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亦乐乎》禧苑

2、第一章

　　Chapter 1

　　容靳昨晚赶工赶到快四点，这睡下还不到三个小时，他的手机就催魂似的响个不停。
　　暴躁的情绪在看到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之后立即爆发——
　　“江湛你他妈找死是不是啊这么早你给老子打什么电话？！”
　　那头被点名骂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心虚地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明晃晃地告诉他，现在时刻六点三十五分，正是容大爷睡觉的大好时间。而他，江湛，一通电话扰了人家睡眠……
　　江湛赶紧赔笑：“嘿嘿……容容……”
　　“干嘛？”
　　“容容，亲爱的，对不起大清早吵醒你了哈……”
　　“江湛，你他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就去死。”
　　“啥？！”江湛苦了脸，容靳的起床气又变大了……
　　“容容，今天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九点半在泰和茶楼，你陪我去吧？”
　　“……滚！”
　　容靳说完，立即就按断了电话，连个喘息之机都没给江湛留，转个身继续补眠。
　　江湛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呆。不一会儿，不死心地给容靳夺命连环call。容靳被他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尤其是门铃和电话同时响的时候他恨不得杀了门外那个笑得像个白痴的家伙。
　　最后，他还是要陪着那个白痴去相亲。

　　江家子息单薄，到江湛这一辈就他一根独苗，从他高中毕业就开始，江家上下就给他安排相亲，各种节假日各种场合各种姑娘。江湛对这种差不多把自己当种马使的行为十分厌恶，但是谁让他心软呢，不忍心拂逆家里长辈，所以至今这事儿还在继续。秉持着有难同当的理念，每回去见那些可爱的小姐们的时候，他是万万不会落下从小到大的死党容靳的。
　　容靳小时候长相秀气，身体瘦弱，看起来就像个女孩子。谁想到，二十年后，豆芽菜长成了丰神俊朗的“三高”帅哥——个子高，学历高，工资高。哪像他，小时候被赞帅遍小学无敌手，长大了却像只白斩鸡——除了白嫩，没什么优点了。嫉妒啊，深深的嫉妒啃噬着江湛小心肝儿，因而发誓死都要拉着容靳做垫底的。无论这是什么二愣子的逻辑，反正自从他走上了相亲之路，容靳也跟着走上了陪江湛相亲之路……

　　江湛整个人都贴在容靳的房门上，冷不防门忽然打开，他失了支撑眼见就要摔个狗啃泥，容靳眼疾手快地两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捞起。
　　闻到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脱离危险的男人立即忘了刚刚的惊吓，双臂自动圈上人家的脖颈，黏黏腻腻地叫了声靳，末了尾音还绕了几个弯。
　　“江湛，你真的有二十六了吗？”
　　无语问苍天样将巴在身上的男人扯下来，容靳认命地去洗脸刷牙。江湛见目的得逞，贼兮兮地扑到沙发上滚来滚去，一双眼弯得像月牙，眨巴眨巴地盯着洗手间。容靳听见他的笑声，手一抖，差点就被刮胡刀破了相。

　　收拾整齐之后，两人一同去车库取车，容靳把钥匙扔给江湛，车门一开就钻到副驾驶座上闭起眼睛补眠。从他这里到泰和茶楼走高速要一个多小时，他可不想浪费。江湛看着他脑袋一歪就睡过去，哀怨地凑到他脸旁，思考要不要把他戳醒，但是非常近的距离可以让她很清楚地看到容靳脸上的疲倦，于是良心大发，终究没忍心下手。
　　一路上只听到容靳轻浅的呼吸声，江湛两手沉稳地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想到今天相亲的对象，内心天人交战，挣扎要不要跟家里摊牌算了。无论他怎么尝试，他喜欢的依旧是同性。不是双，而是单一的同，这让他也很苦恼，江家的香火大概会就这么断送在他的手上。

　　路上有点小堵，但是还是在九点半之前到达了泰和茶楼。
　　容靳揉着眉心在车内等候，江湛奔向靠落地窗的十七桌。相亲的对象还没到，直到九点半过了十分钟，才姗姗来迟。
　　容靳本来靠在车座后背闭目养神，听到高跟鞋的踩踏声在身旁响起，缓缓睁开眼。

　　妆容精致，身段优美，服饰得体，仪态优雅。不错，看得出千金小姐的样子，江湛笑着点点头。
　　“路上遇到塞车，迟了些，抱歉。”美女端庄地坐到江湛对面，解释自己迟来的缘由，“我是林甄。”
　　“江湛。”
　　相互打量了下，林甄显然对江湛十分满意，露齿一笑，落落大方地拎出个话题。江湛也努力保持着教养，温和地回应着。容靳坐在车上抚着胃部，皱眉。早上被迫早起，他现在头晕胃痛，身上没一处好过的。
　　正在他想着回去一定要揍得江湛半死不活的时候，手机震动，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打开车门，走进茶楼。
　　江湛转头就吓了一跳，想起来容靳的胃病，赶紧对话暂停，招来服务生给容靳要杯牛奶和一份草莓蛋糕。容靳听着江湛有些担心的声音，眼珠子一转，作出受不住的样子就靠到江湛肩上，那份依赖浓重而清晰。对面的美女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暧昧，不等她开口，容靳便笑得如同三月春风——
　　“容靳。”
　　多余的话没有，那气势却不容忽视。美女矜持地点点头，报上自己的名字。
　　不一会儿，有电话打入，美女歉意一笑，暂时离座而去。
　　在她离开之后，容靳侧过脸挑眉冷笑。
　　“速战速决，不然小心我恢复好了揍得你爹妈都认不出你来。”
　　闻言，江湛眼泪差点掉下来。安抚着容靳，毕恭毕敬地端起草莓蛋糕，挖了一勺给容大爷送到嘴边。容靳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直把江湛看得两手发软欲哭无泪，这才张开尊口吃了那勺蛋糕，江湛也松了一口气。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小小的蛋糕很快消失在容大爷的胃里，容大爷家的胃兄也收敛了脾气。
　　“牛奶。”
　　“嗳来了……”
　　容靳自江湛手里接过牛奶就见刚刚去洗手间的美女正在接近中，贴在杯壁上的唇弯起，露出狡猾的笑容，随即一口牛奶含在嘴里对着江湛吻过去。
　　江湛不明所以，但是想到容靳的脾气，还是乖乖把容靳渡过来的牛奶咽了下去。眼角瞥见不远处呆愣的美女，随即明白过来，更加温顺地挂在容靳身上。等美女终于看够了仓皇离去的时候，他已经被吻得没力气了，只能趴在容靳肩上拼命喘气。这一出把茶楼的伙计都吓得小脸发白——天可怜见，他们可是第一回见这么生猛豪放的客人哪！
　　“容容，你肯定是故意报复我！亲这么狠，还咬我的嘴巴T T……”
　　“报复？”容靳捏着江湛的后颈把他从身上拎起来，“大爷就算是报复了又怎样？反正我现在也清醒了，刚刚那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走，去满福楼吃饭去。”
　　“我付钱呀？”
　　“不然我付？”
　　容靳回眸一笑，江湛立即什么意见都没了：“当然我付！”话虽如此，江湛还是很心疼他可怜的荷包的，毕竟，这次相亲失败，他家老爷子不晓得又要怎么克扣他的工资。但他最哀叹的是他的下半身，容靳的吻技越来越高超，导致他居然第一次对着这二十多年的好兄弟有反应了……在江湛看来，这是一场悲剧，更是对友情的亵渎！于是，江少爷感伤了。
　　既然在身体上对不起容靳，那就在饭桌上补偿吧！

　　满福楼位于宜宾路三十九号，是S市内湘菜做得最出色餐馆。在S市开了几十年了，容靳和江湛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在这吃，和餐馆老板秦朗都混了熟脸。后来巧合的是老板的儿子和他们居然是同校同级，只是不同班罢了。四年前秦朗退居幕后，餐馆交给自己的儿子秦越经营，容靳和江湛来得就更勤了。
　　还在路上江湛就打了电话过去，让秦越留出个小包厢。秦越一听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容大少要来，乐得合不拢嘴，连连保证一定留好房间备好菜等着。不怪秦越这么激动，他朋友不多，容靳和江湛就占了二分之一，江湛这家伙在自己家的公司做经理，一天到晚闲散得很，而容靳则是自己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忙起来一两个月人影儿都没有是常事。商量了之后，秦越把另外两个死党也叫了出来，他们五个很久没聚了。

　　江湛和容靳两人到达满福楼时已经过了十一点，推开包厢门，三个英俊挺拔的男子早就各占一席正在交谈。看见江湛和容靳，都站起身，五个男人抱成一团，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
　　待容靳和江湛脱了外套就座，那三位毫不客气地消遣起江湛的相亲大会来，江湛气呼呼地挥挥拳头，惹得其余四人又是一阵大笑。说起江湛的相亲大会，从他十八岁开始被取笑到二十六岁，八年时间，亏得他相亲对象各有不同花样百出，也让另外四人乐此不疲。因此，江湛也有外号小马哥——一个被当做种马使的小哥。
　　容靳见他就要炸毛，赶紧摸着他的脑袋安抚，一边扭头给那三个使眼色。
　　“秦越，老子饿死了，快让你家的美女们上菜！”
　　“得嘞~你就护着那小子吧啊！”秦越撇撇嘴角，又对着另外两人意义不明地抛了个媚眼，这才起身出去交代上菜。
　　“越越你这是嫉妒！哈哈！”
　　尾随他出门的还有原来坐他身旁的秀丽男子的话语。秦越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交代完事情之后立即回扑，掐着男子的脖子磨牙：“好啊你个臭小子，学会取笑本大爷了是吧？看大爷怎么收拾你！”
　　被掐着脖子的男子怪叫一声，泪眼汪汪地求救：“凛凛救我！！！唉哟我要死了混蛋秦越你下手轻点儿啊你！”
　　被点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挪到容靳身侧，面无表情地喝茶，面无表情地装什么都没听到。江湛哈哈大笑，就差没拍手叫好了，容靳则和身旁的男人一样淡定地喝茶看那俩活宝互掐。
　　幸好门外及时响起的敲门声挽救了秦大掌柜的和那秀丽男子的形象，秦越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开门让服务生把菜端上，一本正经地关上门反锁，然后扑到秀丽男子身上继续掐架。
　　“得了，越越，消停了啊。昊炎你也是，那边洗手，吃饭。”
　　容靳看这俩许久没掐的活宝还没有停手的意思，赶紧出声劝止，手上筷子早已伸进面前的口味蛇，夹了两块送到江湛和一只显得很冷酷的帅哥碗里，随后便雄姿英发地横扫饭桌。
　　季昊炎和秦越两人见他这副样子，下巴颏都要掉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容容你刚刚居然只夹菜给湛湛和凛凛！”季昊炎和秦越同时哀嚎，瞬间拿筷托碗，一齐伸到大快朵颐的容靳面前。
　　“我们也要！”
　　容靳咕嘟一声咽下嘴里的红烧肉，“嘁”了一声，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鸡肉便不再理会，继续埋头苦吃。
　　得了奖赏的季昊炎和秦越继续目瞪口呆——容容到底多少天没吃饭了？饿成这幅德行！江湛和唐仲凛也吃惊地看着容靳，停下筷子。
　　差不多吃得七分饱的时候容靳才放慢速度，细嚼慢咽。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四个好友居然都一直盯着自己动也没动……
　　“咳……”
　　轻咳一声，总算拉回那四人的神思。
　　“那个……九月份接了一个大单子，我也参与了制作，忙得脚不沾地的，今早四点多才完工，所以……两天没进食了啊哈哈……”
　　话音未落，四个男人同时拍桌大吼：“你他妈还要自己的胃吗？！”
　　嘴里还嚼着鱼肉的容靳被这么一吓，没注意就被噎住了，死命拍着胸口。唐仲凛狠狠地走他后背来了一掌，前面江湛送上茶水，总算把堵在嗓子眼儿的食物给解决了。同时，两把眼刀直射而来，容靳中标惶恐。
　　“容容，我们也知道你自己打理公司不容易，但是你也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可以吗？”秦越叹息。他们可没忘记三年前那一幕。
　　三年前某天，本来是几个人约好了去找容靳出来吃顿饭，那阵子容靳为了新建的公司的事焦头烂额，知道那家伙一向死要强得很，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多攒点身体本钱，不时拉他出去吃顿好的。谁知道踏进他的办公室就见他昏倒在地上，送往医院才知道他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导致胃大爷罢工，走了趟手术室又在病房待了几天才被允许出院。从那以后容靳就被勒令必须好好吃饭，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撞见这家伙虐待他家胃大爷！
　　“你刚刚算不算暴饮暴食？”
　　季昊炎慢悠悠地说，语气却和唐仲凛的脸色一样寒冷。唐仲凛干脆抓过他的手腕，摸起脉来：“江湛，今天开始你搬到宜宾路的香榀花园七栋五楼去，看着容靳的早晚饭，养生粥你煮。”顿了顿，“午饭秦越负责，容靳你给老子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准时到秦越这里报道吃饭。”
　　“……”凛凛发起飙来好可怕……
　　“不要想睡懒觉和赖账，我和季昊炎都已经在香榀花园买了房子，和你同一栋的四楼和六楼，一个星期后就会搬过来住，到时候如果被我们发现……你和江湛都死定了！”
　　“凛……你要不要这么□□大哥……”
　　容靳嘴角抽搐着说。此时唐仲凛看起来就像随时就会从腰后拔出枪……
　　“容容，凛凛本来就是□□大哥……”江湛插嘴。
　　“……”
　　当他什么都没说……

　　满意自己的威慑力，唐仲凛唇边浮起温柔的微笑，拍小狗一样拍了拍容靳的脑袋。先前睥睨群雄一般的容大爷皱巴巴一张脸吧唧吧唧地咬着上海青。
　　季昊炎和秦越也很满意容靳的服帖，终于兴致盎然地填充着自己的胃。
　　干脆把公司转让，去江湛家公司做事得了。容靳拧着眉毛盘算着。这些年开公司是赚了不少钱，房子车子都有了，存款虽不多，但是绝对保证到下辈子也衣食无忧。可他真的累啊，也该换个环境了。想到这，容靳眉头稍解，目光也染上奸诈的神色。
　　“亲爱的湛湛~”
　　“噗——”
　　同桌的四个人同时喷饭——
　　“容容，你这么柔情似水是会吓死人的！”秦越第一个回过神来，怕怕地吞了吞口水，而唐仲凛和季昊炎明显还在呆滞中，尤其是江湛，筷子掉到桌上都不自知。
　　上一次容容这么温柔地叫他是什么时候？啊对，是他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容容特地赶到他学校参加他的毕业典礼，结果他忙着哄第N任情人没去接机，最后还被撞见在宿舍滚床单……结果，回家时发现大门紧闭，取钱时发现账户冻结，求助时发现电话占线，情人转眼间离他而去，那当真是凄风惨雨地过了一个月啊呜呜呜呜……
　　“咳，别怕别怕，我是那么可怕的人吗？爷向来都很柔情似水的呀。是不是啊，湛湛？”容靳继续眯着眼睛自认为很温和地笑。
　　“容容，你打的什么坏主意呢？”知道容靳的目标在江湛身上之后，唐仲凛明显恢复正常，甚至眼神语气里都充满了纵容。那厢，季昊炎和秦越也做足了看好戏的架势，只有江湛变成了哀怨的苦瓜。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呜呜呜呜……
　　“其实呢，我真的没有在打歪主意。”
　　“然后？”
　　“我也就是想把公司卖给江氏集团罢了。”
　　“什么？！”
　　“卖给你家我放心，江氏吃下我的公司也不算太吃力，而且我相信我手下的人才会给江氏带来许多惊喜的，绝不亏本。”
　　“我们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要卖公司？！是公司遇到问题了吗？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啊，做什么要卖掉自己的心血？”
　　戳了下江湛的脑袋，容靳慢腾腾懒洋洋地放下茶盅。
　　“接到九月份那件单子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那时候考虑到手下员工的生计问题，无法下定决心。现在看到江湛我才想起来，哎呦我怎么把这么劲的后援给忘了？江伯父一直想我去他那里给他做事，如今江氏扩展到这么大，如果我带领我的团队进入江氏，专为江氏品牌产品作业，便省去了江伯父重组新部门的麻烦。而我呢，也不必操心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可以专心做我喜欢做的事。”
　　“更重要的是，江老头对你垂涎已久，见你打包投靠，一定对你礼遇非常。好，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哈？！”
　　“咳……是这事情我赞成……”一时激动说错话，季昊炎连忙改口。
　　秦越也是赞同的神态，江湛被自己想象中的美好未来感动得一塌糊涂，星星眼看着容靳，只唐仲凛又追问了一句“真的舍得？”。
　　舍得。容靳答得干干脆脆。唐仲凛这才露出笑容。江湛，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呵呵。
　　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美好想象中的江湛同志忽然觉得脊背发凉，然而，他的危机意识一向为零，所以……佛曰，不可说啊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