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
-
一瞬间，木西迁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本以为大寒星之行，只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恼人工作，却没想到，能够收获至今为止关于兄长的最大线索。
木东源死后，他曾企图在人口规划局里获取关于兄长死因的更多信息，然而无论怎么努力，到头来都是无用功。他本以为是规划局口风严，也许，他由始至终都努力错了方向，人口规划局不过是负责传信，具体死因它也是一概不知情的。
木西迁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在狭窄的公寓房间里转来转去。
若他的猜测是对的，一切为免太过巧合。
他清楚知道，现在目前的这一切推论，都只是他的联想，若是说给别人听，恐怕还会被人嘲笑他的异想天开。真正的突破口，在木东源的故人——临时办公室的总负责人，巴奈特身上。他几乎想要马上冲过去找巴奈特，揪着他的领子，迫使他说清楚关于兄长的一切。
然而木西迁也明白，这样是不可行的。
巴奈特这个人，就算在情绪最失控的时候，也没有向木西迁透露任何的有效信息，可见他是个多么自持的人。看他的外表判断，此人的年龄应该在一百八十岁以上，也不排除管理局工作压力大而显老的因素，他和哥哥生前的年龄相差甚远，两人除非工作原因，否则该是不会有交集的才对。
这些道理，木西迁都是明白的，但是他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木西迁狠狠地揉搓自己的脸，对自己道：不急，不急。
只要他在这个地方一天，就仍然有机会。
-
极东，某废弃车库。
政府的这个巨型车库建成不久后便搁置了——最大的原因，便是极东免费公共交通十分发达，这个穷地方并没有多少人舍得买私家车。车库废弃后，逐渐被地痞流氓所占据，改建成一个不像样子的违法娱乐场所，是整个极东唯一藏污纳垢的地方。
此刻尚是白天，车库里没有多少人，都是些睡眼蓬松的妓|女，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住处，亦或是酒吧的清洁工，正不耐烦地拿水冲洗着门口客人的呕吐物。
李勋四处张望，确保道路上无人留意自己，便侧身闪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
这里是酒吧街的后巷，同极东大多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街道不同，这条后巷罕见地堆满了生活垃圾，尚且可以窥见昨日狂欢的痕迹：喝完的酒瓶垒成小山，用过的避孕套挂在酒瓶上面，废弃的丝袜和高跟鞋充满着汗味和尿骚味。
这样肮脏的地方，却让李勋产生了安心的归属感，毕竟这才是他熟悉的氛围，是他长年混迹的环境。李勋沿着后巷往前走，在一扇矮小的门前停下。
昨日，他在这车库的地下赌场里转了一圈，通过帮荷官抓住出千的混混，进而成功和车库的幕后势力——当地一个名叫恶龙的小帮派接上头。李勋熟悉这些□□的办事套路，很快便和对方打成一片。
作为□□，恶龙手中自然有不少违禁品热武器，虽然都是十分落后乃至淘汰的款式，但也足以在这个星球的混混之间横行霸道。不过，他们若是对上管理局的真枪实弹，还是只有逃跑的份，因而也不敢在明面上折腾什么大动静。
对于这群安分守己的□□，大寒星管理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只要他们不闹出大事，管理局就从来不予理会。
对方承诺，能够帮李勋弄到一些他想要的枪械，只要李勋付得起价钱，并且不能向别的人透露他们的门路。李勋欣然应承，他按照恶龙的要求，在第二日早上带上足够的钱财，前往这个酒吧街后巷的密室。
李勋在门前敲了四下，待里面传来一下敲门声之后，他又敲了两下。简陋的暗号核对完成，矮门打开，一个满身横肉的光头白人站在门后，带着他往下走去。
李勋踏上倾斜又狭窄的破旧楼梯，跟随着光头来到地下室内，只见昨日和他交谈甚欢的恶龙帮老大韦伯正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一把自己要求交易的04款镭射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我的朋友！来自异地的友人！”看见李勋，韦伯便放下枪支，以夸张的热情请他坐下，“你果然是个守时的好孩子。”
“韦伯大哥！”李勋让韦伯的语气激得犯恶心，但有求于人，他只能假装热情地回应道。
韦伯笑着道：“既然你按时来到，我们的宴会便可以开场了。”
面对阴阳怪气的韦伯，李勋还是很给面子，扯着嘴角笑了笑。他听见韦伯问道：“昨天和你说的东西，有带来吗？”语毕，他还暗示性地搓了搓自己胖乎乎的手指。
李勋答：“自然是有的。”他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罐散发着紫蓝色光芒的金属颗粒。
在这个星际时代，没有什么比稀有矿石更加值钱的了。
“想必大哥也是识货的，这是产自神宫星系的怒沙，纯度为E级，若是我们交易成功，这十罐怒沙便都是你的了。”李勋拍了拍手中沉甸甸的包裹。
昨日，这个胖子老大便和李勋说，他们这儿为了避免被管理局追查，从来都是不收转账的，只收石头。李勋兜兜转转，这大寒星当真是荒凉得可怜，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也是灵光一闪，才从一个维修站里收购到这几罐怒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有下属端着雕花银碟上前，李勋便识趣地把那罐怒沙放到银碟上。那人端着银碟回到韦伯身旁，韦伯打开封盖，用一根金属笔插入罐子里，测试了怒沙的纯度，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韦伯笑了笑，“你就把沙子留下吧！”
韦伯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勋一听，顿时感到不对劲起来，他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包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这房间便一下子涌进了十几个彪形大汉，将他所坐的沙发团团围住。
他很快意识到，这个死胖子竟然打算黑吃黑！李勋四处打量着这地下室的环境，不动声色地问道：“韦伯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伯道：“老弟，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怎么能够私下做这些违法的交易？”他话一说完，四周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韦伯自己也笑得花枝乱颤，满身肥肉疯狂抖动。
就在这个当口，李勋当机立断，把怀里的包裹扔了出去！
只见包裹散开，剩下的那几罐怒沙便全部飞了出来，在空中往不同方向飞去。众人都被这些稀有矿石吸引了视线，下意识伸手去接。李勋一个矮身，便往韦伯那儿冲去，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捞起放在沙发上的镭射枪。
“不要过来！”李勋举枪对着韦伯，在这个狭小的密室里喊道，“你们也不想我把他射成马蜂窝吧！”说罢他瞄了一眼镭射枪上的能量剩余，虽然不多，但是只要合理利用，想逃出这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从以前到现在，只有他坑人的份，还没试过别人坑他，李旭想到这里，便气得面色阴沉。都是他一时大意，才会错信这个恶龙帮。李旭并非善类，怕是比这里一屋子的人都要凶恶，在这种情况下，他手中的枪反而端得更稳了。
韦伯本以为自己已是胜券在握，他们人多势众，又在自己的地头，料想李勋也翻不出什么浪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韦伯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一边举起手道：“小弟，你不要冲动——”一边朝站在李勋身边的彪形大汉打眼色。
“别想耍滑头！”李勋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平时，李勋的枪法可以说是烂得出奇，在射击馆里的成绩时常倒数，每次去都要请人喝酒；但是现在却如有神助，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那一枪精确无比射中了韦伯的耳朵，把他的耳廓灼烧得血肉模糊。
韦伯惨叫一声，捂着耳朵倒地，不料却有人趁李勋松懈的这一刻，从身后猛地扑倒了他！
李勋被撞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剧痛，只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矫情的时刻，在倒地的瞬间，他便反应极快地转过身，举起枪对着身后乱射一气。
巧合的是，李勋一枪就打中了头顶的灯管，整个密室黑了下来，李勋又开了几枪，四周传来惨叫，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伤到人。抱着他大腿的那双手松开了，在混乱之中，李勋趁机挣脱，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梯，撞开矮门，逃离了这里。
但显然，被伤了的韦伯却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这车库里，无论他怎么跑，对我们来说都只是猫抓老鼠的游戏而已！他跑不出去的！”韦伯一边止血，一边恶狠狠地吩咐下属，“给我抓住他！死活不论！”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自然是有它的道理。李勋对这车库并不熟悉，只能乱跑一气，专门找些窄巷子钻，企图摆脱身后的人。手中的枪在刚刚便已用完了能量，李勋把枪随手扔到一边，以迷惑韦伯马仔们的视线。
但无论李勋往哪儿跑，身后的脚步声依旧阴魂不散，甚至逐渐有追上来的趋势。对方采取车轮战，李勋已经是力不从心。
又是一个三岔路口，李勋累得气喘吁吁，脚上肌肉传来阵阵酸痛，显然已经到达身体机能的极限。
李勋一咬牙，憋住一口气，抬起脚便打算往左边那条幽深的巷子里跑，然而他第一步还没迈下去，便听见乌列在脑海里道：“右边。”
在此时听见乌列的声音，李勋只觉得它的声音更加好听了，简直比天籁还要动人。如今这种紧要关头，李勋也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对乌列可以说是盲目的全然信任，当下便转了个身，往右边的巷子里跑去。
李勋沿着巷子拼命奔跑，跑到路的尽头，当下心里一凉——这竟然是条死路。他发现，不知不觉，在奔跑的过程中，自己竟然来到了车库的最外围。
车库整体是一栋八米高的一层建筑，使用透光玻璃封顶，在外墙最顶处有狭窄的通风口。除非身负异能，否则李勋绝不可能从通风口那儿逃出去。
然而若是有异能，他又何必这么狼狈，今天的事情甚至不会发生。
来不及思考乌列给他指了条死路的动机，李勋左右望了望，他见左边的墙倒是不高，想来拼尽全力，还是能爬得上去的。只是他如今体力损耗巨大，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数。
李勋奋力一跳，双手堪堪抓住围墙边缘，正当他想用力爬上去时，“嗖”的一声，一支短箭从暗处射出，箭的力度极大，瞬间穿透他的手掌，钉进了墙里。
李勋双眼发黑，他有片刻失去了意识，但很快又被掌心剧烈的疼痛所唤醒。李勋的手掌被短箭钉在了墙上，让他动弹不得，在这时，又是一箭射来，穿过他的大腿。李勋痛得冷汗直流，惨叫出声，望见他这副模样，射箭的人终于满意了，抱着弓|弩从墙后走出。
“白白跑了半天，这又是何必呢？”韦伯道，“来自异地的孩子，你要是乖乖就范，我本打算放你一马，但如今可就不一定了。”
有下属抓着李勋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及到他被钉在墙上的手。李勋的伤口被再次撕裂，简直让他生死不如，恍惚之间他想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十指连心，竟然比之前在芒种星上偷猎时，被发情期的暴躁公鹿顶破肚子还要痛。
李勋被扔到了韦伯面前，他抬头望去，这个脑袋绑着半边绷带的胖子，模样显得十分滑稽。在这时，李勋竟还颇有心情地笑了出声。
“你最好……弄死我……”他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地道，“不然……下次……”
韦伯没理会他的痴人梦话，一脚踩上李勋余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他那坚硬的皮鞋脚底抵住李勋的手指，狠狠地在地上碾，几乎把他的骨头踩到粉碎。
等到李勋痛到连呻|吟都困难时，韦伯才松开脚，冷笑道：“这就当是给你长长记性。”
李勋全身的感觉都变得迟钝，他似乎是被人踢了一脚后翻过身来，证据是他眼中的景象从粗糙的水泥地面变成了车库的玻璃屋顶。韦伯又举起他那把精致的弩，这一次对准了李勋的眼睛。
这一刻仿佛变得分外漫长。
他感觉自己如同灵魂出窍，不由自主地望向这里唯一的出路，那个八米高墙上的通风口，一个他不可能到达的地方。通风口的风扇在缓慢地转动着，恍惚之间，李勋的视线已经出现了重影，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荒诞模糊。
他好似看到了乌列那娇小的身影，正稳当当地站在通风口上。纵使是背光，只有巴掌大的鸟儿却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芒，像是一块璀璨的宝石。
李勋在内心自嘲，他这怕是快死了，竟然出现了幻觉，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喃喃道：“乌列——”
听见李勋的声音，鸟儿歪了歪头，似是有点疑惑。
一股强光猛地爆发开来，笼罩在这个地下车库的一角。李勋不适地眯上了眼睛，却没有完全闭上，他看见漫天羽毛旋转飞舞，最终聚拢成一团模糊的光芒。
随即，羽毛化成无数光点，华光散尽之后，一名浑身赤|裸的白发少年坐在通风口边缘，静静地望着李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