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查理大人

1、一.

　　再次和L先生单独对面而坐的时候气氛有点压抑。他看起来温柔又平静，完全不像经历了一场变故的样子，语气温和地对面前的女孩说：“小鬼，好久不见。”
　　心里建筑的高墙轰然崩塌。他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香皂味。她两只手相互绞着，不肯开口。L先生露出明显的笑容，像在黑暗中的一束暖黄灯光。他缓缓前倾着身体，意图握住女孩用力到无处安放的指尖，小鬼下意识地闪避，L先生朝她抱歉的一笑：“对不起啊小鬼，我居然还当你是小孩子。”沉默了几秒钟又说：“我记得你说过绝不会在我面前哭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鬼终于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是么？你长大了。没有我，你也好好的长大了。”他轻笑着，散发着孤独的气息。
　　“你为什么不和W小姐结婚了？”小鬼质问他。他不再笑，只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在她以为不会再听到回答的时候他才轻轻开口：“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W小姐那么好。”小鬼再次质问。
　　“你小时候很怕她的，你忘了么？你和Z先生小时候都怕她。你小时候最喜欢我了。”L先生的语气有一种莫名的戏谑。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小鬼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下意识看了看门口。

　　两个人上一次的告别，L先生年轻的轮廓带着笑弯了的双眼对她说：“小鬼，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好。”那是五年前，小鬼十五岁，还是个懵懂的少女。她就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呢？”也是这样一个热辣的夏日午后，阳光正好穿过玻璃窗落在L先生的侧脸，他微微眯起眼靠近她，悄悄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少女睁大眼睛，神情窘迫，心脏猛地跳动，脸上一片火热。L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他隔着桌子伸着长胳膊捏了捏她的脸，“小鬼，你居然脸红了。看来我要认真等你长大了呀。”

　　包间门被推开，服务员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新点的菜还上么？”
　　“上。”服务员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W小姐的高跟鞋踩出独有的频率走进来，视线扫过L先生后径直落在小鬼的眼睛里。小鬼仓皇起身，木头椅子在地板上划出沉闷的声响，W小姐眉头轻皱转过脸去。服务员早已识相的关紧房门，退了出去。
　　“你们聊聊行么。”小鬼嗫喏着说。W小姐眉头皱得更深，干脆谁也不看，拉开椅子坐下，掏烟，点火，一气呵成。L先生刚想抬手制止，小鬼对他摇了摇头，转而拿起圆桌那头的烟缸默默地放在W小姐面前，在W小姐视线以外的地方用眼神示意L先生先开口说些什么。沉默的空间里能听见烟丝燃烧的声音，两人没有交流的意思。悔婚的没有歉意，被悔婚的没有在意，却互相默契地避而不谈。半小时前的满室喧嚣像是一场梦境，L先生举着酒杯，在大家翘首期待的目光中，笑了又笑着说：“今天是正式地告诉长辈们一声儿，我和W小姐决定不结婚了。”一片哗然，都下意识地去看W小姐的脸色。W小姐起身，捧起面前的茶杯碰了碰L先生的酒杯：“长辈们看着我们长大，这是个交代。”两个人朝对方笑笑，一派从容。
　　此刻W小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有赫然，有了然，有抱歉，有解脱。她和L先生心知肚明演完整场戏，现在戏要落幕了，观众却无法抽离。小鬼背对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窗露出一条缝，高大如冠盖的悬铃木像忠诚的卫士恪尽职守，遮住刺眼白光留出一片阴影，蝉鸣寥寥。视线所及之处，小鬼看见L小姐扶着车门朝这里看过来，四目相对，L小姐眼睛里带着探究的情绪。Z先生关上车门，无意阻隔了这样莫名的对视，车开走了。
　　残羹冷炙被撤了下去，换上干净的杯盏茶碗。L先生走过来，轻抚女孩的脑袋说：“小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