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者为王》老妖物

4、桃花派

　　苏玉儿柔声道:
　　“那天毒教与赊刀门纵有什么恩怨，左右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你横插一脚，算是怎么回事？你非要全天下都知道，你这盗王日日闲极无聊，专爱管人闲事么？”
　　鹿游原摇扇笑道:
　　“闲事也是事，他们自己管不了的事，还不许别人凑凑热闹么？”
　　苏玉儿只得摇头道:
　　“好了，我是说不过你的。”
　　谁知鹿游原星眸却眨了一眨，道:
　　“不过若是玉儿教我不要管，那我便不管了。只是方才那林公子的事，我却是放任不得的。”
　　苏玉儿问道:
　　“说了这好些话，那林公子的事到底是什么事？与这桃花花瓣有关么？”
　　“不止有关，恐怕还是天大的关系。”鹿游原问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什么人的轻功只在我之下，又是以这桃花为标志的么？”
　　苏玉儿掩面笑道:
　　“你这轻功天下第一的人都不晓得，我却从哪里知道？只不过方才我看那林公子的轻功，似比起你来，也相差不多的。”
　　鹿游原道:
　　“那人的轻功应该比林公子的差上一些，不然那林公子也不会放心离开。他定是知道那人追不上他的。”
　　“先不管那人是谁，且说他为何要追那林公子呢？”苏玉儿问道。
　　鹿游原摇头:
　　“这我也不知道，正如你所言，如今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的，恐怕要等到下次与那林公子见面时再做计较了。”
　　一番商议过后，两人转道回府。鹿游原在此地所居之所乃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坐落于人少幽静之地，四周环竹，别有一番清雅致趣。
　　推门而入，院中一片黑暗，寂静无声。鹿游原向来喜欢云游四海，在一处不久居，因此也并未雇什么下人。然而只走两步，他和苏玉儿同时顿住脚步。
　　正当中的厢房里，隐隐约约透着一点烛光，光芒虽不亮，却摇摇晃晃投在纸窗上，又穿透暗夜，在墙根之下洒下了一点微弱光亮。
　　鹿游原眉峰微微一挑，道:
　　“玉儿，你走时未灭烛么？”
　　苏玉儿摇头:
　　“我是直接从姨母家去醉仙阁的，未来过你这处。”
　　鹿游原轻笑道:
　　“看来是有人来做客了。”
　　他摇着扇子，率先推门而入，入眼的是一个女人背影。
　　这背影美极了，一身红衣罩在身上，仍然隐约可见玲珑曲线。她就坐在鹿游原平素里最常坐的那把椅子上，还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正慢悠悠啜饮着。
　　听见有人来了，她缓缓转过身，鹿游原与苏玉儿便都愣了一愣。
　　若说她的背影美极，那她这张脸便可称得上是绝美，似乎用世间所有形容美人儿的词都不足以描述她千分之一的风姿。然而她射过来的目光，却是冰冷冷的。
　　“鹿游原，我等你很久了。”她一开口，声音同样也是冰的。
　　鹿游原收了扇子，扇头在手心一下下敲着，挑眉说道:
　　“哦？姑娘等我好久了？我们先前可曾见过吗？我鹿游原相识满天下，不知道姑娘是我的哪位红颜知己，我却是没什么印象了。”
　　红衣女子哼道:
　　“谁是你的红颜知己！”
　　鹿游原笑道:
　　“若非红颜知己，怎么会在这大半夜里偷偷溜进厢房等我？”
　　“你！”红衣女子听出他是在揶揄自己，一时有些恼怒。
　　鹿游原笑吟吟走过去，又笑吟吟拉起她的手，说道:
　　“莫要生气，美人儿生气了可就不好看了。”
　　那女子本来皱着一双柳叶眉，但一见鹿游原的笑，不知怎的面上就有些红了，竟然任由他拉了自己的手，被他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鹿游原拽过椅子，径自坐下，又道:
　　“不过像你这般不懂礼数的女子，倒也算不得美人儿了。”
　　说完他翘起二郎腿，悠悠然欣赏着这女子的表情，果然见她面上由红转林，又由林转黑，鹿游原顿时心情大好。
　　苏玉儿施施然走到他身边，问道:
　　“姑娘是何人？找他又有何事？”
　　红衣女子这才歇了歇气，冷冷说道:
　　“鹿游原，你不知我是何人么？”
　　鹿游原轻轻一笑，道:
　　“我不知你是何人，不过我知道你是点苍宫的弟子。”
　　“不错，算你好眼力。”女子点点头，目光再度冰冷起来。
　　一旁苏玉儿忽然奇道:
　　“你是怎知她的身份的？”
　　鹿游原笑道:
　　“点苍宫里均为女弟子，一向穿红衣，不过这倒也不能断定只要是红衣女子，便一定是点苍宫之人。我是见到她腰间系着的香囊了，这绣着三朵杜鹃的香囊只有点苍宫才有，是配合她们的移魂大法来用的。若我猜的没错，姑娘不仅是点苍宫弟子，恐怕还是你们宫主的嫡传弟子，因为只有练到移魂大法第三层以上，才会配这香囊，我说的对么？”
　　红衣女子秀眉一挑，不置可否。
　　鹿游原继续说道:
　　“南宫宫主如今座下有九大弟子，前三个均在闭关修炼，另有三个我在翠微山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有那四弟子、七弟子和九弟子未曾见过。不过听闻南宫最近新收的九弟子楚悉茗还只是个十三四的女娃，那么阁下是四弟子玉鸳鸯，还是七弟子南宫败柳呢？”
　　红衣女子目光闪了闪，说道: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盗王，不错，我正是点苍宫四弟子玉鸳鸯。鹿游原，既然你已经猜出我是谁，那么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这下鹿游原叹道:
　　“这可真是难倒我了。”
　　玉鸳鸯冷哼一声:
　　“你还要装么？我这次来寻你，是要你还东西的。”
　　“哦？还东西？”鹿游原歪了歪头，用扇子轻轻敲着头，做沉思状，“我怎么不记得我借了点苍宫的东西？”
　　“借？”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当然没有借。你是偷。”
　　鹿游原笑起来:
　　“我什么时候偷了点苍宫的东西？天下谁人不知，我鹿游原想要偷什么，也都是正大光明地偷，偷的物件、偷的时间，都会写在纸上，清清楚楚地告诉物主，至于能不能守得住，那便是对方的事了。你说我偷了你点苍宫的东西，可有我留的书信？”
　　她又是一声冷哼，鹿游原便道:
　　“不能因为我是盗王，丢了东西便全都推在我身上吧。”
　　“你以为我在冤枉你么？”玉鸳鸯说，“便是没有你的书信，也绝错不了。那东西放在宫主屋内，锁在箱中，上了三道锁，周边又有十八个守卫，在如此情景下，箱子竟然会凭空消失，鹿游原，请问在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可做得到？”
　　鹿游原道:
　　“难道就不可能是内贼么？”
　　玉鸳鸯怒道:
　　“绝不可能，我点苍宫人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况且当日有巡逻的姐妹瞧见一个男人身影越墙而出，身手之快，竟然无人可追得上，鹿游原，我再问你，这天下除了你，还有哪人会有这样的轻功？”
　　鹿游原略一思索，道:
　　“你问我的，我暂时无法回答，但你要信我，那东西绝不是我偷的。”
　　“信你？你教我怎么信你？”玉鸳鸯问道。
　　鹿游原叹气:
　　“若你所言是真，此时我确实无法说服你。不过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可以帮你们点苍宫调查此事。”
　　玉鸳鸯冷目盯着他瞧了瞧，似在思索，说:
　　“也罢，那我便允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你若找不到那人，我们点苍宫便向你要东西。”
　　鹿游原摇头道:
　　“既是教我帮着寻东西，至少也应该告诉我，那箱子里是什么吧？”
　　“是一把剑。”玉鸳鸯道。
　　“一把剑？”鹿游原猛然惊道，“可是一把约摸二尺、周身泛青的古剑？”
　　玉鸳鸯瞪大眼睛:
　　“你怎的知道？还说箱子不是你偷去的？”
　　鹿游原苦笑道:
　　“我知道是因为我见过，不过那剑我确实未碰一下，箱子也不是我偷的。”
　　玉鸳鸯不再听他解释什么，只说道:
　　“三个月后，我来拿剑。”
　　说完红衣化作一阵香风，飞出屋去，很快便没了影子。
　　鹿游原向苏玉儿说道:
　　“这下看来，那桩闲事却是不得不管了。”
　　聪慧如苏玉儿，自然已经想到些什么，便说:
　　“你所说的被天毒教追杀的那人，手里拿的剑是否就是点苍宫丢的那一把？”
　　鹿游原点头:
　　“不过那个赊刀门柳大绝不是偷东西的人。”
　　“为何？”苏玉儿奇道。
　　鹿游原站起身，一手背在身后，说:
　　“因为他绝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轻功和那么敏捷的身手。”
　　苏玉儿问道:
　　“如今要怎么办？”
　　鹿游原道:
　　“要想得知那把剑从何而来，需得先将那柳大找到。”
　　苏玉儿意会，点头道:
　　“去船上么？”
　　鹿游原笑着说:
　　“果然还是玉儿知我心意。”

　　自从那醉仙阁出来，林月眠一路飞奔，纵身越过一个个屋顶，在月光照耀下，像是一只轻盈的大鸟，若是教别人看到了，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般快的速度，怎么可能是人呢？
　　不到半盏灯的时间，他已经行了将近百里，再往前走，人家就稀少了，树林渐渐浓密起来。然而他还是未停，因为他知道身后还有人跟着，同时他也知道，那人是决计追不上他的，自己的轻功，或许只有那鹿游原才可以一比。
　　这样的程度，再跑百里他也不会觉得累，因此他的速度一直未曾减慢——直到他听到那一声轻微的、若有似无的铃铛声。
　　那铃铛声很清脆，稍纵即逝，在这夜色之中，飘渺的像一个幻觉。
　　犹豫了片刻，林月眠还是停下了，飘飘然落在一片林中空地上，落地时没有一丝声响。他在原地立了片刻，一个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林月眠默默转身，月光将这片空地照的亮堂堂，借着月色，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穿一身白衣，在蒙蒙月光之下，周身似乎泛着一层仙气，眉眼竟比月色还要清雅几分，就像九天落下的谪仙人，让人只看一眼，便不敢大声说话了。
　　他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腰间挂了一枚金色铃铛，刚才那声音，就是从这个铃铛里发出的。淡淡月光照在铃铛上，反射着柔柔的光芒，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擦拭的。
　　林月眠沉默片刻，低低叫了一声:
　　“师兄。”
　　男子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月眠，就好像第一次瞧见他似的。
　　林月眠又说:
　　“我没想到这次他们会派你来……”
　　又过了片刻，男子轻叹一声，说:
　　“那你又怎么知道是我的？”
　　声音果然也如流水般悦耳。
　　林月眠目光移向他腰间，男子明白了，手指不由轻轻在铃铛上抚了一下。
　　林月眠说道:
　　“你还戴着那铃铛呢？”
　　“你不是都瞧见了么。”男子轻声说，“你的那一枚呢？”
　　林月眠低声道:
　　“早在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就丢在路上了。”
　　男子微微一愣，目光暗下去，随即便说道:
　　“三年未见，我以为你认不得我了。”
　　“怎么会。”林月眠只说了三个字。
　　男子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
　　“三年前你离开桃花派的时候，还未过十八，如今看起来，已是男人了，个子也高了些。”
　　林月眠嘴角勾起，却不见笑意，反倒有一丝落寞:
　　“人总是会长大的，不过师兄似乎未怎么变化。不知师兄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不怎么好。”男子淡淡道，“你呢？”
　　“我……”林月眠顿了一顿，“自由自在，没什么不好。”
　　男子看着他，轻声道:
　　“无咎，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