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四》清旻

9、牛老师和逼老师

　　宋朔我操你大爷！！！！！！！

　　唐哲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时候，脑子里不停地滚动着这句话，以至于他写出去三行了才发现纸上赫然写着：我作为学委不以身作则，反而带领全舍友公然操你大爷……

　　他连骂了数声，把手下那张纸整张撕下来揉成团扔进了纸篓里。

　　豆芽菜在一边不好意思地说：“要是我昨晚不拉着你们陪我看电影，今天大家就不会起晚了……”

　　胖子抬手呼了下豆芽菜的小脑袋，“想啥呢，多大点事儿！要算起来大家都有错，要不是我懒得定闹钟……”

　　豆芽菜看了唐哲一眼，“可是我们都是两千的检讨书，大哲是五千的。”

　　唐哲赶紧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五千好说，当年高考小爷二十分钟八百字，五千字也就两三小时的事儿，而且下周才交呢，不着急！”

　　唐哲一边宽慰豆芽菜一边暗道：“要怪也不能怪你，宋朔你大爷的等着！！”

　　这事儿还得从今天早上说起，唐哲浑浑噩噩地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朦胧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迷迷糊糊地想：“怎么今天太阳出的这么早？”他心里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唐哲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坐起来，就开始找手机，他看见手机时钟显示的九点二十的时候足足傻了两秒钟，再猛地惊醒过来赶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到处找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叫醒其它几个人。唐哲寝室没有定闹钟的习惯，常年就靠唐哲和豆芽菜的生物钟。昨晚唐哲失眠到凌晨三点半才睡着，豆芽菜不睡够八个小时起不来，昨晚熬夜今天也不用说起晚了，剩下那两个还做着梦呢。等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冲进教室，前脚刚进后脚就打铃下课了，老师看了四个人一眼，“怎么，来上下节课啊？”

　　全班轰然大笑，唐哲几个谁也不敢说话，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一人二千字手写检讨。”

　　唐哲下意识拖着长音“啊”了一下，老师抬头看了唐哲一眼，补充道：“唐哲学委五千字，下课！”

　　宋朔，咱俩没完！！！！！！！

　　唐哲这一声怒斥是有原因的，今早的悲剧再往前推一点，要到昨天晚上唐哲发完那条失眠的微博后。虽然大半夜微博没什么人，但唐哲作为半个网红还是有不少粉丝马上就浮水给他出谋划策。唐哲注意力都被转移大半后，他看见了宋朔那条逗他的评论。唐哲精力充肺，思维活跃，这放在平时学习生活是件好事儿，但你搁在大晚上，唐哲这满脑袋的胡思乱想可是停不了！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小心地翻个身侧躺着，面对着床外面怕床下浓重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再翻个身冲着墙又开始想一睁眼墙面上有张脸啊，墙里伸出只手把他拉进去啊……更吓人的是唐哲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咚咚的脚步声，他的内心无比崩溃。

　　天花板上面到底会有什么？！！！！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被磨得不行了飞快地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又赶紧闭上，这匆忙地一下自然什么都没看见，但越没看见唐哲越慌，他甚至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瞄到了什么？！！他终于受不住问宋朔：“盯着天花板会看到什么？！！！！”

　　他忐忑地等着宋朔的回复，结果等来一句“逗你的”，唐哲气的要吐血，恨不得冲过去抓着宋朔掐死，被宋朔这么一闹唐哲又足足晚睡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他终于过了那阵害怕的劲儿，一松懈陷入了深眠，这一睡，再睁眼就有了今早的迟到。

　　唐哲闷头带气地写检讨书，下笔的力道都透到第一张纸在第二页上留下一片印记，唐哲写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手酸了，越酸越觉得心里有气。宋朔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唐哲拿着手机出了寝室转到拐角没好气的接通道：“喂？”

　　宋朔带笑的声音马上就传过来了，“唐大帅约了哪个天台啊？”

　　“宋老师！”

　　宋朔“呦”了一声，“还知道喊我‘老师’也没很生气啊……”唐哲濒临爆发，宋朔见好就收，哄道：“好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我昨晚失眠三点半才睡，今早旷课被罚写了五千字检讨！”唐哲说道。

　　宋朔往自己的大转椅的靠背上一躺，“嗯，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锅要我背？”

　　唐哲不乐意，“什么叫要你背啊，本来就是你的锅！”

　　宋朔答应地也利索，“好，我的锅，所以你想我怎么样？”

　　宋朔这么一承认，唐哲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了，他支吾了一会儿，宋朔开口了，“我刚看了你的课程表，晚上没课过来我帮你写吧。”

　　唐哲直接否决了，“我！再！也！不！会！晚！上！过！去！了！”

　　宋朔笑出了声，“好，那明天中午或者后天……嗯，不行，后面几天我都没空，你要等周六日了……”

　　唐哲直接挂了电话，喃喃道：“你写你的要我过去干什么。”

　　宋朔被挂了电话也不在意，唐哲口是心非的毛病他心知肚明，他不仅不担心唐哲不过来，还笃定唐哲第二天中午就会来。然而这次宋朔好像失算了，他等到快中午两点都没人，诧异地收拾东西去教室上课。中午没睡觉，宋朔的课讲的也有点昏沉。

　　周六中午宋朔被敲门声从床上喊醒，一边揉着头发打着哈欠一边踱到门边开了门，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唐哲。

　　唐哲看着宋朔还没睡醒的样子显得有点慌张，他摸了下鼻子，“宋老师你还没起啊……”

　　宋朔侧身让唐哲进来顺手关上门解释道：“昨晚两点多才睡，你怎么来了？”

　　“哦，”唐哲难得居然有点拘谨，“我周四中午那天院里临时通知开会……”

　　唐哲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宋朔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唐哲是在解释那天中午没过来的事情，他也不动，就站在原地看着唐哲，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唐哲被宋朔的眼神看的脸上冒热气，有点炸毛了：“你，你看我干吗？！”

　　宋朔感慨唐哲难得的开窍，也不敢逼急了，赶紧顺了毛带着唐哲去书房按在对方心心念觉得舒服的那张椅子上，“五千字检讨？哪门课的？”

　　唐哲嘟囔道：“贺老师。”

　　“贺老师？数据库？”

　　“嗯，周四上午你不是和贺老师前后脚的课吗？吹老师和牛老师……”

　　宋朔一愣，“什么？”

　　唐哲也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解释道：“就是……就是贺老师上课总是喜欢说自己以前怎么样怎么样，我们说他吹牛逼……”后面几个字的音越说越小，宋朔几乎听不清。

　　唐哲平时和胖子几个人胡乱开玩笑什么话都骂过说过，但面对宋朔这个长辈老师怎么开口，更何况议论的对象是唐哲的老师，宋朔的同事！宋朔当老师这么多年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绝对在唐哲和同学的口中有类似的称号和说法！

　　唐哲有点冒冷汗了。

　　“不过后来我们发现贺老师不是吹是真的很牛逼，所以我们就改叫‘牛老师’和‘逼老师’了！”唐哲跟着为自己给老师起乱七八糟绰号的事情开脱道。

　　“哦！”宋朔点头，“原来如此。”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唐哲笑了。

　　唐哲愣了一下，但作为宋朔忠实的狗腿，他对宋朔行为的解读能力早已不是寻常人可以比的，他飞快地了解了宋朔的意思，体贴地补充道：“啊，您当然是那个‘牛老师’！”

　　宋朔颌首：“是嘛。”

　　唐哲也不应，看着宋朔装傻。

　　宋朔看他装傻的样子，忍了半天笑，才摇着头不逗了，“检讨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贺老师就说自己反省。”

　　“你之前自己写了吗？”

　　“写了！”

　　宋朔看着唐哲，唐哲干巴巴又道：“七八百字吧……”唐哲掏出来递给宋朔，“喏！”宋朔接过来扫了一眼，开头还忍着，后面越看嘴角翘的越厉害。检讨书这种东西本来拿出来给宋朔看唐哲就不好意思着呢，宋朔还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的嘲笑，唐哲有点恼了，他抬腿踢了宋朔的凳子一脚。结果坐在宋朔滑轮大转椅上的唐哲反而被推出去了。

　　唐哲更糗了，自己滑回来也不是，杵在那也不是，眼巴巴地看着宋朔。宋朔无可奈何地拉着唐哲的椅子把手把人拖回来，一边还轻声训斥道：“别耍宝了！”

　　“谁耍宝啊……”唐哲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宋朔拿过篇白纸，对着唐哲的笔迹划拉，唐哲凑近了一看，宋朔学的还真挺有模有样的！唐哲夸道：“宋老师你可以啊！”

　　“你的字我熟。”宋朔低头说道。

　　唐哲的字宋朔为什么熟是不用问了，唐哲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耳朵。宋朔却好像没有发现唐哲低调地害羞，继续说道：“而且你也应该感谢你肖叔，”说着宋朔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三天两头写检讨，一半都是我帮忙的。”

　　说到字，宋朔突然抬头看向唐哲，“你也不好好写字。”

　　唐哲一愣，这槽着肖致怎么突然炮火又转移到他身上了！宋朔继续揣着老师的身份训斥唐哲，“你的作业本每次的作业都只有前两道题好好写，后面的乱七八糟，你自己也不看看写得什么，作业算了连期末考试都乱写一气，也就我还给你好好找找答案了！”

　　宋朔这指责唐哲还真挺冤，第一唐哲不是什么都不好好写，只是每次想到反正是宋朔……诶，豆芽菜怎么说的来找，恃宠而骄！第二吧，宋朔还真没这个资格指责唐哲！宋朔宋老师一笔字才是真真草上飞！往好了说还能称得上是不拘小节，要直白一点宋老师那笔字真见不得人……

　　唐哲也丝毫不给宋朔留面子，直接从宋朔的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翻开瘫在宋朔面前，意思不言而喻：宋老师你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成吗？

　　宋朔在打脸唐哲这事儿上从来不手软，他自己又从书架抽了本东西出来，扔给唐哲，“你自己看？”

　　“什么东西？”唐哲皱着眉翻开，嗬？！居然是宋朔上学时候的论文手稿！

　　宋朔的论文内容唐哲没看明白什么，但一手行楷真是工整漂亮的要命，一个个字横平竖直像是排队的士兵，但又下笔流畅毫不张扬，一眼看过去好像春风拂柳，那柳下还站着个清雅的玉面公子，让人不由心生惬意暗自欢喜。认识宋朔的看了觉得一笔一划都是宋朔的一言一笑，没见过的，如今见了这字也就见到人了，唐哲头回觉得字如其人这般有说服力。他艰难地把目光再次移向宋朔课本上的笔记，宋朔不以为意：“我已经过了要糊弄老师的年纪了，我现在是老师更不用糊弄你们，所以老实好好给我写作业吧！”

　　唐哲撇了撇嘴：“你自己爽了还要阻止我们放飞自我。”

　　宋朔笑了，“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放飞自我了，不过不能飞太远。”

　　唐哲的眼神有点飘了，“你够了……”

　　唐哲大半个下午都在宋朔家度过了，期间唐哲为了让宋朔安心的给自己写检讨还主动打电话定了午饭的外卖。唐哲本来想直接上某外卖平台点的，被宋朔否决了：“你点的那个会在你饿死了之后才送到，客厅茶几下面有外卖单，自己挑一个去。”

　　唐哲点了外卖还不忘揶揄宋朔：“单身独居还不会做饭的悲惨人生。”

　　宋朔扭头问唐哲：“你会吗？”

　　唐哲理直气壮，“我会啊！”会一两个也是会啊，起码比宋朔煮什么糊什么好，这么多年也就会下个面打个豆浆！宋朔却没反驳唐哲，他反应了一会儿看着宋朔渐渐浮起来的笑意猛地反应过来，人一下就结巴了：“我，我会不会，和，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好在宋朔的写字的速度很有保证，有唐哲在旁边插科打诨瞎胡闹也在四点之前完了工。唐哲飞速地扫了全文抬头看宋朔。宋朔十分先知地回答道：“熟能生巧。”

　　唐哲把东西拿了就往外走，宋朔倚在门口：“今晚真的不留下了？”

　　唐哲把门用力一撞跑了，宋朔摸了摸鼻子，“有求于我就老师老师叫的好听，没事儿了甩手就走！”

　　唐哲毫无愧疚之心，把宋朔写完的检讨书交了上去，连着几天没再去找宋朔，连宋朔偶尔的戏弄都没怎么回复，俨然一副我圆满了随你怎么折腾都懒得搭理你的大爷样，宋朔哭笑不得地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宋朔第二周周三那天给唐哲发了条短信，说要他拉个人去取快递。唐哲莫名其妙，也没理，没想到下午还真有快递，唐哲这脑子不记事的人，压根就没把宋朔那条短信记在心上，拿到快递的时候傻眼了。

　　快递是被几个人搬出来的，巨大的一坨被包裹成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唐哲看着包裹拿着剪刀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快递小哥看他手足无措跑出来蹲在地上帮唐哲拆，拆完打开一看，唐哲迅速地想起来宋朔那条短信——宋朔居然给他买了个转椅！！

　　快递单上没写货物信息，打开之前小哥和唐哲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拆开后快递小哥先笑了，拍着唐哲的肩膀说道：“小兄弟挺会享受啊！”

　　唐哲羞愧的无以复加，看着那个椅子无从下手，他看向快递小哥，“行个好送到寝室行吗？”

　　快递小哥摇头，“你看我这儿忙着呢，这会儿没时间，”下课了正是学生取快递的高峰期，快递的收寄点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快递小哥能帮唐哲拆了快递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快递小哥想了想又说道：“你要不着急，等明天早上？”

　　唐哲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自己咬牙推着椅子走了——他还试图扛在肩膀上，但想了想那个画面美的无以复加他就放弃了。

　　但推着这么把大椅子的画面和他脑中那个根本就难分轩志好吗？！唐哲顶着众人的视线硬着头皮走过了自己大学生涯最引人注目、最漫长的十五分钟，硬是自己一个人推到了寝室，然后站在楼下仰望了自己宿舍的高度，最终那把椅子还是被扛上了肩膀，唐哲想象着在楼下看着自己的校友的表情，一时内心悲壮不已。

　　事后唐哲给宋朔回短信：宋老师对学生的栽培，学生铭记在心一刻也无法忘怀，您对我的影响真的是非常巨大，这大概是学生一生中受过的最大的考验和拥有的最屈辱的经历！

　　宋朔收到短信的时候笑的肩膀抖个不停，他早猜到唐哲肯定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条短信背后的故事不用多想都猜得到，他慢悠悠地回复道：“话别说的那么早，我们还有这么漫长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