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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狗 ...

  •   半年前,我将它领进了门。

      它是被上一个主人主动放弃的。那人一边将狗链递给我,一边遗憾的说,他已经尽力了。这条狗被前任主人养坏了,不愿意洗澡,不让剪指甲,脾气乖戾,连狗链子都不肯套。他打也打过、还请人训练过,全没有效果。真的是没有办法才放弃的。就连这一次出门,也是被暴揍一顿之后它才不情不愿的带上链子。说到这里,他低下头,表情复杂的看了看狗。狗也蹲在那里,黑眼珠看着我们两个。他注视着狗的眼睛,毫不避讳的说道:“我建议你买个嚼子给它带上,省得被这个畜生给咬了。”

      见我接过链子,这位主人就扬长而去,毫不留恋。

      狗跟着我进家门的时候,机警而暴躁,红着眼睛。我将它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解开了链子。角落里有一个厚厚的窝,铺着棉毯子。它进门之后一直没有反抗,可能是已经接受了自己换了主人的命运,只是瞪着眼睛,默默的看我的一举一动。我给它在旁边放好水盆,又带它去看厕所在哪里。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了。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准备完自己的午餐之后,我从橱柜里拿出一套蓝白花的瓷碗,给它倒了一份,摆在它的面前。过一会,当我去收拾碗碟的时候,发现碗已经空了,舔的干干净净。

      下午,我出了趟门,没顾的上它。到晚上的时候,终于有时间仔细看看它了。虽然皮相不错,但是它外表就太邋遢了。毛发脏乱,指甲很长,里面满是黑漆漆的泥,浑身散发着异味,上一位主人估计就是被这个味道给折磨的放弃的。在我看来,它已经非洗不可了。但当我靠近的时候,它四肢紧缩,向墙边靠了靠,开始皱鼻。这是一只大型犬,站起来个头比我还高。我站在原地,试图给它讲道理:“你太脏了,需要洗一洗。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可惜它不理不睬,还把背弓了起来,嗓子里发出呜咽的低吼,用愤怒的眼神向我昭示了“自卫”的坚定决心。在它怒目注视下,我默默的脱下了橡胶手套。见我将手套和狗链挂回了储物柜的挂钩上,它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走出了门,将空间和平静留给了它。

      第二天,它的狗盆是空的,只有水还照常供应。对于这样的惩罚,它似乎早已习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偶尔自己默默的去上厕所。我听到它的肚子在咕咕作响,饥饿在它的肠胃里呻.吟,但是它一声不吭。我在阳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想,这是一个训练过的狗,只是太倔强,后天又被教坏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像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即使碰到,也没有眼神接触。

      第三天,狗盆依然是空的。它趴在地上,垂着头,像是在沉思。

      第四天中午,我再次给它端去食物的时候,它破天荒的爬了起来,围着我转了两圈,用脑袋蹭了蹭我,然后低头吃起来。我不喜欢脏兮兮的宠物蹭我,但是这次我没有拒绝。经过两天的思想斗争,它终于开始明白了,这个屋子里究竟谁才是主人。

      打从这次主动示好,我们才算是正式相识了。

      从记录上看,这已经是它第四次,或者第五次被抛弃了。第一个主人可能很有经验,但抛弃了它。后面的几个主人都没能坚持太长时间。它在他们手上辗转期间,养成了很多坏毛病。这是一个集天使和恶魔与一身的小野兽。它的狂躁和倔强让最好脾气的主人也毫无办法,呵斥无效往往发展到打骂,它的身上大部分伤痕都是这么来。但是,因为它漂亮的皮相,又引得主人在它温顺的时候对它太过于娇宠,容忍它最肆意的举动。

      两天之后,它勉强平静的套上了项圈,让我牵着着走向了浴室。香皂,浴球,刷子,都派上了用场。光是给它洗刷干净就整整花了半个小时。浴缸里的水换了两次。乱糟糟、带着卷的毛发最难打理,等到我用吹风机将它们全部吹干的时候,它已经眯起了眼睛,头靠在我的臂弯惬意的睡着了。

      当它终于明白,我不会像它的前几任主人一样和它讨价还价的时候,遵守规则的本性复苏了。一个新的秩序在建立。服从是狗的天性,是它们获得幸福安宁的唯一方式。当我们把狗的地位抬高到和我们一样的时候,就失去了和它们建立正确关系的唯一途径。

      在接下来漫长的驯养中,我们都在学习如何在锁链的连接下共行。我亲眼看着它一天天活泼、聪明起来。养狗的乐趣不仅仅在于驯服,更在于和狗的相处当中。每一个狗都有自己的个性,或倔强,或聪明,或可爱。我的宠物很调皮,会用全部精力争夺主人的注意力,喜欢玩飞盘游戏。曾经那个红着眼睛、用敌视的眼神看着你的野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顺的灵魂。当一只狗认可你之后,甚至会向你敞开肚皮。更多的时候,它喜欢伏在我的脚下,用专注的眼神看着我。

      但每一个特质鲜明的灵魂都有自己的缺点,它的问题在于太倔强。那些根植在本性中的东西偶尔会悄悄的复苏,让它龇起牙齿。大部分时候,我都能给予宽容。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它犯了错,而且顽固的不肯改正。我失去了我的耐心,于是,它被送去了寄养中心。

      今天,我回到寄养中心。那里依然像以前一样吵闹,到处都是被遗弃的狗,大部分永远也不会被带回去。它们向来到这里、却不是它们的主人的人们发出怨恨的叫声。人群里,它一眼就认出了我,眼神是颤抖的兴奋和难以置信。被带上车后,它恹恹的卧在后座。到了家,当我往狗盆里倒食物的时候,它舔了舔我的手,殷红的舌头湿漉漉的。我摸了摸它的脸颊,它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以后还淘气吗?”

      它哽咽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只狗,从灵魂上属于我的了。即使被掳走,相隔刀山火海,也会回来。它永远不会走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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