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成珏》墨染银白

4、哀莫大于心死

　　似乎真的是身体在逐渐恢复，不过3个时辰，白芷就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一袭紫色广袖长裙的温婉女子在为自己把脉。嘴角不由勾起一丝温暖的弧度：“师姐，咳咳，你来了。”
　　“是啊。”女子将少年的手放回锦被中，眼中带了责怪“若我不来，这偌大的白府还有人能拦得住你乱来吗？”
　　“有的。”白芷闭上眼睛，习惯性的跟师姐顶嘴。
　　“啧，还好意思说。”苏合终究是绷不住，维持不了这大家闺秀的气场，站起来对着候在一旁的苏音道：“刚刚我开的方子，按写的熬煮，早晚各一次，饭前服用，每日正午药浴不能断。平日里把那些他爱吃的寒凉之物都给断了，绿茶不能再喝，要喝我带来的红茶。还有熏香，我带了特制的‘踏雪寻梅’，以后没我的话，除了此香，别的都不能熏。一旦有受寒的表现，必须立刻药浴。记住了吗？”
　　“是，师父。”苏音答应的诚诚恳恳。
　　“没说你，你答应了没用。”
　　苏合看向白芷，眼神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似乎不答应就不与他干休。只是，白芷还未说话，便有一个声音突然从房门口传来——
　　“我会监督他。”
　　睢景曦，又是他。
　　白芷几乎遏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有什么想要破体而出。狠狠地砸向说话的那人。
　　“小芷！！！！”
　　“少爷！！！”
　　惊呼声突然响起，白芷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跃而起，手狠厉的掐住了睢景曦的脖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看着眼前人淡漠的眸子，我们不是性命相交的兄弟吗？
　　为什么？我会这么恨你。
　　“睢景曦，你以为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我们只不过是一起经历了一些事而已。但是我已经变了！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幼稚可怜的褚成国的广怀王了，我叫白芷！你明白吗？”
　　“我知道。”即使被掐着脖子，即使脸涨得通红，睢景曦依旧淡漠如旧。
　　“你不知道！！！”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的加大，少年的眸中只剩下凶狠的戾气“你根本不知道我骗过多少人，杀过多少人！你不知道我为了达到目的都做过什么。”
　　“睢景曦！我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除非你是来嘲笑我的，不然就走吧。”
　　已经划破对方脖颈的手颓然的放下，带着洗不净的鲜血。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和你们仗剑走天涯的楚珏了，他已经死了。死在了两年前的蓬山里。”
　　“睢景曦也好，师姐也好，你们都走吧。”
　　白芷跌坐在金丝楠木的椅子里，疲惫的闭上眼睛。挥挥手，让苏音送客。
　　苏合实在是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懵了，在苏音的半拉半扶下被扯到了会客厅，同样跟过来的，还有睢景曦。他拦住苏音要去泡茶的路，冷冰冰的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苏音身子一抖，低下了头，半天嘟囔一句：“我我不能说。”
　　“我是你师父！你这是要违抗师命吗？况且芷儿是我医治，我早已知他是自毁功力才落至如今这般脆弱。我也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的授业恩师吕归尘将他逐出师门，我要的只是一个过程！告诉我。”苏合盯着自己徒儿的眼睛，凌厉而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也罢，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苏音狠了狠心，殷红的薄唇抿了又抿终于下定决心。可这第一句话就让两人无法相信——
　　“少爷，少爷他是因为被踢出师门才会怒上蓬山，也才有了之后这一系列的事情！”
　　没有管两人惊异的眼神，苏音艰难的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个寒冬，那时她还只是刚刚在白芷处学习，什么也不懂，本来是候在院外的，但是听到了自家少爷的怒吼，怕出什么事，就着急忙慌的冲了进去，然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蓬山弟子点了穴道，不能动了，可她清楚的看见了自家少主和他脸上的绝望——

　　“芷儿，你该明白归尘心中没有个人，没有私情，甚至没有自己。他的眼中只有这芸芸众生，他要做的事情太沉重，无论是顺应天命还是逆改天命都太艰难。他无心伤你，却也不得不伤你。”蓬山掌门苏奢眼中藏着抹不开的歉疚，仿佛触及了自己不能言喻的伤痛。
　　“哈哈哈！”白芷笑的近乎癫狂“所以，所以这就是你抛弃我苏姐姐原因？既然丢掉了为什么有要将她收作弟子？”
　　“你你怎么知道？”苏奢闻言突然一个闪身来到白芷面前按住了她的肩膀，语气中有遮不住的焦躁和悲痛“她知道了吗？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不愿意认我这个师父了？”
　　脸上的笑容凝聚成刻骨的讽刺，少年眼中只剩轻蔑，他打落这个自己一向尊敬的师伯的手，颇为冷淡的问：“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都不过只是阻碍你们的绊脚石，还是只要有人妨碍了你们都要被你们清除？你们可敢说你们做的这一切没有一丝私心？什么巍巍蓬山？着实可笑。”
　　看着几步之外，紧闭的大门，白芷终于收起了笑容，褪去钦慕，敬仰，只剩汹涌的绝望。
　　“你当真，不肯出来见我？”
　　“不必相见。”
　　“我最后问一次，这数年的时光，发生的一切，你都已经不在乎了？吕归尘，你要为这模糊的天命卦象抛弃我吗？”
　　还是有希冀的，希望那个人突然走出来，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说‘别怕，我在这里’，说‘不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眼里，有氤氲的雾气，喉头有止不住的血腥气。曾执剑的手不停的颤抖，连目光都没办法聚在一点。
　　“是。”
　　白芷听到回答，他笑了，身体快于大脑，迅速的设下结界，然后便是没顶的剧痛和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有，还有周围人的惊呼。
　　“师弟！你打开结界师弟！！你不要命了吗？！！！”最先反应过来的大师兄睢茗大声的呼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就这么废了自己全身的修为，断了右手拇指的手筋。除了拍打着结界什么也做不了。
　　“师弟！”
　　“师兄！”
　　众人都反应过来，围在结界外，急红了眼睛仍旧无计可施。
　　“师父！”睢茗突然直直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师父，无论师弟做了什么让您生气的事情，求您不要将他逐出师门，一切都是我这个大师兄没有做好，您要罚就罚我吧！求您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种弟子全都跪在地上，求吕归尘收回命令。
　　“咳咳，”白芷终于咳尽了胸中血气，强撑着一口气，反倒柔声的劝着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各位各位师兄师姐，不必求他只是被逐出师门，就就算不能执剑，我依旧是褚成国广怀王，没有关系的。吕归尘，今日之事，我不会让父王牵扯到蓬山，蓬山依旧是名震天下的江湖正派，你给我的，我也都还给了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江湖陌路。”
　　终于终于将最后一句话说完，白芷转身一步一个血印走向蓬山的大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倒下，不能倒下，无论是楚珏还是白芷都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什么，又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是顾不得了，不能停，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了。怎么能倒在这里，倒在这个抛弃自己的人的眼前。
　　“芷儿！”
　　听清楚了，是吕归尘的声音。可是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吕归尘，你放过我吧。”
　　凄绝的话音落下，停住了吕归尘要破开结界的剑。白芷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他浸满白袍的鲜血和仿佛入魔般滴血的眸子。
　　从天而降的一道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也隔开了身心俱损的两个人。
　　一个熟悉声音响起：“珏儿，不要怕，哥哥来了。我会保护你。”
　　“哥哥哥”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白芷终于撤下了结界，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抱住，喃喃的说着“不要不要牵连蓬山。保护保护他”
　　“珏儿，别管这些，快！把药咽下去，”楚洵护住幼弟的心脉，焦灼的将药丸抵在白芷唇边，却被他扭头拒绝“答应我，不要不要牵连蓬”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不会牵连的。你快吃药啊！珏儿！”楚洵几乎急出了眼泪。当年那个人就是这样失去了生命，他只有珏儿这一个亲人了。珏儿不能有事，不能。
　　听到保证，白芷总算张开嘴，咽下了那救命的药丸。
　　“哥，我好疼”
　　一滴泪，从少年的眼角滑落，白芷彻底昏死过去。
　　同时，一道真气自半空打在吕归尘身上，将他击昏的同时也稳住了他的心脉。另一道将白芷整个包裹起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自云中传来“我先带珏儿去药师谷，你回宫稳住楚王。放心。”
　　“好，我办完事就赶过去。”楚洵也不含糊，头也不回的出了蓬山，一时间，蓬山恢复了寂静，只有躺在地上的吕归尘和满地的鲜血在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归尘！师弟！快去拿丹药来。”
　　回过神来的苏奢急忙收拾起心神，指挥中弟子教自己的师父，心里却念着那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