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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6 皇子之死 ...

  •   昭华宫

      恒真接过海棠递来的信笺,打开来看,上面只有八个字:日子临近,何不见面?

      恒真自然知道,陆湛指的日子是他二人的前身忌日。

      刚想出声,海棠就低身耳语道:“殿下,王爷交代,有意想不到的东西给您看。约在三日后的玉瓶山山腰净水亭。”

      恒真挑眉,玉瓶山?

      桓都郊外有奇峰,一曰玉泉,一曰玉瓶。

      一南一北,两峰相望。

      玉泉山上流芳阁,玉瓶山上福寿庵。

      沿玉泉山往西北走,经过关内道,便至北疆的陇右道。

      沿玉瓶山往西南走,经过山南西道,则是南疆的剑南道。

      九公主思索片刻后点点头:“你去办吧,就说我答应了。不过那一日,我要先去福寿庵祈福。”

      三日后 福寿庵

      九公主谢恒真带着一众婢女来为桓帝和太后祈福。她便衣玄服,突然造访,令洛茹师太几分惊讶。

      “今日香客甚众,殿下不如跟贫尼去后面的净心堂祝祷吧。”洛茹师太低声道。

      恒真站在她身边,看一众香客女眷持香叩拜,有的还摇签问卦。人人面色虔诚,眉目端严。

      “不必了,多谢师太好意。半刻钟后不是闭门休香吗?本宫就借那个时候在大殿祝祷,不必另行安排。否则扰了各位师父清修,本宫实不安心。”恒真微笑道。

      “那便委屈殿下了。”洛茹低身行礼。

      “师太自去忙吧。本宫这里不少人陪,原也无事的。”恒真垂头回礼道。

      洛茹师太见她今日带的随行不少,有些在她身边贴身伺候,有的隐入院中香客间,暗中保护,于是安心不少。但她仍悄悄嘱咐了庵中习武的姑子注意九公主这边的动静。

      一番安排后,洛茹师太便离开了。

      恒真难得出宫,此刻仍在饶有兴致的看众人进香礼佛。

      这个圆脸的矮个姑娘求了个姻缘签,看到签文的一刻便面露喜色,不胜欢欣。看来得偿所愿了。恒真歪头笑看她提起裙子,疾步走到殿外解签处,迫不及待的请人赐教,于是也不禁沾了她的几分喜色。

      后面来了位怀有身孕的娘子,身边丫鬟婆子相陪。看样子是来还愿的。她轻托微凸的小腹,由丫鬟搀着慢慢跪下,口中连声向佛祖告谢。

      得偿所愿,身怀贵子,也是一件幸事。

      恒真垂目,不知她今生所愿可会实现?

      她摸着腕间银镯,那里刻着几个字:不争世事,唯愿安生 母:程媛

      她讥诮地笑笑,姐姐谢恒姝还不是戴着同样的银镯子,悬于自己钟毓宫的屋梁上,结束了仅仅十六岁的生命?

      从前那个最得帝宠,阖宫称颂的公主,因为母亲被打入冷宫,而成为众人落井下石的靶子。
      终于有一日,她被众人抬上了和亲公主的位置。

      恒真记得自己偷偷溜出冷宫,看到姐姐跪在钟毓宫里接旨谢恩。她平静的仿佛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跪拜,叩头,谢恩曰:儿臣遵旨,定不负皇恩。

      恒真想跑过去抱抱她,因为她一直缩着肩,好像很冷。嬷嬷扯住自己,摆了摆手:“二公主现在肯定有很多事要忙,要准备远行的衣物用具,要选定陪嫁的随从,诸多事宜,九公主还是不要去扰她了。”

      她被嬷嬷劝走,没有和姐姐说上一句话。

      三日后,在临行的前一天,钟毓宫大乱。

      她听到消息跑过去,就见姐姐像破布人偶般挂在高高的悬梁上,她穿着素衣白裙,腕间戴着那只母亲赠送的镯子。

      恒真闭起眼睛,脑海中的回忆却不肯放过她,如水般涌来:

      人人惶急奔走,龙颜大怒,钟毓宫血流成河。

      此后,她的姐姐就如同她的母亲一样,成了宫中禁忌。

      逃婚的公主,罔顾皇恩,不顾苍生,拒绝和亲,以死相胁,无颜面对祖宗,更被葬于帝陵之外,荒山孤坟,无处不凄凉。

      所以,从那以后,她最不喜素衣白裙,每每见到都要头痛。自己索性反其道而行之,艳丽庸俗,无以名状。

      今日事涉祭祀,所以着了玄衣蓝纹。

      “公主?”海棠见她恍神,不由晃了晃她的胳膊。

      “嗯?”恒真神志被拉回,只见此时三位妙龄女子相携而入,一同跪倒。

      “这是何人?”恒真侧头望向海棠。

      “回殿下,这是工部尚书温大人家的三位千金。正中间的是温夫人所出的二小姐温苒,左边一位是庶出的三小姐温醒,就是开剪水绣坊的那一位,右边的是最小的庶女,四小姐温岑。”海棠压低声音轻轻道。

      恒真目光不由投向中间的温苒。果然是娟秀端庄,姿容不俗。

      温二小姐入国子监女学部,盛名远播,佳人文采风流,仪表端庄,一直是上流贵女圈最受瞩目的几位之一。

      当日桓都秀女大选,父皇特意留意,却发现温大人并没有将温二小姐的名字报上来。传闻温大人爱女如命,果然不假。

      恒真羡慕的眼光在温苒微垂双目的素雅面容转了几圈后,移向一边的剪水绣坊主人——三小姐温醒。

      这一位可是王端在她面前念了又念的妙人。

      世人只听说男子拒婚,而温三小姐的传奇不仅在于她开了剪水绣坊,而且开得异常成功,成为宫中顶级绣品的供货商,温醒的传奇还在于她的两次拒婚:第一次的说亲对象是指腹为婚的礼部尚书府庶子瞿解。二人幼时由家人说定亲事,然而长大后,瞿公子却另有意中人,瞿大人碍于面子,坚持让二人履行约定,遭到瞿公子激烈反对,瞿大人气不过,连家法都动了。
      温醒知道后派人传话:“幼时亲事既无凭证信物,也无他人为佐,不如就此了断,也好各奔愿景。”

      这话简短,意思却明了,口说无凭的事,莫要当真。你不中意我,我亦无意你,趁早了结,咱们各奔前程,两不相干。

      瞿大人见如此说,只好作罢。平日里见了面,还对温大人抱有十二分歉意,请了几顿酒不说,更在温老夫人寿宴时送上重礼以表心意。

      就在众人渐渐淡忘此事时,温三小姐再一次成为焦点。

      第二次拒婚更是神奇。

      太后见瞿温两家联姻不成,好心之下便将温大人叫进宫,向他说了一个人,是太后的娘家王氏宗族中一名行商的侄子——王启。

      结果,温大人给温醒一说,温醒便求见太后,言明想见一见王公子。

      太后以为她有意,十分高兴,便命王启从太原府赶来桓都,安排他二人在宫中见了面。

      谁料见面后,王公子却对太后说,二人不合适,因此决定不结连理,但已谈妥成为生意伙伴。太后惊得险些昏过去。

      熟知这些事的王端和恒真自然对事主温三小姐抱有十二分的好奇,今日见了,可不得多瞧两眼?

      于是恒真细细打量温醒:浅蓝衣裙,头戴步摇,行止爽利,面色从容。

      她站在温苒身旁,二人一端庄娟秀,大家风范,一英气蓬勃,不让须眉。

      恒真初见,便对这二人心生好感。

      工部尚书温大人能在圣驾前说出:“吾儿愚鲁,不堪见圣颜。陛下当从百花中选秀妍,臣之女资质尔尔,便留于臣身边,敝帚自珍吧。”,也便不是一般寻常父亲了。

      世人皆知,温府有四女,除长女早嫁,其余三颗明珠皆是温大人的掌上明珠。外人讥讽温府无子,温大人向来毫不在意,与夫人伉俪情深数十年,孝敬母亲,疼爱女儿,在恒真看来,简直比她这个穿越者更加通透豁达。

      “殿下,站在二小姐右边的是温四小姐,温岑。”海棠继续道。

      恒真凝目望去,只见一身量纤弱的少女站在两位姐姐旁边,看形容大约与自己同龄。

      她静静立于一侧,低眉顺目,肃静安然。既没有二小姐的大家书卷之气,也不具三小姐的爽利飒飒之风,只是,那温和的眉目却极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不具锋芒,自成婉转之风。

      恒真点点头:“温四小姐倒是从未听过什么传闻。”

      海棠掩口轻道:“可不是。温家四位小姐,前三位都可称作传奇,唯独这一位,默默无闻至今。”

      “无所争大概也是一种风格吧。”恒真淡笑道。

      看三人在佛前叩拜后结伴而去,随后,福寿庵的姑子们掩上殿门,短暂休香。

      恒真这才带着海棠转出来,与众人一般,持了香在佛前祈愿。

      九公主在佛前念了祷词后,便谢绝了洛茹师太相陪的好意,带着婢女转往后院。

      她今日出宫,带了穆容,桓帝默许其贴身保护。

      于是,主仆三人沿福寿庵侧门而出,在苍松翠柏间一路来到玉瓶山半山腰。

      恒真命海棠在亭外望风,穆容则站在稍远处守护。

      她早早看见亭子里的陆湛,于是提步上前,来到亭中。

      陆湛正站在亭边看风景,听到声音便知她来了,回头笑望。

      他本就生得俊俏,一笑之间百花失色,另恒真不由腹诽:“前世就生得好,怎么今世更胜?”

      虽然她自诩继承了程妃几分颜色,但仍自知,比起亲姐谢恒姝,差之久矣。

      她神色暗淡几分,陆湛猜想又触到了什么痛处,于是走过来伸手便要牵她,却被恒真侧身避开:“表哥,这样不好。以后莫要如此了。你是戍王,而我,位居昭华宫,轻浮不得。”

      她将话说的明白而淡漠无情。

      陆湛听她说完,胸中积郁,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是我孟浪了。以后不会了。”

      “今日不是说要让我看什么东西吗?”恒真抬头看他,带着几分好奇。

      陆湛却道:“再等等,时候不到,先吃午饭。”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黑衣劲装的侍卫提着食盒走进来。

      陆湛接过食盒道:“我的贴身侍卫,云霄。”

      云霄单膝跪倒:“见过九公主。”

      恒真点点头,陆湛做个手势,于是云霄疾步退下。

      “这就是戍王表哥原先身边的几位?”待云霄身影隐入亭子外的丛林中,恒真不由开口问道。

      陆湛知她所指为何,于是笑笑,一边将食盒打开,取出盘碟,一边低声道:“正是。以后慢慢都让你知道。”

      恒真正欲开口,却见陆湛投来玩味眼光:“说起来,昭华宫的那几位,你不给我说说?”

      恒真接过他递过来的银箸,亦压低了声音:“不过和表哥一样,全为自保而已,有何可说?”

      陆湛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将菜肴中她原先最爱吃的几样一一挑了,拿不曾用过的干净银箸挟入她盘中:“既如此,我便放心了。那几个人的底细,想必你也查过了?”

      恒真动作一顿,放下筷子,微微诧异道:“怎么?你在查他们?”

      “只是大致了解而已,不用紧张,我也没对他们做什么。”陆湛自斟了一杯酒,饮一口笑道:“你何时能将这关心放在我身上几分?”他说完,兀自将酒一饮而尽,旋即又倒了一杯。

      恒真埋头吃菜,咕哝道:“堂堂王爷,叽叽歪歪,儿女情长的,像什么样子?”

      陆湛将酒杯拈在手里,笑着看她狼吞虎咽:“除了王玦和穆容,徐少阳那次也像是意外,其余三人却有可疑。不过,应该不是你的对家所为,否则早就下手了。你去年的落水当和他们无关。”

      “我的对家?都有哪些?”恒真咽下一口鱼肉,喝了口汤,又拿帕子擦擦唇角道。

      “宫里那几位。”陆湛拿手指沾了水在石桌上写:许,梁,原。然后又写了两个数字:三和五。

      “你倒知道的不少。”恒真一手支头,毫无形象地斜斜坐着,懒洋洋道。

      “我找到了当年三皇子出事后,仁惠宫的一位宫女,当然,她早已出宫归家多年。”陆湛拿筷子夹菜入口。

      “这样的人,怎会被你先找到,而没有被她主子灭口?”恒真皱眉,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从前他就惯会骗人。

      陆湛侧身凑近她道:“机缘巧合,她出宫后,为了躲避仁惠宫那一位的明枪暗箭,跋山涉水来到了北疆。那时候她伤重濒死,被苏擎所救,收为侧室夫人。”

      恒真听到此处惊讶道:“那宫女当年才多大?苏元帅都多大了?”

      陆湛不觉拿筷子轻敲她手道:“喂喂,你关注的就是这个?”见恒真仍旧大眼瞪他,于是道:“她当年十四,苏元帅,嗯,大约三十五岁以上吧。这又如何?有个安身之所,有吃有穿足够了,还求什么?”

      恒真又道:“当年的事你既已知道,也必了解那件事一出,仁惠宫几乎被那一位清理干净,怎么会漏了她?”

      陆湛继续给她布菜:“她当年刚进仁惠宫,并不负责照顾主子,而是在后殿干些粗活,因此,仁惠宫遭清洗的时候,她恰巧在浣衣局拿衣服,见风声不对,便托了熟识的太监在外出采购时将她偷偷藏于车底,带了出来,这才捡回一条命。原本许贵妃就对她不熟,悲痛之下没有想起她这号人物。等想起来再去找,便错过了时机,让她逃掉了。”

      恒真提不起胃口,只拿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菜肴道:“她既不是贴身宫女,怎会对当年的事知道许多呢?”

      “你忘了当年你和三皇子出事的那个假山位置了?”陆湛侧头凝望她。

      恒真恍然大悟:“你是说,这宫女,看到了当年三哥从假山坠落的情形?”她惊得险些站起,陆湛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他握着她的手,却觉冰凉透骨。恒真木然坐着,不发一语。

      陆湛很想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劝慰,却始终没有伸出手臂,只是将她的手置于自己双掌中,紧紧攥着,似乎想靠这样给她几许温暖。

      “你,也知道那个真相了是么?其实,我也是看了母亲和姐姐当年留下的手札,猜测得知。那时方知,人心,险恶至此,竟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那年,三哥八岁,我刚满三岁。”恒真神情恍惚道。

      陆湛看她眉间伤痛,终于忍不住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她们,会有报应的。”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将恒真的身子抱得更紧,似乎这样她便可以不再发抖。

      “为了对付母妃和许仁惠,她们设计,将假山石弄松,又让人骗我和三哥爬上去玩。三哥本来不想上去的,是我非要玩,摇摇晃晃爬上去,当时,三哥是为了救我,才一脚踩在松动的石头上摔了下去。他死了。许贵妃哭了半个月,父皇雷霆大怒。除了大哥,他最喜欢的就是三哥了。宫里到处血雨腥风,后来不久,母妃就被打入冷宫。”恒真满脸是泪,自己却恍然未觉,依旧絮絮不停。

      陆湛心如刀割,他的衣服前襟已被恒真眼泪打湿:“与你无关。他们要对付的是许贵妃和程妃娘娘。这个意外离间了二位,使得许仁惠借孟昭仪的事发难,你母妃被殃及受害。阿珩,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干,你那时候还小。即便没有这件事,她们也会设下下一个陷阱。”陆湛下颌轻轻抵住恒真额发道。

      “好丫头,别哭了,把眼泪擦干,今天让你来,是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抚了抚恒真的背道。

      亭子外,海棠远望见恒真被戍王搂在怀中,不觉十分惊讶。她又联想前几日,公主执意去流芳阁旧址。待她和百合在阁中毫无头绪的转了一圈,终于回到大门前时,恒真早已笑盈盈的在门口坐着等她们,脚踝却受了伤。

      难道,殿下早已与戍王暗通款曲,择机见面两次,二人是何时放下成见,忽然间熟稔至此的呢?

      净水亭中,恒真擦干眼泪,收拾心情,埋头吃东西。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食欲,身体为本,一切可期,这是母妃常常说的。

      陆湛一边为她布菜,一边看她脸色,见她心绪平复,方才放下心来。

      “阿珩,你边吃我边说。在我说完之前,你先不要问。”他为她夹一块豆腐。

      恒真点点头,还是只顾低头扒拉饭粒。

      “待会儿,咱们去山的另一边,可能需要多走些路。那边密林里有几处墓碑,是沈峭为我,你和燕丹凝而立。”陆湛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恒真抬起头,神色疑惑。丹凝认得沈统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最近孩子病了,照顾他所以没有及时更。
    这章字数有点多哈
    谢谢各位看文的亲亲~
    祝大家天天愉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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