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仙缘半生劫》方寸晴

5、第三章

　　“三、三千多岁？！”叶楠惊，困难的咽了咽口水。

　　她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和他所说的话、以及他的真实年龄联系到一起，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是哇！”五月满不在乎的坐到床边，两条腿晃来晃去，“可是三千多年里我就只有两个朋友，真不开心。”

　　那鼓得像金鱼似的脸颊，瞬间治愈了叶楠，她不由放柔声音问：“两个朋友？都是谁啊？”

　　“一个是你，一个是小狐狸……我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小狐狸了。起初，孩子们告诉我说屋里有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小狐狸回来了呢。没想到……是你。”那可怜兮兮带着点儿埋怨，又带着点讨好的眼神，让叶楠的心变得酥酥的。不自觉就忘了他的年龄、身份，把他当作小孩子来对待。

　　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入手的除了顺滑的发感之外，还有几缕来自两片叶子的粗糙肌理感。叶楠宠溺又佯装生气的说：“怎么了，是我很失望吗？”

　　“没有没有，”五月立刻扬起一张小脸，努力让自己显得特别无辜，“一点也不失望。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拉！你是五月的第二个朋友拉！我只是很奇怪…你怎么能来这儿的。”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叶楠不禁疑惑道：“这里不能来吗？”

　　“倒也不是…”五月皱着张小脸，支吾了半天才磕绊道：“这里…设着结界。小叶子你身上又没有半分修为，该是…进不来的才对。莫非，是有人带你进来的？”说完，一脸期待的偷瞄叶楠。

　　叶楠的眼睛转了转，自是知道这小家伙打的什么算盘，遂问道：“你的小狐狸是男是女？”

　　“女的！”

　　“那就不是拉。”叶楠摊开左手、摇头，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随后，她看见了停在门边的身影，努了努嘴，“呐，带我来的人来了。你有什么话就去问问他吧。”

　　然后，她看见五月欢天喜地的转过脸跳下床，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整个愣住，还小小的打了个颤。

　　“你、你、你…好。”五月结巴的打着招呼，人像被定在当场一样动也不动。

　　“恩。”来人微微点头算作招呼，便径直走到床边，关心的对叶楠问：“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倒是师父，你到底去哪了？”叶楠先瞟了一眼偷望他们的五月，然后恭敬的回道。

　　这个师父，虽温和却自有气魄，在他面前她总是提不起气势。

　　“我去给你采药了。来，把这个吃了。”说着，师父摊开掌心。只见他手中横躺着几株草。

　　“小叶子你生病了吗？…可是看起来不像啊。”似乎是“药”这个字眼刺激到了五月，他终于从石化状态中解脱出来，两步一跨奔回床边、跪在地上，两手撑在床沿上紧张的看向叶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此时的叶楠只两眼惊恐的看着那几株草，完全没有听见五月的话。

　　“咦，小叶子你的衣服好奇怪，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五月这回又发现了新情况，脑袋左晃右晃的瞅着叶楠身上穿着的大衣，还企图看清里面的打底衫。

　　依旧没有理他。叶楠大有风萧萧兮之感的沉重开口：“师、师父…，你是要让我吃了这些草吗？”

　　“正是。”温柔却毫无波澜的回答，“这是医治你的药草。”

　　什么药草不药草的，归根结底不还是草吗？！难道要她啃草不成？！她又不是牛！叶楠几乎双眼冒火的瞪着那几株其貌不扬的草。

　　不吃，不吃！打死她都不会吃的！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叶楠决定先岔开话题再说：“对了，师父。这个是我朋友，叫五月。”

　　“好久不见。”转头，师父对着五月微微一笑，“没想到，你竟还在此处。”

　　“好、好久不见…”五月偷偷抬眼，不期对上那双含笑凤目又惊得缩回视线、低下了头，“我、我无处可去。便，便借此修行。”

　　“恩，无妨。我答应过雪儿将此处借与你便不会食言，且安心在此修炼吧。”

　　一个温和，一个退缩，虽说这气氛有些奇怪，但从只言片语上便能看出两人定是认识的，而且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叶楠伸手在两人身上来回指了指，语带探究：“你们，认识的？”

　　五月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嘴又不自觉的嘟了起来。师父倒是没有理她的打算，只是强调似的将手掌又向前举了举：“吃药。”

　　叶楠蹙眉，什么吃药、分明就是吃草！

　　一言不发，不动如山。

　　师父也不再逼她，只是将五指慢慢合拢，将草锁在手心。叶楠明显感到了有热流从他紧握的手掌溢出，迎面向她扑来，隐隐带着股药味儿。

　　再一张手，药草已然化成了一颗圆圆的小球。

　　叹口气，师父又将手掌向前举了举：“现在愿意吃了吗？”

　　又皱起了眉，叶楠不想承认其实她还怕会苦。咬咬牙，她捻起那粒药丸丢进了嘴里。一口咬开，浓烈的药味儿立刻在嘴里弥散开来，她差点作呕。可是随即，又有淡淡的甜味儿散了出来，渐渐冲开药的苦味儿，一时间那味道竟能让她接受了。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戏剧化，师父含笑说道：“不苦吧。”那眼神有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责怪，更有着满载的关心与温柔。

　　叶楠乖巧的点了点头。

　　师父将她抱起又平放于床上，盖上薄被，撩开了她额前的碎发，嘱咐道：“谨记，药力发挥之时，你会稍感不适，不必担心。等过了一切就好了。”

　　正听着，眼皮忽然变重了，叶楠不可抗的闭上眼睛。

　　“我们先行出去吧。”她听见师父这么说。

　　“小叶子她怎么了？”五月的声音问，然后是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她上了百枯崖……”随着这声话音落，门被吱呀关上，叶楠的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寂静的只能听见自己。

　　全身都没有知觉，可她的意识却相当清醒。视觉没法使用，却让嗅觉和听觉异常的敏锐。她甚至听见由她身体内发出了像冰块破裂般的声音，还有她那微弱的不正常的心跳声。这是一种堪比凌迟一样的折磨，好像她就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慢慢的，叶楠不知道是不是药丸开始起效果了，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甚至感觉到了全身似要烧起来的热涨感，只是依旧没法活动一下。慢慢的，她的呼吸变得又浅又短，整个人似是要进入缺氧状态一般，可身体依旧没法活动一下，就连想张口呼吸都做不到。

　　意识在此时终于渐渐远去。

　　叶楠似乎做了一个梦。白雾茫茫的一片，就像之前那个山崖似的。她双眼微阖，身上似乎裂了无数道口似的，泛着阵阵疼痛。风来自四面八方，像刀一样刮在她身上的伤口，还在添着新的伤口，一下一下，似是要把她千刀万剐。然后，殷红的血液就顺着那些新伤口、和再次被刮开的旧伤口汩汩流出，像被什么吸引着似的直直流入她身下的地面，那种血液从血管里抽离的触感让她毛骨悚然。同时，每一寸骨头又都像在被凿子、小锤敲打一样，钻心入髓的疼痛，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的传来……

　　叶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喝，喘着粗气的睁开了眼睛，额头上已是一片冷汗。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那些疼痛那么真实，仿佛还留在身上一样。叶楠不禁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醒了？感觉如何？”一袭粗布麻衣农夫打扮的师父坐在床边，关切的问。

　　叶楠惊魂未定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怎的如此满头大汗。”师父蹙眉，转身就拧了条手巾过来帮叶楠擦了起来，“作恶梦了？”

　　叶楠呆呆点头，在被子里紧环着双臂：“好可怕，好真实的梦。好像是在那个山崖上，我、我全身…全身都在疼。”

　　师父的手顿了顿，然后就势揽过叶楠的肩轻抱了她一下，安慰道：“莫怕。梦，梦而已。过去了，就忘记了。忘记便好了，师父会保护你的。”

　　他身上有一种清香，似花香、似木香，淡而雅、净而柔，和他的声音一样给人一种平静的力量。焦躁已全消，叶楠又贪恋的深吸了两鼻子才慢慢退开他的怀抱。

　　一张倾世的容颜，就像从水墨画里走出的仙人一样。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当真有“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之感。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摄人心魄的绝色容颜，像一段丝绸般，柔滑、舒服至极，将你完全裹入其中后你却浑然不觉或是甘之如饴。

　　“师父，你真好看。”在叶楠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句萦绕心头的话已经不经思考的说出来了。

　　纵是职场摸爬滚打四年、脸皮忒厚如她，也被这句不小心说出口的真话给吓住了，几近惨白的面颊上泛出丝丝可疑的潮红。

　　可是师父却露出一个更加赏心悦目、祸国殃民的浅笑，轻飘飘道：“一向如此。”

　　神啊，杀了她吧！叶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虽然这笑容确实能让人鼻血喷出好几升呢，可是让她震惊的是，这谪仙似的师父怎么竟有着如此自恋又厚脸皮的一面呢？！

　　叶楠急速变换的脸色彻底取悦了师父，只见他从原来的浅笑变成了轻笑出声。

　　这低沉清冽的声音拉回了叶楠的注意，也让她大感窘迫，赶紧找了个话题岔了开来。

　　“对了，师父。我还没有说过我的名字呢。我叫叶楠，请多指教。”

　　“恩。”

　　简短的回答让叶楠傻眼，一般这个时候正常人都会也报上自己的姓名的吧？

　　“额…”她尴尬，“师父，你看，我该喊你什么呢？”

　　“师父。”

　　“啊？”

　　“喊我师父。”拈花笑颜。

　　“就、就这样？”叶楠一个高八度表示震惊，结果直接破音了。

　　“难道喊师父不好吗？我倒是已准备喊你徒儿了呢。”

　　“不是这个问题…”叶楠吞吐，在那样一张脸和目光之下，她的理智和理智在打架，“我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闻言，师父垂下了眼帘。

　　“不行吗？”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知道这里叫什么吗？”复又抬起眼眸，师父不答反问。

　　“不知道。”

　　仙人微微一笑：“‘莫问谷’。”

　　叶楠忍不住在心里大大“靠”了一声，然后八颗牙齿齐露的官方微笑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