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世恩怨【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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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夫人。外边一大队人马围住了咱们侯府的院子，说是要来抄家，咱们要是不开门，他们，他们可就要硬闯进来啦！”
“哦？抄家领头的是谁，竟有这个胆子来我门前嚣张？”女子冷笑一声，不等小丫鬟回答，又冷笑一声，自嘲道：“哼，是文大人吧。”
“回夫人，领头的，确实，是，是文大人。”小丫头似乎有些害怕，说的话也磕磕绊绊的。文大人一直和夫人不对付，最近一段日子，文大人刚得了圣宠，就不遗余力打压侯府，搅得侯府上下不得安宁。若不是夫人威严尚在，只怕这座金玉堆砌的侯府早就塌了。
“也是了。只怕满京城只有他一个人恨不能寝我之皮，啖我之肉。”女子不屑的轻哼一声，“一心想着给他的好姐姐报仇，就盼着宰了我下酒呢。”
女子敛了敛袖子，问道：“侯爷呢？”
小丫头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行了，知道了。还在后院吧。哪怕这天塌下来了，他也照样面不改色地喂他的乌龟。
“你去告诉他，就说文大人来抄家了。喂乌龟可以，但这种时候不能当乌龟不是么。快去。”摸了摸手上的丹蔻，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向镜子前走去，坐下整理发鬓。
“是。”小丫鬟畏畏缩缩的跑了。
女子坐在镜子前面细细的整理发鬓。她一头青丝本就梳得极为齐整，但她好像还是不满意，理着鬓角的头发，很是认真。鬓角理好，她打开藏在最深处的一个妆奁盒，从里面拿出一套做工精细，珠玉满堂的首饰，一个一个地戴上。
正别着耳边的一个蝴蝶夹饰时，就听到小丫鬟已经回来了，咚咚咚纷杂的脚步声反映出主人焦躁不安的心绪。“进来。说说怎么了。”
小丫鬟委委屈屈地进来，拖着哭腔低头说道：“侯爷说，整个侯府都听您的，侯爷他不管事，哪怕全府的人都死了他也不在乎。侯爷还说……”
听得这话，女子不怒反笑，停下手中的活，“还说什么？”
“侯爷还说，他早在三年前就当了乌龟，缩了三年，不介意多缩这么一会。”复述完，很是担心地抬头，红着眼圈看向女子。
女子听罢，抬手接着摆弄发饰，“他这是铁了心不管了。也罢，他又何时在意过呢。你去将我的那件描金边牡丹纹罩衣拿过来，在床边的红木箱子最下面。”
“是。”这箱子可是夫人压箱底的宝贝，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听话地应一声去了。
很快，女子就装扮得体，整个人衬得雍容华贵，气度非凡。而同时，外面的人也等不及了，破门而入，来到了女子所在的正厅。
“好一个文大人，这么排场，竟连御林军都能调动。说说吧，这次给我找的罪名是什么？”看着已将正厅围得水泄不通的羽林郎，女子不屑的嗤笑道。只扫了一眼，那群人之中她可是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呢。
“梁夫人，我可不是草菅人命目无王法的昏官，我这次来，是奉圣上的旨意，”说到圣上时，他还双手抱拳举高头顶以示敬意，“彻查八年前西北军不遵军纪，搜刮民脂，私自圈地，大兴土木的贪腐之罪。
“现如今已是人证物证具在，我已秉明圣上。圣上仁慈，念你二人在边疆杀敌多年，特赐前征西将军鸩酒一杯，褫夺开国候侯爷之爵，降为开国子。
“我呢，好歹咱们相识一场，所以特意求了圣恩，来送你上路的。
“所以如今可不能再叫你侯夫人了，得叫梁夫人。只是不知道，像你这等害夫君丢了爵位的夫人，梁大人，不，是梁先生，还要不要你？这梁夫人的称号，你在临死前还能不能这么被人称呼呢？”
文大人轻声细语地说着，他原本就偏阴柔的面孔透着阴狠诡谲的光彩。一字一句都拖着音儿，似是想把这字字句句化作利刃扎进女子的心脏。当初她伤害了自己的姐姐，如今他就要她失去一切，替姐姐把她应得的夺回来。
听罢，女子并没有如同梁大人想的那般露出痛苦的神情，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梁大人也须知道，莫须有的罪名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贪腐之罪？你既然要给我安这个罪名，那我倒是得要请教一下，我究竟贪了什么，贪了多少，所贪之财又存于何处？”
“这罪名乃是圣上所定。梁夫人可是对圣上有什么不满，质疑圣意吗？也罢。你要证据，行啊。”说着，为了让女子死心，让她从失望到绝望，毁了她的一切，他很享受这样的复仇过程。文大人随手指着御林军中一人叫道：“陈将军，八年前你在梁夫人手下当差，你来给她讲讲。做个人证。”
被点到的那位陈将军面红耳赤，本不欲站出来，可是被梁大人瞪了一眼，脊背直冒冷汗，只好哆哆嗦嗦的站出来，低着头结巴地说道：“八，八年前，将，将军您曾令漠西城的百姓家家户户从自家的房顶上揭取瓦片，上，上交柴火。这，这是搜刮民脂，是，是不对的。”
听到陈将军磕磕绊绊的回答，文大人很不满意，“行了，没骨头的东西，回去。你来。”又一扬手，点了另一位看着就机灵的小将军。
那人眼睛一转，露出喜色，有条不紊的说：“您曾将漠西城外足足一千五百顷的土地划归私有，还曾额外增收许多名目繁多的税赋，还有修建面积庞大的住所……”
女子冷笑：“陈老七，李小卓，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自己说的话亏不亏心。当初咱们飞龙军初建，朝廷里连一粒米一块饷都不愿意给咱们发，住没住处，吃没吃的。若不是大家在漠西城外荒地上开荒种粮食，你们能活到现在？还有，每家每人征收三片瓦，也是迫不得已的。严冬将至，若无砖瓦遮风避雨，早就冻死在漠西了。更何况每家房顶至少了几片瓦，根本没有什么影响。还有，‘面积庞大的住所’？哼，难道你们就没有在里面住过吗？难道偌大的军营里面就只住着我一个光杆将军吗？”
陈老七二人被说得低下了头，嘴里嗫嚅着什么，但女子并不关心。“我本以为战场上十年的生死交情，不奢求你们给我澄清，默不作声我也能理解。还是没想到，人总是会变的，还会变得这么厉害。京城这个大染缸里，没一个人是干净的，每一个能躲得过去。”
“住口！”文大人怒道“死到临头还要逞一时之口舌。你这莫不是在质疑圣上。”一旁的小厮跑了过来，伏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文大人怒容转晴，又重新笑了起来，两只手袖在一起，“好了，梁夫人，证据已经听完了。梁大人已经来了。本官就容你们夫妻二人再说几句话，然后你再上路吧。”
果然，女子回头就见到了自己的夫君——梁蕴宽。女子神色复杂眼神晦暗，想要若无其事的笑笑，却连嘴角也扯不起来。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已经记不得了。恐怕，上次见面还是在老夫人逝世后守灵时见的那一面，算起来，大概有两三年了吧。
许久不见，他还是那副冰冷的面孔，看谁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不过头上华发苍苍，竟白了大半，眉间许是因为常年皱着的缘故，留下了深深地印痕。随意地披着外罩衣，衣衫不整，手上还拿着一个酒壶和一块已经掰去小半块的糕点。
原先那个冷峻挺拔的男子如今竟成了这副落魄摸样，女子一时都不敢认了。
对方感到她直直地盯着自己，十分厌烦，连半个眼角都没分给女子，扭头向文大人打招呼去了。
“文大人，”他点头示意，“您要如何处理她都行，与我无关的。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刚才小石头还没吃饱，我赶快得回去喂它。”话说得很不耐烦，言语中尽显他不愿与女子同处一院的烦闷。
文大人闻言乐了，幸灾乐祸地看着女子，嘲笑着：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这就是你放弃了所有拼上性命所换来良人？现如今在他心中，只怕连小石头那只乌龟都不如呢。
女子闻言，则是从自己的怔愣中醒了过来，苦笑两声，收回了目光。是呀，文大人笑得对啊，自己费尽心力得来的夫君，满心里却装着另一个人。
这事自己不是早就认清了吗，可为什么胸膛里还是这么闷。自己的人生本不该如此啊！自己可是大周唯一的一位女将军，解甲归田之后嫁给和并肩作战的将军，难道不该是儿孙绕膝举国称颂的吗？
怎么会一步步走成今天的样子？自打嫁给梁蕴宽后，女子就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坦日子，仿若是噩梦的开始。当初少女怀春时的所有幻想，如今连个破碎的幻影都没有留下。
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下心情，女子一步步走到梁蕴宽面前，微微一笑，做出一个最美丽的表情。就在梁蕴宽不耐烦要转身回去时，她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镶绿松石的银鞘短刀，猛地朝他扎去。
血花四溅。
终究还是没能忍心扎入他的心脏，刀尖穿过皮肤，划开肌肉，割裂血管，插入左肩，锁骨旁。虽不是一刀毙命，但也绝无活路。鲜红的血液迅速在月白的衣服上扩散，染红了一大片。
抽出刀，利刃还鞘，女子笑容妖冶，盯着男子，满眼里倒影的都是男子不可置信的惊讶，她语调温柔，“记住，你是我的夫君。当日拜堂时，你我二人，立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神明在上，自有天鉴。你的心里没有我的地方，我忍。可不管怎样，今生，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君，你必须陪我这一辈子，上天，入地。今日陛下赐我鸩酒一杯，就劳烦夫君先替我探探路了。”
随后，女子转身，将男子撇在一边，再也不看一眼。她走到院子中央，拿过文大人身后一个小太监托盘上的鸩酒，双手举杯：“我木槿，幼时随父母熟读经书，十四替父从军出征，自此女扮男装十载，其间鲜少败绩，驻守漠西护边关太平年年，终做得征西将军。战事平息，恢复女儿身，不受功名，远离朝堂，嫁与中军大将军为妻，侍奉公婆，照料小姑，夙兴夜寐，克尽妇道，自认无过。谁料圣上赐我一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如今，木槿父母兄长皆已亡故，再无相亲相近挂念之人；公婆已逝小姑亦嫁，再无义务奉养照料之人；边疆已定官职早辞，再无下属上司因果缠绕之人。唯有边关累累白骨，有负所托，木槿不能为你们一一报仇，照料家人。唯有饮此酒以报诸位。另外有一事所托，我身边的小丫鬟年幼无知，和我没什么关系，刚进府没两年，还望诸位高抬贵手放她回家。”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酒杯落地的清脆。
之后发生了什么，女子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鸩酒的味道还真不错，虽然火辣辣的烧喉咙，但颇有漠西烧刀子的感觉。她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这一生一次的滋味。她没能看见文大人气急败坏的神情，没能听到老陈和小卓带着哭腔的喊声，没能摸到梁蕴宽渐渐发凉的体温……
或许，这样就解脱了吧。
不再会有愧疚，不再会有不甘，亦不会有怨恨。
本是天地一尘埃，机缘巧合人世间。而今重归星辰去，万物茫茫一片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世恩怨【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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