子太小了。”
“不是圈子小,而是你不跟人家沟通、交流。内因决定一切嘛。比如说,你全身衣服,就没有一点红元素。为什么没有年轻、活跃的色彩呢?”欧阳东海无法自控,白璐并不是他的什么人,他却在为她的某些事操心。难道这仅仅是善良的表现?
“我在家里也穿红衣服呀。我就是这样的人,崇尚简单的人生,没有过多的物质追求。”
欧阳东海想了想,接着说:“保守不是坏事,但不能过分,物极必反呀。书生气最不合时宜:认真,惹人憎厌;天真,遭人嘲笑。”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人生在世,知己难寻,真的,谁不期待梦中的白马王子,在现实世界里出现!张爱玲小说里的那段,关于爱的诠释,怎么说来着,好像是——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欧阳东海想了想,说:“人海苍茫,知音难觅,应该好好爱一回,恨一场。”
白璐点点头,说:“还是面对现实吧。我觉得自己挺幸福,父母健在,生活安定,为啥不快乐?如果感到不满足,觉得生活亏欠了自己,那肯定是自己有些过分的要求。欲望无止境,而生命却有限。我不是缺心眼,我觉得人还是简单点好,单纯点好,想多了,反而患得患失,呵呵。”
次日凌晨 4 时,白璐和欧阳东海早早起身,向狮子峰出发。在猴子观海那里,一些游客占据了有利地形,等着看日出,拍日出。天空呈暗色调,唯有前方天边铺展大块浅黄的底。未几,浅黄变作金黄,渐渐向后方延伸出一大片,云层镶上金边,太阳的脸慢慢地升上来。遗憾的是,大块的黑云阻隔了视线。天色已亮,这次观日出以失败告终。
那天是农历七月七日,七夕佳节,中国的情人节。这个时间节点,白璐后来才注意到,大家习惯看阳历日期,很少关注阴历。那一夜,一支帐篷隔开两重世界,她和欧阳东海在里面愉快地对话,这是重要的,至于别人晓不晓得他们在里面做啥,根本无足轻重。而更多时候,风暴只在内心,人家压根不关心你的隐私,或者知道了,也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这个社会的包容心挺强。
白璐那次出去采风很开心,主要是遇到欧阳东海的缘故,她感谢他那晚的推心置腹。自那以后,她仿佛还能时常看到他爽朗的大笑。欧阳东海的纯粹,让她看见一种真纯的感动和美丽。光阴的河水缓缓地流淌,她相信他们一定还会再相遇,就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
渐渐地,白璐枕着笑容进入梦乡。夜里,舒服地躺着,身体没病没痛,能够平静地睡一觉,如斯就是幸福。这也是白璐理解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