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菲莉斯》箫文森

6、第六章

　　待上完了下午的课后，更觉得浑身无力，头晕得很，Phyllis和学生们告别，婉拒了他们的陪同，自己强撑着回家去，只见离家只有几步之遥，却如何也使不出那几分力气了，在家门口晕厥过去。
　　照顾她的月姨见她到了往常到家的时间还未回来，到家门口去望才发现晕倒在地的Phyllis。
　　Phyllis醒来时已是晚上八九点的模样，卧室里只开着床头一盏台灯，窗帘也被拉得严实，透不进月光来，昏昏暗暗的，Phyllis支起身体，靠在床头，整个人还是没有力气，脸色苍白，头也昏昏沉沉的。
　　“月姨。”
　　“哎。”月姨拿着托盘开门进来。
　　“小姐，我煮了面，您吃点吧！”
　　Phyllis接过月姨手里的碗，又问道：“我是怎么了？”
　　月姨笑了笑回道：“没什么，就是发烧，医生来过了，也输了液。”
　　Phyllis皱眉，倘若真只是发烧，月姨怎会眼睛红红的，“月姨，你实话告诉我，我怎么了？”
　　月姨见她问，忽然就落下泪来，说道：“这病我也不懂，只是提起这病，医生就一个劲地摇头叹气，医生只说明日还要再去一趟，仔细看了，方能确诊。”
　　“那就明日叫医生看了再说，你去休息吧！”
　　“嗯。”月姨擦了擦眼泪，又看了一眼Phyllis后便出去了。
　　第二日，Phyllis由月姨陪着看了医生，医生一番望闻问切下来，未说些什么，只是Phyllis见了医生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病怕是不大好了。
　　“请医生如实告知我，我还有多少日子？”Phyllis脸上似乎不见任何悲伤。
　　医生一怔，叹了口气，回道：“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左右。”
　　Phyllis点了点头，起身离开，望着屋外的阳光，想着，这辈子，怕是只能在天堂与Louis相见了。
　　月姨又哭了，上前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问医生，这究竟是个什么病。
　　医生回的是什么，Phyllis已听不清了，也不大想知道了。
　　*** ***
　　地球的另一端。
　　Louis站在窗边，他的脸上弥漫着浓重的悲伤，在中国工作的朋友告诉他，Phyllis已病重，她的时间不多了，而他却被囚禁在这里，无法陪在她的身边，这个家族的尊严与偏见不容许他去见她，哪怕是最后一面。
　　Alice·Smith提着一个小行李箱走到Louis身后，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唤道：“Louis。”
　　“什么事？”Louis微微侧过身问道。
　　Alice笑了笑，伸手将行李箱和船票递给他。
　　“这......”Louis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一张去往中国的船票，出发日期就是今天。
　　“这是我求我父亲买的。”
　　“谢谢你，Alice。”Louis激动的上前抱了抱Alice。
　　“去吧！Louis，去见她吧！”Alice轻轻拍了拍Louis的后背说道。
　　Louis最后看了一眼Alice后，便接过行李箱和车票便匆忙离开了。
　　Alice站在原地自嘲得笑了笑，她在做什么呢？她在放她深爱的丈夫去见自己爱的女人。
　　Alice走到窗边，看到Louis正匆忙地叫司机开车去码头。
　　她对这个男人有爱、有怨、有怜惜。她爱他，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她就爱上了他；她怨他，无论自己如何付出，他的心里只有Phyllis，从来都看不到她；可她也怜惜他，因为他与自己一样，想要却得不到。
　　“夫人，老爷那里如何交待？”一旁的管家担心地询问道。
　　“放心，我自有交待。”
　　Alice一直看着汽车驶出大门，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才转身离开。
　　那日，她去求父亲。父亲很生气，骂她糊涂，如何都不肯答应给船票。最后，她跪在了父亲面前，对父亲说‘你的女儿早就输了，与其让他对我淡漠疏离，不如让他对我心存感激’父亲叹了口气，问她‘你放他走，他若是一去不回了呢？’她只是笑了笑说道‘不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也许只不过是因为爱他......
　　Phyllis，这个才艳双绝的女子，她从未亲眼见过，但她一直都暗暗地在与她较劲，她不信自己会输给她，她以为和Louis结了婚，随着时间的推移，Louis就会忘记她，可到如今，他与Louis结了婚，也有了孩子，而Louis对Phyllis的爱却只增不减。Phyllis得到了Louis的爱情却没有得到他的婚姻，而自己得到了Louis的婚姻却得不到他的的爱情，她不知道她和Phyllis到底谁输谁赢，可直到她得知Phyllis将不久于人世时，她发现自己一直都是不服输的，她放Louis走，是想赌一把，也许Louis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后，就会将她放下，也许就会看到自己爱他爱得执着......
　　*** ***
　　“小姐，你多少吃些吧！一直不吃可如何是好。”月姨在一旁劝着。
　　Phyllis靠在沙发里，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眼饭菜，只是摇头，她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几个月来，她已瘦了不少，现在的她憔悴的就像缺水的花朵，病痛将她往日的光华尽数收走。
　　有人在外头敲门。
　　“月姨，你去瞧瞧吧！若是舅母来了，就请进来，若是别人，就替我回了吧！”
　　“哎。”
　　“你们是......”月姨开了门，只见外头是两位洋人。
　　“我们是来看望Phyllis小姐的。”站在前面敲门的棕发男人用不是很流畅的中文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们家小姐今日不见客人，请回吧！”
　　那棕发男人回头看向身后的Louis。
　　Louis走上前，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深色格子手帕来递予月姨，又说了些什么。
　　月姨听不懂洋文，那棕发男人就翻译道：“请将这手帕递给你们家小姐，她看了就知道了。”
　　“那好，请两位先生稍等。”月姨接了手帕就上里头去了。
　　“小姐。”月姨将那手帕递给Phyllis。
　　“谁送来的？”
　　“是两个洋人，现在门口等着呢！”
　　洋人？Phyllis将那一方手帕展开，当看到手帕边角那字时，心中激动不已，将那手帕紧紧握着贴在胸口，不可思议包裹着心痛的感觉一涌而来，那处用金线绣着Louis·C。
　　“是怎样的两个洋人？”
　　月姨想了想回道：“敲门的是个棕发的。给手帕的是个金发蓝眼的，特别是那金发蓝眼的，通身的气派和租界里的那些洋人很不一样。”
　　是他吗？
　　是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来见自己最后一面了吗？
　　“小姐，要见吗？”
　　Phyllis将贴在胸口的手帕握紧，迟疑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
　　“那我去回了。”月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Phyllis，似乎是在等她改主意，见她只是有些呆呆地坐在沙发里，便摇了摇头，去回话了。
　　月姨开了院门，道：“请回吧！我们小姐说不见。”
　　棕发男人回头对Louis翻译。
　　Louis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
　　Phyllis，为什么呢？连你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让我见吗？
　　月姨点了点头，关了门进去了。
　　进去向Phyllis传了话。
　　Phyllis内心摇摆不定，最后还是狠了狠心说道：“那就让他等着吧！”说完拿起手帕放在鼻尖嗅了嗅，眷恋着他的气息。
　　“哦。”月姨点了点头退出去。
　　到了晚饭的时候。
　　月姨端了清淡的饭菜来，Phyllis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月姨如何劝，都不肯再吃。
　　“你去瞧瞧，外面的走了没。”
　　“好。”
　　月姨开了院门，只见两个洋人还在外头等着。
　　月姨叹了口气，道：“两位先生，天色已晚，还是请快些回去吧！”
　　那棕发男人对Louis说道：“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旅馆，明日再来吧！”
　　Louis却摇摇头，坚持要等到Phyllis见他为止。
　　月姨回去后，将两人还在等着的事告诉了Phyllis。
　　“随他吧！”Phyllis回了一句，便回房休息了。
　　回了房间，怎能真的休息的好，靠在床头，膝盖上摊着书，一页未翻，一夜未睡。
　　她卧室床头的灯，亮了一宿，门外的Louis，等了一宿。
　　早上起来，月姨就说，门外两人还等着呢！
　　Phyllis未说什么，望了眼窗外，天乌沉沉的，怕是有阵雨。
　　没有用早饭，Phyllis走到院子里，面对着院门，对外头的Louis说道：“Louis，你回去吧！”
　　外头短暂沉默了片刻，传来Louis的声音：“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为什么？Phyllis在心里也笑着问了自己一遍，道：“你以什么身份来见我？”
　　Louis一怔，没有回话，她还是怪自己娶了别人为妻吗？
　　乌云密布，起了风，将Phyllis的格子旗袍吹起，她知道这样的问题会使他沉默，会使他愧疚。
　　Phyllis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道：“Louis，快回去吧！我是不会见你的。”她不是真的不想见他，她只是贪心，要让他永远都记着她，永远都忘不了她。
　　黄豆般大的雨点落下来，落在地上晕开来，逐渐越下越大，很快就将Phyllis的头发和旗袍都淋湿。
　　“小姐，进屋吧！”月姨撑了伞来。
　　“不用。”Louis要在这儿等着，好，那她就陪着。
　　月姨只好走回廊下，见Phyllis这样，忍不住又掉了眼泪，自从Phyllis被查出来得了不好的病，她落泪的次数比Phyllis还要多。
　　Louis站在雨里等着，任棕发男子如何劝，都不肯离开。Louis盯着眼前这扇深色的院门，深皱着眉，他走出了家族那座囚禁他的城堡，跨越了海洋，却跨不过眼前这扇木门。
　　淋了这场雨后，Phyllis果然是病倒了，原先就十分虚弱的她，似乎再没有力气让自己好起来了。
　　不出三天，Phyllis便去世了，去世时她的手里仍拿着Louis的那块深色手帕。
　　Louis最终还是没有见到Phyllis的最后一面，Phyllis的葬礼结束后，Louis便坐船回国了。
　　Phyllis也达到了她的目的，让Louis永远都记住了她，永远，永远......